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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重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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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星月穿了身极普通的浅色布裙,发上别了朵素绒花,这样的装扮街上一抓一大把。
尽管如此李大婶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来。装扮相同的常有,可她模样太过出挑,却难以认错。
“小姑娘又是你呀,这次要几个麻糕? ”
“我家妹妹想念的紧,大婶今天可要多装几个呀。”星月接过麻团,不经意间又瞥到大婶眉梢几道新的伤痕。
刚要询问这些新伤,星月身子一晃便被推到了旁边,转眼间李大婶的麻团摊子也被人砸倒在了地上。
“臭婆娘,别以为上次有人护着你,就不交钱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王三儿的保护费,这条街上有几个敢不交的? ”
看着倒在地上的李大婶,星月心中约摸猜到了大概。
这些人或许因为她与小舒的帮助,而变本加厉了。
他们抓不到余舒和自己,更不能日日守在她身边,所以便将怒气统统撒到了作为平民孤身可欺的李大婶身上。
这样的帮助究竟是错,还是对?
“你!又是你!上次坏了我们的好事,”带头的王三儿恶狠狠抓住星月的皓腕,入手的细腻莹白,不免心中荡漾,随即一脸□□道,“你倒是长得有那么几分姿色,若你肯从了本大爷,今儿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了这臭婆娘。”
“大爷,求您……求您放过这位姑娘吧……她是无辜的啊!”
李大婶见状一边说着,一边赶忙从地上爬起抓住了王三儿的裤脚,却又再次被踢到石头上,额角霎时绽开斑斑血迹,见者触目惊心。
就算如此,周遭的人却无一敢上前。
星月挣脱几番欲上前将人扶起,却是无力。
忽而她冷冷一笑,美人虽冷,但怒起来尤带了三份娇艳,便是这抹冷艳在王三儿眼里此时也煞为撩人,直勾的他心神荡漾。
而下一秒他握着星月的手便是一痛。
原是美娇人拔下头上珠花,极快速向自己腕上紧握的那只手恨恨戳去。
“大娘你还好吗?”
钳制松开,星月慌慌跑过去,检看大娘的伤势,暂时确认了无性命之危。
一边的王三儿哀叫过后,立刻吩咐人上前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尔后他用另一只手狠狠甩到了她的脸上。
“小女戋人今晚有你受的,你们还不把她带走!”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袭来,星月再回神时身边按住她的二人已被撂倒在地。
人群之外,众人之中,站了位白色布衣的少年,那少年身姿挺拔俊逸抱剑而立,落拓潇洒。
“喂,你们几个要不要一起上?”厉声掷地,让王三儿等人不自觉往后一退。
说罢他又看向星月,将手中的剑拔出来,和剑鞘一并递予她。
少年此刻挂在唇边的温雅浅笑看起来让人格外安心,“姑娘且拿着,待会儿打起来可以防身!”
“少侠要当心!”
星月当即接过,退到了李大婶一边。还好今日出府时,怕她旧伤未愈,随身带了伤药,此时倒是有了大用处。
“大娘这里不方便包扎,只能帮你止血。待会儿安全了,我再送你去医馆。”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啊!”
不过片刻功夫,王三儿一众人便都被那位少侠赤手打倒在地。“你到底是谁!”
“听好了,本大侠就是西街鬼见愁,至于名字嘛……你们还不配知道。”轻蔑一笑,他抬脚又是往王三儿身上一记猛踢。
人群散去,星月扶着李大婶走到了他面前道谢。因为受了伤,她行动本就缓慢不便,走过来时更是几乎磕在地上,幸好有星月在一边扶着,才不至于倒地。
只是即便这几步,星月亦是用尽了力气。
“我看姑娘一个人势单力薄,不如我来背着大娘吧,还烦请姑娘替我拿剑。”
说罢他接过大娘往身上一背。
……星月抱着剑,心中微动,仔细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不过弱冠之年,生得一张娃娃脸笑若春风般和煦,又带着少年独有的潇洒恣意。虽是粗布衣衫,但举手言谈毫无江湖中人的粗放,反倒有几分世家贵气。
她终究是将唇边的话一忍再忍未能问出口。
于是一路上二人便再无话讲。
从医馆出来时,天色已晚,攒动的人群一波波涌过,过了西街后穿过狭小静谧的巷陌,繁华喧嚣声渐渐归于平静。二人将大娘送至了家中,又留下了从栎贝王府里带的伤药,这才放心离去。
“姑娘?”
“嗯?怎么了?”
巷陌里的灯笼忽明忽暗,打在少年脸上的光线却格外温柔。
“大娘既然已经送到家了。在下还有事,就此别过,之后便劳烦姑娘了。”
星月看了看手里抱着的剑,缓缓递去。
这把剑到手里第一眼她就知道,剑鞘名贵不凡,故而一路都很小心。
“今日多谢相助,还望少侠告知姓名,以便来日相报。”
少年将剑一提,笑若春风:“行侠仗义何图报恩。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看着人转身而去,星月最终还是忍不住脱口:“等等!”
