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 德哈]以何致你》年糕丘

2、迁怒

　　八月的英国总是笼罩在云朵和雾气当中，细弱的雨丝不时飘落，在彻底淋湿大地之前又缩回云层，如此往复，像淘气的孩子一样恼人却毫无办法。
　　德拉科静静倚靠在庄园高出的一扇小窗户边，苍白的手在雨中张开，丝毫不在意雨滴打湿了自己的手指，他的袖口因为风雨的吹拂微微有些凌乱，露出突出的腕骨和一截属于少年人的细长却并不柔弱的小臂。
　　淡金色的头发随着风轻轻扬起，左手边的黑色长桌上堆满了书和一叠报纸，放在最上面的报纸上印着一张会动的照片，一个顶着凌乱发型的男孩紧紧抿着唇，被身边的老人揽着望向前方，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却又夹杂着清晰可见的悲伤和迷茫。
　　“德拉科？“敲门声响起，一个轻柔的女声出现在身后。
　　德拉科被惊醒一般收回了手，他迅速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回身看向他的母亲。然而这个微笑却并没有如他希望的那般让纳西莎稍稍宽心，她带着这一个多月以来德拉科熟悉的担忧和心疼看着他，将热乎乎的茶杯放在他手里。
　　温热驱散了雨水的冰冷，德拉科感觉身上多了几分力量：“母亲，别担心，我确信消失柜一定可以……”
　　“德拉科，”纳西莎轻轻抚上德拉科的头，十六岁的少年已经远高过了她，但在一个母亲眼里却依旧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她的目光略过德拉科微微泛红的双眼和眼下明显的青色，柔声说道：“你知道的，对于我和你父亲来说，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这件事你不必独自……”
　　不等她说完，德拉科已经将茶杯搁在长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他垂下眼帘，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必须我亲自完成。黑…你听到他说的了，我要做成这件事，把父亲带回来。”
　　他不自觉抓紧了自己的左臂，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死死抓着：“我不能冒险…你知道，我不能拿你和父亲冒险。”
　　“可西弗勒斯答应…”
　　“不！没有斯内普！“德拉科猛地喊出声，又马上回过神，带着歉意轻轻握住纳西莎的手，说道：“我不相信他……邓布利多不是个糊涂的人，他为什么会让一个食死徒在霍格沃兹这么多年呢…我不相信他，我冒不起这个险…母亲，我自己能做到的，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看了大半的藏书，消失柜一定…一定可以的…”
　　纳西莎的目光心疼地在德拉科苍白的脸上打了个转，又转向马尔福家族的图书馆。
　　和往常的整洁不同，德拉科在这里几乎不眠不休地待了一个多月后，有不少书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地板、书桌，甚至德拉科临时搬来的一张小床上，更有不少被涂画过的羊皮卷堆叠着，和一大堆空了的魔药瓶一起摊在那里。
　　一个多月前卢修斯被捕的那个夜晚，伏地魔在暴怒下带着食死徒闯进马尔福庄园，抓住了正打算离开的纳西莎和匆匆赶回的德拉科，黑魔标记和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暂时保住了马尔福一家的命。
　　而自德拉科苏醒，他便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一头扎进了家族图书馆，一边拼命寻找能够完成任务的方法，一边开始恶补那些曾经被父亲禁止的黑魔法。
　　德拉科是接触过一些黑魔法，这在马尔福庄园实在很难避免，但卢修斯和纳西莎一直尽量为他规避了那些真正有危险的。
　　习惯了父母庇护的少年这次执意拒绝了所有帮助，背负着一家人的性命，德拉科敏感得近乎神经质，他把母亲推到身后，告诉她只需要像以前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自己会顶替父亲的角色处理好一切，甚至拒绝了母亲为他争取到的斯内普的帮助，敬爱了五年的院长似乎也因为和邓布利多模糊的关系而变得不可信任。
