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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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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为廉到了京城,住在李慎为他寻的一处宅子里,管家侍从全都配备齐全,也不需要和佑安操心宅子里的其他事务。姚为廉想着,他们初来京城,还是要先四处走走,认认路,以后在京城行事也好方便些,于是便带着和佑安和张均出了门。
京城的大街上,人流如织,小贩商户叫卖声不绝,各色店铺都紧紧挨着,门户大开,客流进出频繁,商品货物琳琅满目。酒肆茶馆人声鼎沸,灶台上的蒸笼不断地往外冒着热气,一笼笼小食出锅后,快速地送到食客前面。
街边的杂耍艺人卖力地表演着各种技艺,惹得众人驻足观看,不断鼓掌叫好。姚为廉心想,京城果真如父亲说的那样,富丽繁华,甚嚣尘上。和佑安和张均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热闹的大街,恨不能把这每条街上的每户商铺都挨个逛个遍,吃个遍,两人又要吃又要玩,还要凑进人堆看热闹,忙得不亦乐乎,姚为廉也由着他们高兴。
快走到大街尽头时,远处一座宅子门前传来了敲锣声,人群循着锣声,往那宅子的方向涌去。姚为廉三人跟着人群,来到了一座高门大院前,只见那宅子门前已经搭起了一座擂台,听周边的人说,这是京城首富曹员外的宅子,要给女儿比武招亲。
这曹员外原本是一个小官,后来下海经商,靠走漕运发家成为了京城顶顶富有的人家。曹员外早些年娶了个母老虎,别看他在生意场上混得风生水起,其实特别怕曹夫人,曹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将来是要继承这诺大家产的,所以曹员外和曹夫人花了不少心思培养,他儿子也算是争气,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帮着父亲撑起曹家生意了。
曹员外夫妻二人对幺女宠爱有加,琴棋书画女红礼仪,样样都请了最好的师傅来教,但曹小姐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反而热衷于算账,她曾向曹员外夫妇表示,长大后要做京城女首富。眼看小女儿已及笄,曹员外就想着摆个比武招亲的擂台,给自家女儿挑个好夫婿。
比武开始后,不断有人跳上擂台参加比试,失败的就摇摇头离场,胜利的就得意洋洋,接受下个人的挑战。姚为廉边看擂台,边听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说是这场比武招亲来得突然,上台的人大多都是赶个热闹,凑凑数。这场招亲比试十分严苛,过了武试还有文试,比考状元还难。而且京城首富的女婿,也就听上去名声响,其实就是个赘婿,人家文武双全的好儿郎,还不如进宫做官来得体面,士农工商,何苦去最末等的商人府里,做个看人脸色的上门女婿呢。
“原来还有这个说法呢。”和佑安一脸恍然大悟,向着姚为廉和张均使眼色。
边上围观的人又说道,“你们见过曹小姐吗?我听说,这曹小姐样貌出众,是京城贵女中出了名的秀雅。”
“何止秀雅,这曹小姐还聪慧精明,听说这曹府的银两可都由她保管着呢。”
“那岂不是以后曹家都由这个曹小姐说了算?”
“怪不得这曹小姐招亲,又是比武又是作诗写赋的,敢情以后要继承诺大家业啊。”
“那曹公子呢?这曹府不是还有个长子吗?他能答应?”
“那谁知道呢。也许又是一出兄妹争夺家产的精彩好戏。”
“就是,反正他们那些高门大户的秘辛还少吗?”
姚为廉三人听着听着,发现话题已经从曹府比武招亲偏向了家产争夺战,不禁由衷佩服他们丰富的想象力。三人看了一会儿,就退出了人群,往自家宅子的方向走去。
和佑安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事中,向他们说着听来的闲言,“我刚还听说,这个曹小姐不仅管着自家生意,还另外开了一间首饰铺,生意特别好,京城贵女们都爱去她的铺子买首饰,特别是冠饰,堪称一绝。”
“冠饰?”姚为廉突然出声打断了和佑安。
“是啊,他们是这么说的。曹小姐首饰铺的发冠、发簪特别精美,造型独特又别致,大家都是争相抢购。对了,她开的铺子就叫‘齐奇坊’,是集齐奇妙之物的意思,这‘奇’也与曹小姐名讳同音。”
“奇?这曹小姐叫什么名字?”
