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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重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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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栎北王知道自己被他从中诈了两千两银子,啧……温明瑾不自觉将折扇摇的更快了。
待回到院中时,月明星稀,早便过了酉时。而书房的灯却依旧亮着。
他觉得自己定是困了,便揉了揉眼,更是看清了那摇曳灯光下的小小黑影。
不自觉间他已经踱步到了书房中,现下估摸是府中下人换班的时辰,故而也无人照看她。
余舒抱着书,沉沉趴在案上不知酣睡了多久。
他退了出去,招手唤过来自己的侍从阿亮。
“小郡主一直在这里?”
阿亮点了点头,“可不是,今儿也不知小郡主怎么了,竟然端着书坐了一天。公子,属下都觉得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她睡在这,你连个衣服也不给她披上么!”不知不觉声音里隐隐带了怒气。
“男女授受不亲啊,属下又进不去书房,哪知道她睡了。况且府里的下人们都去轮班了……”阿亮觉得委屈,只是说到最后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小声嘟囔,“公子何时关心她来了。”
“咳……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这小郡主要是受了风寒,遭殃的可是你家公子我。”
“公子好像在掩饰什么。”
“你还不快去我屋子里拿件外衣来!”忍无可忍,某人一脚踹在了自家属下的屁股上。
等到温明瑾拿过衣服走进来时,许是声音惊到了她,余舒已经醒了来。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懒懒的话音里带了一丝软糯:“咦?先生回来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他答,“刚过了亥时。”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么?”小小的人儿伸了个懒腰,像是只猫儿一样。随后余舒又端起了书来,仿若他已经离开。
他抱着手中的衣物站在那处良久,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某人寻思道,“你看书时可有不懂的,大可以来问我。”
“先生可要教我?”
温明瑾撩起衣摆在她一旁坐了下来,“你好歹叫了我一声先生。”
“……您可算想起来了。”余舒小声嘟囔着叹了口气。
他听到后浑然不觉,甚至很是厚脸皮的同她讲:“郡主若来问我,在下自然随时可答。”
那意思就是,你为什么不来问我呢。
余舒想了想,好像是这样,自己也的确没有问过他。
“好吧!”余舒拿着书,凑到了他眼下,给他指了指,“先生看这里。”
灯下少女的手指白嫩圆润,荧光柔和,这一指,就连枯燥无味的书,他也觉得活色生香了起来。
于是温某人很不要脸的想,自己这几日在府中真是白混了。
更甚至关于白日那个玩笑之语,他也决定抛在脑后。总之他是先生,自家学生往他书房跑可不就是天经地义,多背两本书有什么不好?
嗯……至于她是内定这样的事,他不说反正也没人知道。
言而总之,温明瑾此刻十分心安理得的决定将他的玩笑继续下去。
虽然他说的是玩笑,可天真的余小舒到底是不知道的,她满心都要被成为公主伴读这一件事霸占了,所以背完温明瑾送来的书,也成了她头等重要的大事。
故而一大早,余家小舒又来了书房。
经过昨晚温明瑾一番谆谆善导,加上悉心点拨,她好像被打通了‘学习’的‘任督二脉’,‘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精神驱使下,她早早地便敲响了温明瑾卧室的房门。
“郡主小姑奶奶,我家公子还没起呢!”阿亮赶忙将人拉到了一边,小声劝道,“你一个姑娘家去敲男子房门……总归不合适吧。”
余舒抱着书恍然大悟,“你说得对,男女有别。”
“那我站在这里等先生好了。”说罢她还真站在那里不动了。
平日里余舒都是辰时用早膳才来,今日还未到辰时,人一大早便来了。这一番动静,饶是温明瑾也睡不着了。
只见他披着外衣,一脸黑线走了出来,“何事?”
这父女俩怕不是一个德行!一个半夜夺命,一个白天叫魂。温明瑾此时一再告诫自己,要忍,他一定要忍!
余舒端着书举到他眼下一指,“先生这句……”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着一份和颜悦色,同她道:“你就非要……现在问么?”
巴掌大的小脸挂满委屈:“不是先生说随时可答么!”