　　靠着强力的提神魔药，德拉科在庄园这个偏僻的塔楼待了一个多月，他连睡觉都不曾回到自己的房间。
　　毕竟……那里离他们太近了。
　　黑魔王带领着大批食死徒在马尔福庄园住了下来，他们一家曾经吃饭的长桌变成了食死徒开会的地方，墙上马尔福家族的画像都被取下，地窖被用来当做地牢和他们折磨人…杀死人的场所。
　　德拉科现在几乎不睡觉了，闭上眼他就仿佛能听到从地窖里传来的尖叫声、皮肉烧焦的滋滋声和骨头断掉的声音，那些声音在他脑子里怎么都挥散不去，逐渐变成卢修斯和纳西莎的。
　　他只有不断地、不断地寻找完成任务的方法才能暂时忘记那些痛苦的尖叫，德拉科绷着一口气，每天除了问候纳西莎，其余时间都把自己扔到黑魔法书里。哦，还除了读《预言家日报》。
　　卢修斯被捕那天的报纸就一直放在德拉科手边，每当他快要被恐惧击垮，想要逃离这一切的时候，他就允许自己暂时抓起那份报纸读一读关于父亲的新闻，看一眼那照片上的黑发男孩。
　　哈利·波特。
　　德拉科盯着照片上的人，死死咬着牙。
　　是啊，大难不死的男孩。
　　在危险面前永远能够化险为夷，永远有人用血肉之躯挡在他和死亡中间，永远有人像飞蛾扑火一般甘愿融化在救世主的光芒中。
　　而他的父亲，永远为他裆下一切危险、大小麻烦的父亲，他已经快要抓不住他的手了。
　　救世主也许永远不缺保护者，可他呢，他只有一个父亲。
　　德拉科攥紧了报纸，褶皱将哈利的照片分割成几片，他和救世主的针锋相对人尽皆知，可德拉科却从未有一刻像这样恨哈利，恨他格兰芬多的鲁莽冲动，恨他将卢修斯打晕在那里，也恨…恨自己在整个五年级都在和父亲闹脾气，不肯好好谈一谈。
　　也许是青少年的叛逆期，也许是四年级末塞德里克僵硬的尸体和哈利绝望无助的恸哭太过于冲击，五年级之前的那个暑假，从来都无忧无虑的德拉科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那些沉重的问题，关于生命、关于死亡、关于黑魔王究竟会带来什么。
　　德拉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幼年的睡前故事是那么血腥和残忍，那些只言片语带过的牺牲真实地展示在他眼前时，德拉科没有感觉到黑魔王复活的兴奋，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塞德里克空洞灰白的眼睛在他梦里出现了好几次之后，他忍不住去翻找了有关于十几年前那场战争的资料。
　　麻瓜。纯血。黑魔王。大难不死的男孩。
　　德拉科只感到迷茫。
　　一切好像和父亲口中那简单的概述一点都不一样，麻瓜出身和不归顺的纯血巫师都遭到屠杀，食死徒出于恐惧屈服，在真的亲眼目睹过死亡之后，哈利和纳威父母的牺牲也不再是一行文字。
　　他在那个暑假曾问过卢修斯很多问题，每一个都让卢修斯惶恐暴怒，父亲用冰冷的蛇头手杖敲在他的肩头，低声呵斥他，让他不要质疑黑魔王的任何行为，黑魔王已经复活，马尔福家别无选择。
　　可德拉科还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带着对父亲强硬态度的不满和对战争真相的疑惑，他几乎一年不曾与父亲通信。
　　作为被父母溺爱着长大的独子，德拉科丝毫不怀疑他和卢修斯之间的隔阂最终会得到完美解决，他的疑问都将得到满意的回答和妥协。
　　直到他真的失去了与卢修斯谈话的机会，直到一切都与他想象的相去甚远。
　　烦躁地大力搓揉了一把脸颊，德拉科强行把自己从对父亲的愧疚和思念中拉出来，他绝不能让五年级的争吵成为他们父子间最后的回忆，不管有多难，他要救父亲，他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德拉科轻轻将报纸抚平，浅灰色眼睛冷淡地注视着那男孩熟悉的面容，这个贯穿了他整个童年的救世主，他青春里唯一值得另眼相看的对手。
　　德拉科抿着唇，心底又似乎腾起一股灼人的情绪，他永远没有办法接受哈利的轻视和漠然，同样的十六岁，哈利能够面对黑魔王那么多次，他凭什么不行？
　　我不会比你差。
　　德拉科在心里对那照片里的人说着，疲惫的身体里又充满了力量。等着看吧，你可以做到的，我也不会输给你。

　　八月底，德拉科赶在开学前和纳西莎一起去了对角巷，当然，此行主要的目的不再是书本，而是翻倒巷的博金博克。