“曹琦玉。”
姚为廉回府后,在房中整理行李,他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拿出一个紫檀木匣子,里面放着的是小柒写来的所有信。姚为廉找出其中的几封,翻看着。
今日和佑安提到的齐奇坊冠饰和曹琦玉,让他莫名觉得熟悉,小柒在信中多次提起,最大的爱好就是制作各式各样新奇好看的冠饰,而她制的簪,在京城也是供不应求。她总爱天南海北地跑,四处游历,收集各种新鲜多样的素材。依着曹家的财力,确实可以由着她四处跑,而“柒”与“琦”又是同音。姚为廉暗暗心想,有机会,他要去齐奇坊,见一下这个曹小姐。
转眼,姚为廉到兵部上任已经三个月了,他在快速熟悉兵部军务的同时,也探听了诸多朝堂上的波谲云诡。
天宝年后期,成宗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朝廷一应事务慢慢转交由内阁掌管。“大劫案”后,成宗对武将心存忌惮,武将们受到牵连,慢慢就失去了皇帝的信任,朝堂地位一落千丈,军务也开始由内阁把持,不论是兵部还是五军都督府,都要听从内阁的调遣,成宗朝内阁首辅杨鸿吉成为了朝堂上真正掌权之人,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文臣权势滔天,更是加大了对武将势力的约束。
内阁调兵遣将的传统一直延续到了穆宗朝。建元年间,边境虽也常有小冲突发生,但总体说来,仍可谓是太平盛世,国泰民安,时任内阁首辅的仇实礼又推行了一系列改革举措,使得国家治理体系更加完善,经济全面提升,百姓安居乐业,极大程度地彰显了文臣治国的强大能力,众人不得不服,文臣的地位一度得到了飞升。穆宗朝后期,武将已鲜有话语权。
再后来,惠帝登基之时尚且年幼,真正的权力依然掌握在以仇实礼为首的文臣集团手中。惠帝亲政后,虽有心抬升武将地位,提拔了几个年轻有为的将领,但小皇帝毕竟势单力薄,想要撼动文臣集团牢牢抓在手中的权力,犹如蚍蜉撼大树。更何况,他才亲政不久,朝堂上的事务还不得不仰仗内阁出谋划策,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拔老虎口中的牙。
了解了这其中的奥义,姚为廉更加感到他此时的身份显得有些微妙,他是惠帝提拔上来的武将,但又是破了先例,由边军调到的京城,这大概是惠帝试探地走了一步棋,试试朝堂的反应,显然,从表面上看,内阁也好,六部也罢,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异常来。
对于开了边军调任京城的先河,朝堂上确有质疑的声音,但仇实礼也没说什么,下面人也就不好再置喙,惠帝算是安稳地踏出了他“尚武”的第一步。但对姚为廉来说,他更应做的,却是收敛锋芒,低调行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来京城,最紧要的事情,并不是加官进爵。
李慎也曾私下提醒过,他还有更重要的职责,绝不可搅在这皇权纷争之中,成为牺牲品。其实李慎曾多次反对他来京城,也请晋王妃多番劝说,但晋王妃总认为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道理,与其拘着他,护着他,不如让他出去闯闯,姚为廉是个有分寸,有本事的孩子,不会让自己陷于险境。更何况,有些事,事关家仇、事关人命、事关天理,就放手让他去做,他们只要在背后给孩子支持和帮助,这才是真正为他好。李慎虽舍不得杨氏最后一丝血脉置身于纷乱复杂的京城,但晋王妃说的也确为事实,他只能暗中加强对姚为廉的保护,尽力为他保驾护航。
这日下朝,姚为廉与几位同僚一起走出奉天殿,快到乾安门时,就见一队小宦官低垂着头排队站在乾安门外,一个领头太监正在高声训斥队伍最前面的两个小宦官。姚为廉一行慢慢停下了脚步,中军都督府经历,也是张太后的外甥刘壁用手肘捅了捅姚为廉,说,“看到没?司礼监的人。”
姚为廉也压低了声音,不解道,“司礼监不是御前侍从吗?怎么大庭广众之下,竟能这般大声喧哗。”
刘壁道,“你刚来京城,还不了解。司礼监可不是普通的侍从,那可是内廷第一署,锦衣卫和东厂都受司礼监总管。”
兵部另一位官员也附和道,“司礼监提督那也是四品大员,别看品阶不算高,但一个太监能做到四品,还能指挥锦衣卫,已经很了不得咯。”
“是啊是啊,我们寒窗苦读十余载,才有机会入仕,人家只要能识字,就有机会做个秉笔太监,平步青云。”
“这人和人啊,真是不能比。”
“怎么?你羡慕啊?那要不你也想想法子进司礼监?”
