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 德哈]以何致你》年糕丘

26、26 辩护

　　出院后，哈利回到了格里莫广场12号居住，克利切对他仍旧不冷不热，懒得整理老房子里厚厚的灰尘，好在长年的颠沛流离让哈利对糟糕的居住环境也不甚在意，事实上，他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回来，其余时间都在外奔波。
　　战后的魔法世界像破碎了一个大口子的水晶球，即便没有了死亡的威胁，但那些尚在流血的伤口依旧暴露在冷风中，掠夺着人们的温暖。
　　在参与最后大战的英雄们休养的时候，魔法部被站在正义一方的官员迅速整顿，以金斯莱为首的傲罗们将来不及逃跑的食死徒们抓捕起来，一边不断追踪着那些仍逍遥在外的，一边紧锣密鼓地开始进行善后。
　　打扫霍格沃兹战场，妥善处理死去人们的尸体，准备食死徒的审判，安抚战后所有人的情绪……
　　救世主在每一个环节都不可或缺。杀死伏地魔让哈利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救世之星，即便他仍旧对这个称呼很抗拒，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不仅是人们急需这样一个旗帜一般的英雄带来的安全感，哈利本人也很需要它带来的话语权。
　　斯宾塞为哈利安排了一场特殊的听证会，让他能够在所有威森加摩的成员面前为小天狼星、斯内普和雷古勒斯证明清白。
　　那是并不艰难却极其漫长的一天。
　　哈利和赫敏罗恩不断将自己有关的记忆展现在人们面前，讲述着这隐于黑暗、带着诸多误会离世的三人曾经是多么勇敢忠诚，那些沉痛回忆的每一个细节再一次被一点点放大，像钝刀一样切割着哈利的神经。
　　小天狼星的伟大毋庸置疑，但斯内普和雷古勒斯曾经真心追随过伏地魔的事实却依旧是所有人无法忽略的一层阴影。
　　“波特先生，我无意质疑斯内普教授后来的勇敢行为，但允许我和您确定一下，当年那个让黑魔王杀死您父母的预言，是否也是经由斯内普教授之口得知？”
　　“雷古勒斯·布莱克的确在追随黑魔王时期因为出色的黑魔法研究而深受信任。”
　　“当然，当然，波特先生，我们非常认同他们之后所做出的努力足以掩盖年轻时的过错，他们都是这场战争的英雄。”
　　“但人们有权利知道全部，不是吗？”
　　……

　　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威森加摩的时候，早已过了晚饭时间，哈利感觉脑袋里有一根血管在一跳一跳地胀痛着，嗓子也因为说了太多话而干涩沙哑。
　　“…现在你多少明白了吗？这不是童话世界。”
　　罗恩没有马上离开，事实上，在前两天的争吵过后，他就迅速后悔了，只想想点什么办法把自己最好的兄弟从为德拉科做无罪辩护的诡异念头上扯开。
　　“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他们做了英雄的事就完全原谅曾经那些错误。人们还没有从战争中走出来。”
　　哈利沉默地看了看罗恩，抿了抿嘴，不发一言，他祖母绿的眸子在夜晚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这几天来的奔波让哈利见识到了偏见根深蒂固的力量，从前他只觉得伏地魔和食死徒对纯血的追求无比荒谬，可这场前后持续了数十年的战争同样也在其他人心中留下了难以抹平的伤痕。战后的人们像受了惊吓的兔子，对一切与食死徒沾边的东西都敏感至极，仿佛只要提到这些，那个黑魔王就会卷土重来。
　　他们想要最纯洁的光明和温暖，想要至真至纯的太阳将心底那仍死抓着自己不放的阴影彻底驱散，他们不是不敬佩斯内普和雷古勒斯的勇敢，但这明暗交错的灰色却也让他们忍不住偷偷在心底发出疑问。
　　如果斯内普没有将预言告诉伏地魔，莉莉和詹姆还会死吗？
　　如果死的不是莉莉，不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还会选择倒戈吗？
　　所有人都没有答案，哈利能够做到珍惜每一点善意，怀揣着温暖和释然向前看，可这世界上毕竟更多的是再普通不过的芸芸众生，那些披着黑暗假面的英雄，他们又敬又怕，一边感叹一边心存疑虑。
　　“哈利，我承认我对马尔福有些偏见，就像他对我们家一样，”罗恩在魔法部的接待处接了一杯水递给哈利：“可我也不认为他应该去阿兹卡班，我只是…真的不觉得他能够从家族的错误中抽离出来，他毕竟是一个马尔福。”
　　清凉的水流湿润了哈利干渴的喉咙，他微微抬头看着夜空中皎洁的月亮，烦躁了一整天的心却鬼使神差地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那很难。”
　　哈利说着，将水一仰而尽：“这几天赫敏帮我找了一些法律的书籍，你说的我都明白。”
　　罗恩看了看一旁的赫敏，棕发女巫只回给他一个哈利执意如此，除了支持他我还能如何的无奈表情。
　　“马尔福家的审判安排在一周后。”哈利起身和好友打了招呼，站在魔法部大门外准备幻影移形：“试试看吧…”
　　“我总要试试，才…”
　　摇了摇头，哈利还是找不到词语来准确形容自己心里对这件事诡异的坚持，他微微朝罗恩赫敏一笑，随着空气的扭曲消失在原地。