“少侠武功高强,既然今日救人,为何不将那些人交至官府?”
“王三儿这厮抓进牢中多次都能溜走,报官又有何用?”
“姑娘放心,以后有我西街鬼见愁在,那王三儿等人自然不敢再作乱。”
余音消散,拐角处早已杳无人迹,徒留了一抹残月余晖。
她这才忽而想起,小舒还在府里等着她回去,如今这一耽搁竟到了夜晚。
彼时早过了酉时,余舒左等右等不见星月回来,便以为星月从街上归来先行回房了。
可她打开门来看时,空荡荡的侧室中苏荷香幽幽,还夹杂了一丝极轻极浅的沉香。
她顺着这缕残香看向了房间的阴暗角落,一方小小桌台上面摆着三个牌位,香炉里灰烬些许,应是星月离府前点的。桌上右手侧还摞着一沓纸用镇石压着。只瞥了一眼,她也能看清上面尽录了施伟光等一些官员的名字。
余舒转身快步走了出去,然后将星月的房门轻轻的,又紧紧的关上。
仿佛她关的不是一扇雕花门,而是星月的心事。
她如同窥探到了星月最隐蔽的心底,并且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责任感。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细细去想,星月的仇恨,本就离自己太远太远。
远得便如同此刻天上的寒月,照进她心扉时只有无限凄凉。
身上一暖,一件青色宽大披风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本以为是星月回来了,可转脸看去,大大的失望爬上了脸。
“先生怎么来了?”
“自然是怕你在屋顶吹风受了寒,又要劳累星月姑娘替你颂书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从星月屋中出来后,已经在房顶呆了太久,也望了那轮寒月很久。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房顶?”
“你和我院子如此近,我抬头望月,也能看到你。”
“也是。”余舒托着腮,可一想又觉得不对了起来,“先生看月亮,也是因为有心事吗?”
虽然她很不喜欢这个先生,但是要与自己一样不开心,那就关心一下吧。
可就是这样很平常的询问,却让温明瑾愣住了,他本就玩笑一句话罢了。
温明瑾又是何许人,怎能被人问住了去,当下把话题带到了她身上:“心事?那小郡主坐在这里,一定是有心事了?”
“对啊。”
看她乖巧点头,温明瑾突然觉得作为先生,他很有责任和义务关心下自己学生的身心健康,毕竟他可是赚了两千两银子的学费!
他绝不是要听八卦的!
于是温某人一撩衣摆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不禁感慨:“年轻人啊,就是有太多想法,故而生太多心事。”
“才不是!”小脑袋垂下来继续唉声叹气,“先生又不懂。”
“哦?那你说说看,什么是先生不懂的。”
余舒叹了口气,斟酌道,“有一个朋友,我很想帮她,可我又帮不到她。”
少女的情怀总是简单的很,温明瑾笑了笑开导道,“那就努力,等有能力了,就能帮到她的。”
“或许她不需要呢?”
“先让自己变得有被需要的能力,或许哪天她需要了,也算无所遗憾。”
被需要的能力……这样晦涩的词句,余舒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费解。
不过若能帮星月,应该要有很大很大的权利吧,就是父王也不能。至于权利最大的人,莫过于当今陛下。虽然说当今陛下是她的舅父,可她也就刚入长梁时见过一次,还是远远的,如果能再见到就好了。
片刻后,她一脸的认真郑重,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明天开始我要好好读书,好好用功!”
温明瑾一愣,摸了摸这丫头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也没发烧啊……怎么就突然快进到好好读书了。
“还请先生明日开始务必监督我!”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小孩子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不过这样的想法倒是很好,温某人很是欣慰。
似乎当先生的感觉也还不错。
也许是月亮太过醉人,也或许是吹过的夜风过于温柔,余舒觉得眼前的人看起来要比平日顺眼了很多。
虽然他说的她并没有明白多少,但是这样认真的样子出现在他俊秀的脸上,便很是吸引人。
不多时这张脸还出现了一丝丝红晕。
她这般丝毫没有男女之防,清澈乌黑的眼一眨不眨向他看着,温明瑾略不自在道:“咳……小郡主不是讨厌在下么?”
“其实先生也是个好人。”
余舒托着腮,认真看过来。
她的眼儿弯起,眸光比天上的明月还要亮了三分,让他的心也变得柔软温暖了起来。
一想到那两千两银子,温某人竟然感到了那么小小的,一丁点罪恶,不过也仅仅是片刻,极快地闪过又消失不见。
下一刻见她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这样的人实在让人过于嫉妒,他淡然道:“人心复杂,怎能以简单好坏论之,小郡主太过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