“噗。”
“胡说八道,你这人,怎么说着说着就没正形。”
刘壁偷笑着,又瞥了一眼小宦官方向,忙说道,“哎哎,你们看。”
众人转头,只见那领头太监正上手扇了小宦官一个巴掌,尖声骂道,“你个小畜生,还敢跟我顶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我可是替刘公公办差事的,你个没有眼力见的。”
“哪个刘公公?”
“你居然连陛下身边的刘公公都不知道,还敢进宫?”
“原来是刘春达。”
“大胆,你居然敢直呼刘公公名讳,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领头太监抬手想再打小宦官,却发现那小宦官一直用手捂着被打的半边脸,低着头啜泣,并没有说话。他心里一跳,缓缓转身,当看清身后站着的人时,他顿时大惊失色,赶忙跪下请安,“小人王欢叩见宁阳郡主。”
“王公公教训手下人,真是好生威风,本郡主在边上看了许久,你都没有发现。”
王欢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忙回道,“是小人疏忽。启禀郡主,小人是奉了刘公公的旨意,带这群新人入宫受训,这几个孩子不听话,小人就辛苦些,替刘公公管教管教他们。”
“那王公公还真是受累。”
“能为刘公公分忧,那是小人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小人甘之如饴。”
“哦。只是本郡主也没明白,这刘春达什么时候也能颁下旨意了?”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不是刘公公下的旨,是陛下的旨意。”
“原来你的眼里还是有陛下的,本郡主还以为你的眼里只有刘春达呢。”
王欢吓得只得不停叩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冤枉啊,郡主。”
“也不知道刘春达听了你的话会作何感想。这样吧,王公公既然这么想为他分忧,总得让他知晓啊,本郡主好心帮你一把,会把你今日所作所为,一字不漏,全都告知给刘春达,成全了你这份效忠之心。”
王欢已经脸色刷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宁阳绕过他,走到那群小宦官面前,朗声说道,“这紫禁城的主人到底是谁?你们要誓死效忠的到底是谁?进宫前都仔细想清楚,可不要进了宫,站错位置,说错话,掉了脑袋。”
“是。”小宦官们都跪在地上,垂头答道。
宁阳带着人进了乾安门,小宦官们起身继续向司礼监方向走去,而王欢,依然跪在青石板上,一动不敢动,不多时,两名锦衣卫上前将王欢拖走了。姚为廉几人看了老半天,等这场闹剧结束后,他们也匆匆走出了乾安门。
与其他同僚分别后,姚为廉与刘壁又同路走了一段,刘壁说,“这宁阳郡主真是天家威仪,我从小就有些怕她。”
姚为廉心想,他又要开始听故事了,既然刘壁想说,那他也得识趣啊,便问道,“刘兄,此话怎讲?”
刘壁长叹一口气,“哎,你是不知道,宁阳郡主从小就深得先帝和我姨母的宠爱,常常住在宫里,宫里规矩森严,我姨母也是花了大心思教导,倒是把这位郡主调教成了宫廷典范,高冷、严肃、刻板。小时候我每次进宫,他们都要不停说教,要让我也进宫学规矩。”
“那你去了吗?”
“去啦,姨母懿旨难违。请了教习姑姑来教,我却不想好好学。那个宁阳郡主,居然让教习姑姑打了我一顿。真是,我只要记起这件事,就觉得屁股隐隐作痛。”
“太后也不管吗?”
“当然不管,还说宁阳教训得对,我这个皮猴子就该好好管管。”
“男孩子小时候顽劣些,也无可厚非,这位郡主也不至于教条至此啊。”
“可不是。她就跟个老嬷嬷一样,手往后一背,趾高气扬地说,‘扒了他的裤子,狠狠打。’”刘壁边说边学着宁阳说要打他的样子。
“咳,还扒了裤子?”姚为廉惊叹,“怪不得刘兄你记到现在了。”
“哎,从此以后我就不太爱进宫,进了宫见到她,也是躲得远远的。沅芷兄,你以后见到她,要当心,尽量躲着些。”
姚为廉心想,他去后宫的机会几乎没有,这位宁阳郡主也不会到兵部来,两人要相遇的可能性并不大,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胡乱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