　　走在圣芒戈寂静的走廊上时，哈利空空如也的胃泛起一点酸疼，却不想吃任何东西。
　　最后的那场大战也过去快一周了，受伤的学生和老师们都陆陆续续痊愈出院，感谢魔法，他们大部分人的伤都算不上严重。
　　在这一周里，哈利无论多忙，总要抽时间来圣芒戈看望自己的战友们，胳膊有些烧伤的卢娜在哈利醒的那一天就出院了，撞到头又被魂器影响了的纳威多待了两天，而在昨天中午，同样因为魔力消耗过大而不得不留到最后一个的麦格教授也终于按捺不住，执意回到了霍格沃兹主持战后修复。
　　从一周前的人影憧憧，忙忙碌碌，到今夜的空荡寂静。
　　留在这里的，也不过只剩沉睡不醒的德拉科而已。
　　哈利仍旧每天都来看他。
　　有时候只是路过匆匆一瞥，有时候会在他床边无声地坐一会，有时候深夜被噩梦惊醒，哈利也会一脑门冷汗地从格里莫广场过来盯着那颗淡金色的脑袋发呆，确定德拉科的确还真真切切地活着，并没有如同梦里那般离他而去。
　　可今晚，他格外想待在这里。
　　稀薄的月光中，德拉科苍白安静的脸让哈利不由自主回想起那个神锋无影的夜，他偷偷披着隐形衣，怀着说不清的愧疚和害怕去到医疗翼的夜晚。
　　哈利怔怔地看着德拉科紧闭的双眼，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胸膛，那里随着少年平缓的呼吸一起一伏，可哈利等了许久，记忆中那抚上他手背的微凉温度都没有再次出现。
　　有些失落，哈利微微挎着肩坐下，将头埋在自己撑在床边的手臂中。
　　你这个样子，要我怎么帮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说服那些老顽固。
　　即便有赫敏的帮忙，哈利还是没底极了。他相信的是一回事，可将既定事实用证据呈现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在和赫敏研究过六年级以来每一个细节之后，哈利只是难过得发现那些在他看来德拉科不远委身黑暗的片段，都非常缺乏说服力。
　　他将食死徒带进学校挣扎痛苦？那也许只是一个十六岁少年的懦弱，他最终还是毁了霍格沃兹；
　　他不愿杀邓布利多，是邓布利多策划了自己的死亡？可他的确缴械了老魔杖，抛开邓布利多的计划，也不能说明德拉科在主观意愿上不想杀死他；
　　他在马尔福庄园认出了哈利帮他隐瞒？更好笑了，哈利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德拉科认出了自己；
　　只有最后时刻德拉科向他飞奔而来扔给他魔杖的身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但在赫敏的提醒下，哈利仍旧无法反驳这是不是马尔福家族一贯的见风使舵和审时度势。
　　毕竟，纳西莎帮他隐瞒的那一刻，他们就应该明白在那个预言中，会活下来的是哈利不是伏地魔。
　　“哈利，他们倒戈的太晚了…”
　　赫敏迟疑的声音仍然回响在耳边：“我不确定我们能不能说服威森加摩，马尔福是真的站在你这边。”
　　这个身上充满了矛盾的金发小混蛋给哈利留下了太多谜团，他需要德拉科本人的解释来替他辩护，哈利甚至瞒着所有人尝试使用摄神取念，想要从德拉科的记忆中找到什么有利的证据，但在深度昏迷中反而越发兢兢业业的大脑封闭术只给哈利展示了一团模糊的白雾。
　　“你到底…都瞒了我什么…”
　　哈利深深叹了口气，连日奔波的疲惫涌上心头，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德拉科苍□□致的侧脸，不知在什么时候终于睡去。

