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凤书》王四一

10、第9章

　　宁阳一行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多月终于回到了京城，她进宫向惠帝和张太后请过安后，便启程回了渤州。宁阳郡主虽然在京城有御赐的郡主府，可她真正的家其实在渤州。
　　建元十一年，渤州陈王府，陈王妃章氏十月怀胎，诞下了一名女婴，陈王抱着软糯糯的女儿，咿咿呀呀逗她开心，怀里的婴孩也瞪着明亮的大眼睛，咯咯地笑个不停。陈王想为女儿起个好名字，可想了好多天，都不满意。此刻，他看着女儿粉团子一样的小脸蛋，又望了望窗户外的蓝天白云，给她起了名字，朱云柒。
　　小云柒从小就活泼好动，陈王府上下都十分疼爱这个小郡主，到了小云柒三岁生辰宴时，陈王找来了许多物件，摆放成一堆，让她抓周。本想着云柒是个女儿家，抓本诗词曲谱，或是抓块绣帕，长大了做个精通琴棋书画，热爱女红的大家闺秀就很不错，可小云柒爬过了书册、画卷，也没在绣帕前停留，转来转去，最后抓住了陈王妃头上的一根金簪子，惹得众人大笑不止，陈王直摇头叹息道，“看来以后也是个成日爱美的小娘子啊。”
　　小云柒五岁时，陈王夫妇带她入京，参加太子的册封大典。虽然太子与云柒的岁数相差无几，可陈王的辈分却要比穆宗还大一辈，云柒与穆宗是同辈，太子得叫她一声姑姑。陈王妃带着小云柒给张皇后问安，张皇后见到这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十分喜爱，亲自抱着她喂吃食。小云柒也不认生，坐在张皇后身边兴奋地东张西望，兴许是玩得累了，有些口渴，她想抓起桌上的杯子喝口水，但没拿住水杯，水撒了自己一身。张皇后见状，赶紧拿出帕子给她擦衣服。
　　陈王章妃起身走到殿下，向皇后一福，道， “这孩子，从小就好动，倒是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张皇后边给云柒擦试，边笑道，“孩子天行如此，这也是她的福气，只要能够平安健康地长大，做父母的也就知足了。这孩子本宫确实喜爱，无妨。”
　　“是。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见小云柒衣服都被打湿了，张皇后唯恐孩子还太小，寒气入体，所以命侍从速去尚衣局，为她选挑一套合身的衣服换上。侍从将衣物送来后，章妃便带着孩子去了偏殿换衣服，张皇后不放心，也一同去了偏殿。在给云柒换上衣时，张皇后无意中看到了她的右臂上有一块圆形胎记，顿时心绪翻涌，立马就红了眼眶。
　　她走到云柒面前，轻轻抬起她的右臂，摸上了那块胎记，说，“这块胎记…”
　　章妃回话道，“启禀娘娘，这块胎记是自她出生时就有的。”
　　“出生时就有。”张皇后喃喃自语，重复了一遍章妃的话。
　　章妃见张皇后有一丝异样，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张皇后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笑道，“并无任何不妥。本宫只是想起，南平公主的右臂也有一块这样的胎记。怪不得本宫一见郡主就觉得亲切，原来本宫与这孩子还有这样的缘分。”
　　“原来是这样。小女能得皇后娘娘垂爱，也是小女的造化。”
　　张皇后将小云柒右臂胎记的事情告诉了穆宗，穆宗也惊叹世上居然能有这般的巧合，他们想起南平长公主不满五岁就生病夭折了，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帝后对她皆是疼爱有加，可惜他们与南平之间的缘分实在太浅。
　　今日，张皇后一见小云柒也有相同的胎记，顿觉这是南平再次回到了他们的身边。穆宗也喜爱小云柒，但她毕竟也有自己的父母，如果直接把孩子送进宫，那陈王夫妇也将饱受失去孩子的痛苦，小云柒离开了自己从小长大的家，离开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也不会快乐。
　　帝后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为小云柒赐名朱静荣，赐封号“宁阳郡主”，又在京城赐了一座郡主府，宁阳郡主每年都可随意来京城居住，随时入宫陪伴皇后。宫里人人都知道，张皇后将宁阳郡主视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即使后来，张皇后又生了元平公主，但对宁阳的宠爱只增无减。
　　宁阳回到渤州后，命人把在青州买的茶饼和酒都抬到了陈王的书房，陈王在书房与人议事，一时半刻还顾不上女儿回府的事情。宁阳亲自把云锦送去了章妃那里，章妃见她回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无恙后，轻轻数落了一通，“你这孩子，是要担心死为娘吗？”
　　“哎呀，这不是没什么事情嘛。”宁阳轻描淡写地宽慰着章妃。
　　“我听王爷说，青州这次损失惨重，光死伤的百姓就已成千上万人。你怎么还这么没心没肺。”边说，边用手指戳女儿的额头。
　　“娘，哪有您说的这般夸张？我住在晋王府那里，并没有遇上水灾，很安全。后来我去了后方，照料脱困的百姓，也很安全。不过青州的损失确实严重，重建还需要花很大精力，真是苦了当地的老百姓。”
　　“此事，咱们渤州也遇上过，要彻底根除水患，也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谈何容易。只要你没事就好，娘只盼你们几个孩子都能好好的。”