温某人瞬间气结。
有了这次教训,故而次日起,还未等余家小舒来敲他房门,他便早早起了来到书房。
可余舒已经到了书房多时了。
温明瑾看了看窗外,此时也才刚刚过了辰时罢了。于是他决定明日要来的更早些。
余舒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原本摆烂的先生竟然开始勤奋起来了。原来为了监督她,先生甚至宁愿舍弃了他宝贵的睡觉时间。
想到此处,余舒一阵感动决定要更加用功。一来二去,两个人似乎暗暗较起了劲,他早她便更早。
直到这日卯时,余舒准时一大早来了书房,发现某人竟然早早先到了。
想到昨日亥时她才离去,又见得他眼睑下的一片乌青,她不禁试探:“先生不会一夜没睡好吧……”
“也不过起早了些,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时辰到这的。”
北方的夏日一般卯时左右便明亮了,此时窗外星光还未淡去,隐约还能听闻几声虫鸣,依稀能感受到那份破晓前的那份静好。
他披着外衣从她平日坐的椅子上站起了身,晓灯在他身上拂下了一片暗沉,让那身青色袍子似变成了墨色,与他半披散的长发混在了一起,平添了几分清冷。
他微微蹙着眉心向她看来,眸光之中阴暗交杂。
这样的他无端让人觉得神秘且深沉。
“今日可有要问的……”
余舒低头看着脚尖:“还没。”
“嗯,那便好,过来坐吧。”
他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随手翻了本布置给她的功课开始看了起来。
余舒并不算是很聪明的学生,但他可以肯定,她绝对是最好问的学生。
偶尔这个丫头也会开小差,好在很快她又能集中下来。
两人除了问答也再无他话。
到了午时星月送饭过来,发现一大一小趴在了案上呼呼大睡,竟然不觉有些好笑。
“咳咳──”
才堪堪睡了片刻,被惊醒的余舒立即站了起来,“星月!”
“来吃饭了。”看见她大大的一双黑眼圈,星月难免心疼,“以后不准起这么早了!若是休息不好,也耽误你用功不是。”
“星月姑娘说的很是有理!”温明瑾揉了揉眼,起身来。
“先生不吃么?”星月将饭菜摆好,见他正要走。
“不了不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温某还是回房补觉去的好。”
这一补,他竟然睡到了近乎子时,也还算酣畅。待他起身来,院中一抹昏黄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大步走至院中,果不其然发现书房里仍在用功的人。
“这丫头……怎么还是个驴脾气?”温明瑾揉揉酸胀的脑壳,心里不免后悔起来。早知这丫头的性子,自己便不说那番玩笑了。
约是她又和前些日一样将下人都打发了去,书房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了她一人。
这厢正背书起劲,压根儿也没注意身边多了个人出来。
见她自顾端着书,温某人在一旁坐下,亦是端起了一边的书卷来看。
他今天倒是要看看这丫头能熬到什么时候。
期间她也会拿着书来问上一两句,温明瑾倒是不介意陪她耗着。没有一两次,她便开始头往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极了的模样。
“郡主……”轻轻唤了唤她,他在想还要不要把后面的同她继续讲下去。
看她就要把头抵在桌案上的状态,他到底止住了。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究竟是在折磨谁。
最后还是他先熬不住了,咬牙道,“我送你回去。”
“不要!”说的斩钉截铁。
“……”
过了良久,他忍不住出口:“为何想成为公主伴读?”
“因为……能进宫。”
进宫?这宫里可是有什么留恋之人?可是据说长公主回京后也不过带着她入宫一次。
“为何进宫?”
“因为……因为……”
侧身看去,她未说完便已昏昏睡了过去。
罢了罢了,按捺住自己的八卦之心,温明瑾叹了口气,拦腰将她从位置上抱了起来。
察觉到异动的余舒迷迷糊糊含混道:“先生……不走……要背书……”
她都困成这般了怎的还这般倔脾气呢?
温明瑾皱了皱眉:“以后辰时前不许过来,酉时必须回去。”
想了想,万一她要是把书偷偷带回去呢,随即补充道,“回去前,我让阿亮来清点书本,不准带回去。”
“不行……”
“这里我说了算,你若不听,我叫人绑了你回去。”
一想到自己打不过他的事实,余舒更是委屈了,恨不能从他怀里跳出来再比划两下,可身体实在无力的很,只能窝在他怀里。
临睡去前,她又暗暗下了个决心,她以后也要好好练功,总有一天要把他打趴下。
此后一连多日过去,余舒虽说书背的不算快,她却有十足十的精力。
早起贪黑,从未有过一字叫苦叫累。
原本温明瑾也只以为这小丫头一时脑热不过玩笑,可也没想到一日,十日,半月,一月她竟然慢慢坚持了下来。
余舒自然知道自己对读书这事着实没什么天赋,可是书里不是说“天道酬勤”么。
长梁之中不乏有才学的女公子,她知道自己要更用功才行,不过就是吃点苦。一想到若是能帮到星月,她便觉得也不算什么了。
就抱着这样的信念,余舒自己都没有想到她能坚持下来,便如此到了六月。
夏日里,骄阳愈来愈烈,星月怕她白日在房里读书闷热,故而特意日日都会煮些荷叶冰粥放在午膳后,给她用来消暑。
温明瑾某日发现了这个特殊待遇不免调侃,“这才真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余舒见状便把自己的那份递了过去。
“要不先生吃我的这份?”好在自己的尚还没有动,她这也算尊师重道了吧。
“冰粥我可以再做,先生等个片刻便是。”星月微微皱眉,似有些不悦。
“小郡主此番孝心,温某怎好拂了去,这份便好。”温某人毫不客气的接过来,上去就是一勺送入口中,“味道不错,星月姑娘好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