　　一周后又站在威森加摩冷硬的审判庭上时，哈利肯定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对这里产生任何好感，如果可以，他希望以后都不用踏足。
　　在魔法部临时关押了半个月的卢修斯和纳西莎看起来并没有很糟糕，忽略他们布满红血丝的眼中的担心和不安，以及一直没有换过的衣服，马尔福在这种场合也尽力维持着一贯的得体优雅。
　　“基于德拉科·马尔福的特殊情况，我们不得不采用其他人的证词来判定他是否无罪。”叫希尔的审判长确认了卢修斯和纳西莎的身份，抬头看了站在一边的哈利两眼，他是一个有着刚硬线条的男人，留着两撇严肃的胡须，嘴紧紧抿着，哈利从赫敏那里听说他是战时魔法部少数几个激进的主战派之一。
　　“哈利·波特先生，您是否确定为德拉科·马尔福做无罪辩护？”
　　尽管早已经听说魔法世界的救世主执意为一个食死徒辩护，法庭上的人们还是压抑着声音不断交流着，小心打量着那个站得笔直的黑发男孩，眼睛中闪烁着不解的光。
　　“是的，先生。我主张德拉科·马尔福以及他的母亲，纳西莎·布莱克·马尔福无罪。”哈利看到纳西莎微微张大了眼看向自己，显然她并不知道这个消息，而卢修斯只是无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手，并没有看哈利。
　　“你的理由，波特先生？”
　　“纳西莎·马尔福不是食死徒，我想我们都知道，她从未使用过不可饶恕咒，并且，”哈利顿了顿：“在我去禁林让伏地魔亲手杀死我体内的魂片时，她向伏地魔隐瞒了我还活着的消息，救了我一命。”
　　法庭响起了嗡嗡的讨论声，显然为这个隐秘的细节而有些震动。希尔不得不敲了敲桌子压下那些声音，示意哈利继续陈述。
　　“德拉科·马尔福…我相信成为食死徒不是他的本意，他那时才十六岁！而且我们被搜捕队抓去马尔福庄园时，他选择了替我隐瞒…”
　　“波特先生。”希尔打断了哈利的话，说道。
　　“我们已经获取了卢修斯·马尔福和纳西莎·马尔福的记忆，恐怕我得遗憾地告诉你，虽然黑魔王的手段并不温和，但小马尔福先生是自愿接受攻破霍格沃兹和杀死邓布利多的命令来救自己的父亲的。”
　　“他才十六岁，你能要他怎么办？”回想起那个噩梦般的夜晚，纳西莎有些急：“要他被钻心咒折磨致死吗？！”
　　钻心咒……那么早的时候，他就……
　　“回到霍格沃兹之后他有很多选择，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希尔翻看着手里的资料，继续问哈利：“波特先生曾经数次劝阻过他，对吗？”
　　“……是的。”
　　“但最终小马尔福先生还是拒绝选择正确的道路，把食死徒带进了霍格沃兹，直接导致了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死亡？”
　　“不，不是！”
　　哈利急忙否认：“邓布利多教授策划了自己的死亡，没有德拉科，他还是会让斯内普教授杀了他去获取伏地魔的信任。”
　　“他们都是很伟大的人。但是，”哈利的余光看到坐在角落的赫敏和罗恩皱紧了眉，显然对他没什么说服力的话感到有些无语：“小马尔福先生是否知道邓布利多教授的计划？”
　　“…应该不知道。”
　　“那便不是和斯内普教授一样的配合，而是有主观杀死邓布利多教授的意愿了？”
　　“不是！我是说，他怎么杀得了邓布利多！他——”
　　“有没有能力那是另外一回事，波特先生。”仿佛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唇舌，希尔板着脸继续问着。
　　“你主张他在马尔福庄园认出了你并帮忙隐瞒，你的证据？”
　　“……我就是知道。”
　　哈利觉得自己蠢极了，如果斯内普教授在场，一定会因为这个和六年级如出一辙的回答露出看巨怪一样的眼神。
　　审判庭寂静了两秒，人们都费解地看着救世主，仿佛不能理解所谓“就是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的记忆能证明德拉科确实想帮波特隐瞒。”一直没有说话的卢修斯沙哑着开口：“我要召唤黑魔王的时候，他拉住了我的手。就算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之前认出了波特，他后来也并不想把他交给黑魔王。”
　　哈利有些吃惊地转头看向一脸僵硬的卢修斯，显然未曾想到在自己没有看到的时候，德拉科竟然还大着胆子做了这样的举动。
　　罗恩小声和赫敏咬着耳朵，两人飞速地和哈利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显然是个好消息。
　　“…是的，魔法部认可小马尔福先生不想把波特先生交给黑魔王，并在最后扔给了他魔杖，我们不会否认有证据的事实。”
　　哈利心头一喜，但不等他高兴，审判席其他人又紧接着开始发出疑问。
　　“反对。我认为小马尔福先生的举动只是在看到波特先生没死，意识到黑魔王必败无疑之后的随风倒。”那年老的妇人轻蔑地瞥了一眼纳西莎和卢修斯：“马尔福一贯的墙头草行为。”
　　“那只是你的猜测，不管什么原因德拉科都那样做了！”
　　哈利激动地反驳着，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失控：“他是为了给我那根打败伏地魔的魔杖才变成这样的！你那么正义，怎么当时没有冲上来把自己的魔杖给我？”
　　希尔敲了敲桌子：“放松，波特先生。我说过，法律不会否认小马尔福先生做过的贡献。”
　　“那么，现在，我想问马尔福夫人几个问题。”
　　纳西莎不着痕迹地绷紧了身子，看向高高在上的审判长。
　　“小马尔福先生是否使用过不可饶恕咒？”
　　“…是，可他——”
　　“他是否始终对自己父亲支持黑魔王的立场知情？”
　　“…他只是个孩子…”
　　“他是否始终对黑魔王及食死徒居住在马尔福庄园的事情知情？”
　　“…是。”
　　“你们一家是否为黑魔王提供了大本营，并始终对食死徒在马尔福庄园虐杀巫师及麻瓜的事情知情？”
　　纳西莎咬紧了自己的嘴唇，最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只得艰难地吐出一个是。
　　嗡嗡的讨论声再也压制不住，在人们或愤恨或怨毒的目光之中，哈利只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拖到岸上的鱼，缺氧和干渴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先生，你说的这些都是德拉科父亲的选择，和他没有……”
　　“没有关系？波特先生？”希尔仿佛也在这一个个的问题中逐渐失去了理智，他眼眶微微泛红，捏紧了拳努力克制自己咆哮的欲望。
　　“罪不及亲友，这句话应该和伏地魔说——”
　　“应该站在马尔福庄园门口，和那些排着队认领亲人残缺不全的尸体的人们去说！那些才是真正无辜的人！！”
　　“什么都知道，却选择漠视的人并不无罪！也许小马尔福先生在意你的死活，可他在这场战争中不是无辜的！”