　　在食死徒的威压下，不论是对角巷还是翻倒巷，大半的商店都已经闭门歇业，街道上到处是衣衫褴褛的巫师，一片萧条。
　　拐过翻倒巷的巷口时，一丝奇异的暖流划过德拉科的心头，这感觉他并不陌生，只是此时此刻却难免叫他紧张起来。德拉科不着痕迹地回头看向脏兮兮的墙壁，一缕黑发被风吹起，张扬地从墙角后露出一点踪迹。
　　德拉科烦躁地呼出一口气，几乎想冲过去将跟踪他的救世主抓出来。
　　天知道三年级开始的占卜课是不是唤醒了他的什么特殊能力，只要他想，德拉科总是能感知到哈利的位置，这倒省了他许多事，要知道，为了恰到好处地跳出来给救世主找点小麻烦，他一二年级可是背下了哈利的整张课表。
　　而现在，现在德拉科最不想碰到的人就是哈利。
　　纳西莎在前面轻轻叫了他一声，德拉科只得跟上去，在母亲后面走入博金博克。
　　一如二年级时那样，消失柜静静立在商店的角落，如果德拉科的推断没有错的话，另一个应该还存放在霍格沃兹，如果他能够修好它们，这将是一条连邓布利多都不知道的密道。
　　母亲担忧的吻落在少年冰凉的脸颊，德拉科抬眼，有一瞬间似乎正对上那双祖母绿的眼睛：“先生，关系到黑魔王的任务，我想你是不是应该谨慎点，把店里的帘子都拉下来？”
　　依旧是马尔福家一贯的冷淡和高傲，德拉科收回自己的目光，不满地说道。
　　而在对面的墙头，哈利看着落下的窗帘，心情一时有些沉甸甸的。
　　“走吧兄弟。”罗恩轻声说道，“那是马尔福，他来这里再正常不过了。”
　　哈利没有理会罗恩，仍旧紧紧盯着博金博克黑色的窗帘。
　　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的确这里是马尔福家经常光顾的地方，可……可他就是觉得德拉科有哪里不对劲，他似乎笼罩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中，让哈利莫名感到压抑和紧张，感到…在意。

　　这种在意在霍格沃兹快列上更加强烈了，意识到身为级长的德拉科竟然放弃了这样一个在所有学生面前耀武扬威的好机会之后，哈利忍不住拿着隐身衣来到斯莱特林的车厢。
　　德拉科穿着一身黑西装坐在床边，淡金色的头发在阴沉的天气中仍旧闪烁着光芒，他没有加入身旁扎比尼和帕金森的讨论，只是冷淡地看着窗外不断滴落的雨水，平时灰色的眼眸折射出一点浅蓝。
　　突然，德拉科像察觉到什么一般，像哈利藏身的地方看了过来。
　　哪里不对。
　　哈利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念头，将双胞胎的瞬间黑暗粉扔进车厢，趁乱披着隐形衣爬上了德拉科头顶的行李架。
　　德拉科冷着脸，挥散眼前的黑雾，瞟了瞟微微移动的行李。
　　这个永远鲁莽、不知天高地厚的格兰芬多！我就该现在把他揪出来让他知道擅自闯入斯莱特林车厢是什么后果！
　　德拉科压抑着心底不断升腾的怒火，脸色更加冷凝，他无意识地紧紧捏着自己的左臂，没再给周围的同学和那个行李架一个眼神。
　　等到所有人都下车后，德拉科终于起身，他心里的怒火因为失去了压制有如实质一般在他身边燃烧。
　　“通通石化！”
　　拉下哈利身上的隐形斗篷，一双带着惊讶的绿色眼眸瞬间包裹了他。
　　德拉科顿了顿，又更加恼火地看着那全身僵硬的男孩：“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吗？穿着你的隐形衣来斯莱特林车厢？救世主，你永远不会放弃你的冒险对吧？哪怕那么多人都为此付出了代价？”
　　德拉科直起身，咬紧了牙关：“你妈妈没来得及教你是吗？”
　　卢修斯和纳西莎的身影仿佛又在眼前，德拉科深吸口气，即将回到霍格沃兹的巨大恐惧和愤恨笼罩了他，手臂上的黑魔标记似乎隐隐作痛。
　　仿佛再也忍受不了一般，他一脚踢在哈利脸上，狠狠地告诉黑发男孩，也狠狠地告诉想要逃避的自己：“这是为了我父亲！”
　　我一定能做到的。
　　德拉科走在车站上，火车喷出的巨大白雾在黑夜中包裹着他，冰凉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他温暖的胸腔。
　　我一定会救出父亲。
　　不远处的霍格沃兹灯火通明，像灯塔一般迎接又一次回到它怀抱的孩子们，风雨和黑暗似乎都不能侵袭半分。
　　顶着一头黑色乱发的男孩跌跌撞撞地从火车上跳下来，喘息着狠狠擦去脸上的血迹，看着那个模糊在雾气中的颀长身影，毫不犹疑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