　　“娘，您就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再说，还有容青他们在呢，不会出问题的。”
　　“你啊，堂堂郡主，总野在外头，不爱着家，以后哪家公子还敢娶你？”
　　“他们不娶，我还不想嫁呢。我就陪着娘待在府里。”
　　宁阳命人将云锦呈给章妃，章妃见到这么上好的精美锦缎，自然欢喜。宁阳见她爱不释手，立即唤了绣娘，来为章妃量体裁衣，用云锦做新衣裳。
　　章妃配合着绣娘量尺寸，同宁阳说道，“你去青州的那些时日，太皇太后倒是派人来过府里。”
　　“太皇太后？”宁阳疑惑，她与太皇太后并无太多往来。“她与我们府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交集，此次是有何事？”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你现在正是到了女儿家谈婚论嫁的年纪，她倒是有意撮合你与衡阳侯府的婚事。”
　　“娘，女儿与太皇太后素来没什么交集，她怎么操心起我来了？再说，我还没想嫁人呢。”
　　“太皇太后也是一番好意，你也确实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像个皮猴似的，整日里到处乱跑。”
　　“哎呀，娘，且不说我嫁不嫁吧，就算是嫁人，可不得好好选选。衡阳侯夫人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女儿在宫里见到过，又市侩又爱慕虚荣，还嫉妒成性，这样的婆婆，女儿可招架不来。”
　　“你啊，怎么能这么说衡阳侯夫人呢。”
　　“真的，娘，这可不是女儿自己说的，宫里都知道，太后娘娘也知道，您可以自己去问问嘛。”
　　章妃刚打算再说些什么，只听陈王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咱们女儿要嫁就得嫁个好儿郎，好人家，但凡是她瞧不上的，咱们就不嫁。”
　　宁阳一见是陈王来了，立马跑到门口，迎接自家爹爹。
　　“爹爹说得对。”父女俩交换了眼神，陈王拍拍女儿的手，两人边进屋边说，“你送来的可是那青州盛产的青雀茶？为父馋了好久，今天总算是喝上了。”
　　“正是青雀茶。女儿可是托了晋王府帮忙，才找到如此上乘的好茶，就想着带回府来给爹爹尝尝。”，宁阳又低声道，“宫里我都没给。”
　　陈王颔首， “不愧是爹的好孩子。这晋王府世袭镇守青州，为父倒与晋王曾有过几面之缘，相谈甚欢。可惜晋王早逝，也没机会定个儿女亲家。听说晋王世子一表人才？”
　　宁阳眨眨眼，想了下，“没怎么见到，而且，他已经成婚了。”
　　“哦，他已是那宸安伯府的乘龙快婿，可惜，可惜了。”陈王向章妃说道。
　　宁阳暗自好笑，原来自家爹爹相中了晋王世子木屏。
　　“不过这衡阳侯府的事，我倒也略知一二，这侯夫人确实不好相与。太皇太后与衡阳侯府牵连甚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恐将来生出变故，这门亲事，是要慎重。”
　　“王爷说的是。”
　　宁阳回房后，稍事休息，便打算翻出从青州收集来的花样子和首饰来研究一番，秋慈拿着一封书信进了门，交给了她，说是从青州寄到了别院，别院管家代收后，派人送来给郡主。
　　宁阳接过信，看着信封上的正楷，向秋慈说道，“嚯，这字写得不错。”
　　她拆开信封，将信取出来展开。来信之人首先自报家门，说是巡抚司幕僚，正在帮青州巡抚一同处理福源镇的灾后重建，他们看过她的两封来信后，又与当地水利官一起去了青州湖和盘龙江，查看了地形，翻阅了大量史书资料，终于理清了形成水患的缘由。这次他的来信，主要是为了表达感谢之意，并邀请她在水患消除后，再去青州做客。
　　信的落款：袁志。
　　“巡抚司，袁志。看来这青州府，倒也是人才济济。”宁阳将信塞回了信封里，又开始埋头捣鼓自己的事情了。
　　宁阳在屋里忙碌了一个多月，终于做出了一套蓝莲花孔雀展翅冠，左右各配一只三叠翅步摇。她打量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秋慈在一旁，感叹道，“郡主，这个发冠真是别致，那孔雀，真像是在开屏一般。”
　　“那确实用了翠鸟的羽毛，一丝丝的，栩栩如生。”
　　“还有那步摇，我从没见过这种重叠造型的步摇呢。”
　　“我也是在青州受到了启发，我看到他们当地女子挂在脖子上的项圈，层层叠叠，造型独特，所以就用到了这步摇上，效果倒真是不错。”
　　“要是把这套冠钗戴出门，外面的姑娘们又要眼馋了。特别是京城里的那些个贵女们，挣着抢着要来与郡主讨要。”
　　“外面确实危险，豺狼虎豹有些多。那就放到咱们库房里吧，我自己欣赏。”
　　“是。郡主，你好些天没有出门了，今天外面天气还不错，咱们要不要出门走走？”
　　宁阳走到窗前，见到外面确实阳光明媚，微风吹起树梢，轻轻地晃来荡去。她推开门，伸了个懒腰，对秋慈说，“走，咱们去烟波楼。”
　　烟波楼是陈王府的临江书楼，就造在曲陵江畔，爬上书楼，可以俯瞰整个曲陵江和渤州。宁阳小时候就在烟波楼里读书习字，每到傍晚，落霞铺满天际，将天上的彩云映射到江面上，水天一色，精美绝伦的景致，也是渤州的一大特色。到了清晨，总有一层薄薄的淡雾浮在江面，江上渔船似有似无，烟波浩渺，朦朦胧胧，故而给楼起了一个优美的名字，烟波楼。
　　烟波楼高九层，宁阳爬到第七层就停下了，她去到书架前，开始翻找想要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