　　哈利张着嘴，哑口无言地看着情绪崩溃的审判长，耳边是逐渐大起来的议论声。
　　“希尔的长子被死在了那里……”
　　“我不明白，他看起来不想站在黑魔王那边，又为什么不完全投向光明？”
　　“拜托，那是马尔福，真正明了之前他们哪里都不选，给救世主一点示好，又不会完全背叛黑魔王。”
　　“…救世主终究还是个孩子，被这一点善意蒙蔽了双眼…”
　　“说真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替小马尔福做无罪辩护，他可是救世主！应该更眷顾真正无辜的人不是吗？”
　　纷乱中，无数画面呼啸着在哈利眼前略过，傲慢地挑着眉的德拉科、细碎的阳光中笑着向他走来的德拉科、独自在盥洗室崩溃哭泣的德拉科、月光中叫他不要难过的德拉科、不愿指认他的德拉科、火海里紧紧箍着他的德拉科、拼命向他奔来的德拉科……
　　——好疼啊，波特——
　　哈利紧紧闭上眼，手在口袋中死死捏着那只染血的纸鹤，觉得那个苍白的少年仿佛就站在审判庭中央，背对着所有指责似是痛苦似是欢愉地看着自己，缓缓伸出手。
　　他不是没有尝过钻心剜骨的滋味，可他真的不知道，那么多次、足以让人疼到再也不愿醒来的咒语究竟有多痛。
　　像他现在一样痛吗？
　　无力地站在这里，只能任由德拉科远去。
　　他是不是注定了无法握住那只手。

　　“…审判长，我们申请休庭，三日后再次讨论…”
　　察觉到哈利的不对，赫敏果断站起身打断了审判，和罗恩一起拉着恍惚的哈利离开了魔法部。
　　挚友劝慰了他许久才离开，而哈利却一直没能睡着，他的身体和灵魂仿佛割裂成两个部分，一个叫嚣着想要休息，另一个却在夜色中清醒得不像话。
　　最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哈利从床上缓缓起身，幻影移形来到圣芒戈那个熟悉的病房。
　　德拉科的脸仍然苍白而又沉静，哈利颓然地坐在地上，背靠着病床，终于在那少年身上似有若无的木质香气中找到了一点安宁，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