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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重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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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此番孝心,温某怎好拂了去,这份便好。”温某人毫不客气的接过来,上去就是一勺送入口中,“味道不错,星月姑娘好手艺。”
余舒听罢仿佛自己被夸了一般,得意道:“那当然,府里谁都晓得,星月的手艺最是好的。”
他缓缓地转动着手里的白玉碗,看着这碗荷叶冰粥,微微眯起的桃花眼里,精光一闪,“似这类冰粥吃食,多为荆南利州一带,想来星月姑娘应是荆南人士。而长梁却是于北方,与荆南等地相隔甚远。况且星月姑娘才色双全,如此出众,怎么会屈居王府中做一个小小侍女?”
星月早已不似三四年前的小姑娘,随着长公主身边,也见多了人事。此刻她眸中神色莫测,只微微蹙了一双黛眉,思量着该如何同他应答。
而余舒却突然将碗筷重重一放,同那处说的漫不经心的某人竖起眉来。
“什么侍女?星月明明是我阿姐!我父王,我母亲,也明明都是待她极好极好的!”她气鼓鼓的睁圆了杏目,粉粉的小脸儿也因怒气胀得红扑扑的。
在星月身前站着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护着崽儿的老母鸡,就差扑棱着翅膀向他冲了来。
温明瑾见状不由扯了扯嘴角,此番试探,他倒是忘顾及这个小丫头了,也罢……“若有冒犯星月姑娘的地方,在下先赔个不是,还忘姑娘海涵。”
看他态度也算诚恳,余舒又是脾气来得快去得快的性子,当下好生同他解释道,“星月自小父母双亡,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很是可怜。所幸遇着我父王母亲收留了她,才将她留在了这里。”
“能得王爷长公主青眼,星月不敢僭越,本就与府中侍女无异,先生不必因此介怀。”她转而看向余舒,替她将头上的珠花扶好,温温和和一笑,“倒是你呀,这急脾气还像从前似的,怎么能因我顶撞先生呢?”
余舒脸上一红,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莽撞,看向温明瑾略带了几分歉意。
可还未等她致歉,门外便传来了长公主贴身侍女洛洛的声音,“我倒是来得巧,一看这些吃食定是出自星月之手了。”
洛洛生了张讨喜的娃娃脸,平日里被长公主惯了个爱吃的性子,最是能与余舒玩到一处。这会子见她进来,余舒心情也大好了,“那不如与我们一同用饭好了,我正觉得这些日子在书房里不够热闹。”
她招手便吩咐一边的下人多拿副碗筷去,洛洛见此却制止下来。
“先不用了,我是传长公主的话让郡主过去。”看了看一旁的星月,她又道,“好些日不见你,星月不如也一起去问个安好了,院子里的丫头们新学了秀样,府里数你女工最好,大家都想让你指点指点。”
“洛洛姐与郡主先去好了,我将这处收拾下便过去。”
与温明瑾做了别,余舒与洛洛一前一后离去。
看着她欢快无忧的身影渐渐远去,星月转过身来。
温明瑾依然坐在那处,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有句话,星月一直想讲与先生。”
“先生听得懂也好,装不懂也好,星月今日都要说上一说。”
她低垂了眉眼,逆着窗外的灿然午光,敛去了眸中神色,本是明艳动人的脸上蒙了一层道不明的阴暗来,“小舒待先生一片赤诚,先生自有玲珑九曲心肠,可待她又有几分真意?”
“先生与她不过区区两月时光,譬如浮游之情。而人生数十载光阴,先生又会遇到几个小舒?还望这剩下不多的时日,先生珍之重之。”
说罢,绮丽的娇人转入了门外的大好阳光中。
书房暗处,温明瑾轻轻放下手中的白玉碗,收起了惯有的玩笑神色,片刻后他招来了房外的阿亮。
“收拾收拾,等三四日殿前笔选之后,长梁事了,我们也该启程了。”
“公子,您终于决定换个地方去坑人了吗?”
正气凛然:“瞧这话说的,把你家公子我说得和坏人一般。”
“属下看啊,栎北王这一家子人都是很厚实的,待我们也算不错,公子这样做确实不地道。”
“嘶——现在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温明瑾敲敲自家侍从的脑壳,很是不悦,“本来想带你出去喝酒的,但看你这般表现,本公子还是一人去罢!”
阿亮跟上去,抱住某人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拉长很远很远:“属下对公子敬佩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此番衷心天地可表,还请公子不要抛弃小人!!”
自利州太守沈太南贪污公款被革职流放后,原本修了一半的河道与堤坝便搁置了下来,此后更是连年灾情不断。好在太子体恤百姓,下决心要将前些年施工一半的河道和堤坝修完,于是今年早春便前去了利州亲自督工。
此时六月之初,利州工事皆已完成。太子差事办得圆满,更是圣心大悦,陛下已下旨,要在宫中设宴,亲自为太子洗尘接风。
故而一早宫中便差了人来栎北王府,皇后更是点了余舒,要长公主入宫时将她一同带去。先前萧青屏觉得她尚小不知规矩,也仅仅刚来长梁时带她入宫一次。
而今晚的宫宴大多是宗室贵族,在人前更是须得多加注意。
萧青屏心里不免忐忑,自家闺女随了她爹的性子,万一出了差错,丢的可是栎北王府的脸面。
想到此处,马车里她又是对余舒一番千叮万嘱,“我给你说的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母亲就放心吧。”
知道自家闺女平日里偶尔调皮了些,但到底人前还算是规矩乖巧的。萧青屏见她这般,也放心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千算万算,还是出了漏子。
说来这事儿也怪不得余舒,只是萧青屏没想到自家闺女没有随了她爹那酒桶的脾胃,还是个滴酒就倒的。
她本就是宗室女,还是当今陛下的亲外甥女,人又生得乖巧可爱。陛下与皇后见了很是喜欢,便赐下了御酒。
可惜了余舒是个没酒力的,但御赐之物,也不能推辞不是。
堪堪一杯下肚,不多时她便是头脑昏昏,趴在案上睡了去。
皇后见她醉酒模样觉得可爱,心里又带了几分疼惜,只好吩咐宫人道:“小郡主不胜酒力,暂且带下去休息片刻,待她醒了再送出宫吧。”
好在余舒喝得也不算多,睡了不多时便幽幽醒了来。
宫人带她出去偏殿,又是七拐八绕,刚刚醒酒的余舒本就迷迷糊糊,不多时就与宫人走散了去。
因为不知现在身在何处,余舒站在原地,亦是不敢到处乱走,只得在这里等着宫人来寻她。
许是宫宴热闹,这处并没有多少人。不过宫中繁花绮丽,在静谧的夏日里,凉风送来阵阵花香,解了不少她身上的醉意,很是舒适。
她正想伸个懒腰,路旁的花丛里却是一阵晃动,尔后钻出了一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少女穿了身绯色宫装,生得娇俏明丽。粉面含春,唇不点自朱,灵动的眉眼透露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待见到左右只有余舒一人后,她才如同一只小狐狸般从花丛里跳了出来。
少女抱着手臂,颇有些倨傲:“喂,你,你就当没看见我好了。”
“好吧。”余舒见她要离去,忙上前捉住了少女的手腕,“等下。”
少女回过身,忙把她的手打掉:“放肆!你……”
头顶的残花被摘掉,她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人,却见余舒将那朵木槿花摆在她眼下,笑的娇憨:“我也算帮了你,小宫女,你带我出宫怎样?”
“才不要,本宫……女忙得很,可没功夫帮你。”
“好吧。”余舒垂下手,却仍是不舍将那朵已残的木槿花丢去。
少女不知怎的本要离去,却又转了身来同她讲:“喂,我看你呆呆的,本宫女就发发善心好了,你还不跟上?”
余舒瞬间喜笑颜开,跟在了她屁股后面眼儿弯成了月牙儿:“小宫女我一看你就知道,你肯定有一副好心肠!”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心肠都很好!
“那当然!本宫女人美心善,你就感谢今晚遇到我吧,不然你可要一个人站在那儿吹冷风了。”
“你能识得宫里的路,一定在这里呆很久了吧。”
“嗯……从出生我就呆在这里了!”少女微微垂了眼睑,遮住了不自在的神色,“你是今晚来参加宫宴的么?”
“对啊,同我来的还有我家姐姐,她在宫外等我,就麻烦你带我去找她了。”
因为要进宫赴宴,各府的车马和侍从皆在宫外等候,是进不得宫来的,星月亦是如此。
“真好啊,你还有姐姐,我家中只有我一个这么大的女孩子。”少女搅弄着手里的丝带,抱怨道,“虽然我还有一个妹妹,但她还是个小不点,大概这么高……”
少女伸出手来在腰间比量了一下,“每次见了我不是要吃的,就是要我抱,着实黏人又烦得很!”
这么看起来,她们姐妹俩应是感情不错才对,余舒想到了星月不禁抿嘴弯了唇角。
“你不要笑,虽然她很讨人烦,但我也没那么讨厌她的……”
这一路上少女好像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走下来也不似她与母亲入宫时那么无聊了。
不多久二人便走到了西直门下。
“前面你就自己去吧,各府的马车应该都在外面。”
“小宫女你可有名字?”余舒歪了歪脑袋,“下次来我也可以找你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