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去见你》雨后池上

4、第 4 章

　　连翘老家在中部地区，偏西南，三峡大坝库首就在他们县，河流水系非常发达，长江横贯全县，常流溪河就有上百条，像蜈蚣一样盘横在大地上。就连翘所在的连家村，也有好几条河流交汇，再加河流上游水库，不熟悉地型的人，大晚上乱跑，还真有可能失足跌进河里。

　　连翘小时候就掉进过河里，直到现在看到河还心有余悸，她听到村支书的话，脑袋里条件反射闪过一道白光，脸都吓白了。除了内心的恐惧，还有担忧，她是民宿老板，房客要真出什么事，她第一个逃不掉，思及此，连翘顾不了别的，拔腿就冲了出去。

　　连家两老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对劲，紧跟着赶了过去。

　　连翘一路没歇，还没到河边就看到一个人躺在岸边，就着月光，隐隐约约看到正在月光下泛着白光的灰色裤子，她脚下一顿，不祥的预感笼罩过来，如果她没记错，陆瑛早上出去的时候穿的就是灰色的裤子。

　　连翘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她不自觉地捏了捏手心，手心沁出了汗，已分不清是跑了一路出的汗还是吓出的冷汗，连身体都不自觉地僵硬住了。她深吸了一口的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捏了捏手心，但还是紧张的咬紧了下嘴唇，疾步跑了过去。

　　她跑到那人身边蹲下来，也不敢看那人的脸，一时间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无措地就想唤醒他，她推了推，轻声道：“陆先生？”

　　？
　　陆瑛正在旁边的大青石后面，他刚用外套擦完头发，穿好衣服，甩了甩额前的碎发，就听到声音，他动作一顿，歪着脑袋，这是叫谁呢？他正疑惑着，又听到焦急的声音：“陆瑛大哥？”

　　陆瑛：？这是在叫他？

　　陆瑛从大石头背后探出头，就看到连翘蹲在那具身体面前，不停地戳着，慌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陆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心说，本来就觉得这老板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现在是以为他落水了？难道就蠢到连长相都分不清么？

　　他面无表情叹了口气，懒得搭理连翘，收回身子又靠坐了回去。然而连翘坚持不懈一直地叫唤着，就好像多叫几声就能把人叫醒似的。

　　陆瑛实在受不了了，从石头后面转出来，走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连翘，口气十分不耐烦：“你叫魂啊？”

　　忽然窜出来个人，毫无戒备的连翘吓的大叫一声，摔坐到了地上。

　　陆瑛看着她，无奈地闭了闭眼，还真是蠢。

　　“你！”连翘瞪大眼睛，手指指着陆瑛，视线飘向躺着的那个人，又飘向陆瑛，几秒后，她闭上眼，松了口气。

　　陆瑛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不打算跟她再解释，转身就打算回到石头后继续坐着。

　　连翘脸一红，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要不是她不敢看脸，也不会闹这么大个笑话。她想着，忽然睁大眼睛，蹭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凑到那人身边，看了一圈，抬头看向陆瑛：“我们一起送他去医院吧？”

　　连翘话音刚落，不等陆瑛回答，一群人从不远处小跑着过来，人群中还有连家二老。

　　“快快，就在那里，你们快点，给抬到卫生所去。”村支书气喘虚虚地跑过来，一边指挥着几个中年人，一边向陆瑛跑过去，抹了把额头的汗，笑着说：“真是谢谢你了啊，又是救人，又等着我叫人来。”

　　陆瑛浅浅一笑，没说什么。

　　连翘爬起来，走过去扶着爷爷奶奶，三人满脸茫然地看着村支书。

　　村支书瞧出几人的疑惑，憨憨一笑，指着陆瑛，说：“多亏了这小伙子啊，要不是他跳进河里去救人，那人真有可能就淹死了，你们看，腿还受伤了。”他说着指了下那人受伤的腿，“啧啧”两声，又说：“要不是这一个个的都不接电话，也不用麻烦他还在这等着我去叫人，真是个好小伙啊，对了，还没问你是哪家的亲戚呢？”

　　陆瑛明显不想过多交谈，面无表情地指着躺着人，淡淡道：“他得赶紧送去医院了。”

　　村支书回过神，立马道：“欸欸，是，是，瞧我这事干的，我们改天再聊啊，”他说着又咧嘴一笑，望向那几个中年人，语气一变，严厉地催促道：“快快，先送卫生所。”说着就指挥着把人抬走了。

　　这下连翘听懂了，是陆瑛救了人。

　　他们帮着将人送走后，连翘这才注意到陆瑛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她看着陆瑛，忽然觉得这人好像也并没那么讨厌，也没那么冰冷，毕竟能救陌生人的人，能冷漠到哪里去呢。她想着就想关心一下，谁知陆瑛已经旁若无人地转身就走了。

　　“喂！”连翘一急，几步跑上去，一把抓住了陆瑛的胳膊。

　　陆瑛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连翘，神情颇为不爽，也不说话，仅仅将视线移到她抓着他胳膊的手上。

　　连翘也跟着低头看过去，立马回神，倏然扔掉他的胳膊，马上笑着改口道：“是陆先生，陆先生，陆先生你没事吧？”

　　陆瑛抬头看了她一眼，冰冷的神情稍微缓解了些，语气依旧疏离：“没有。”没有再多的话，转身朝前走去。

　　连翘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耸了耸肩，垂眸看了眼她的手，心说，不过叫了声喂，也就拉了下胳膊而已，又没占他什么便宜，也不知道脾气怎么这么大。

　　她轻叹了口气，掀眸又看见陆瑛的背影，还有那湿漉漉的衣服，不知怎么回事，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居然透露着几分落寞和悲伤，连翘不禁觉得他有些可怜，心里软了几分。

　　“翘翘，那人是谁啊，你认识？”连爷爷走到连翘身旁，指着那道身影问道。

　　连翘回过神，看着陆瑛，说：“房客。”

　　两老一愣。

　　连奶奶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哎呀，不行不行，”不等两人反应，她拉起两人，踩着小碎步就往前跑，边跑边说：“他这样会着凉的，赶紧回去，我给他熬点姜汤。”

　　连爷爷赶忙应和：“是，是，是，我们赶紧的，真是个好小伙啊。”

　　连翘：……
　　真是好客的爷爷奶奶。

　　几人一路往回走，陆瑛人高腿长，走的飞快，等连家三口回到小院的时候，他的房间早已经亮起了灯。

　　“这汤你给人端过去，再问看看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是病了就麻烦了。”连奶奶把姜汤塞进连翘的手里，把她推了出去。

　　连翘捧着碗，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往前院去了。她倒不是怕陆瑛，只是有些不太愿意去面对他那张冰冷冷的脸，还有不知何时就爆发的脾气，这些她其实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说来也奇怪，她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还是头次如此畏畏缩缩，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要宠爱上帝般的消费者？她就是舔狗般的卖方？

　　连翘一路走一跳想，直到站在陆瑛房间门口，才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吸了口气，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然后拉开了点距离，生怕门一开，大风又扑她一脸。

　　然而她等了半天，等来了一句：“谁？”

　　连翘倏然站直身子，凑到门边，轻声说：“是我，我奶奶给你熬了点姜汤，预防感冒的。”她说完，又与门拉开了点距离，然后看着门。

　　屋里窸窸窣窣一阵，趿着拖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啪嗒一声，门开了。这次并没有扑连翘一脸大风，而是轻轻的，还有一股好闻的沐浴露香味扑面而来，连翘怔住了，看着门口的男人，又走了神。

　　陆瑛刚泡了个热水澡，祛了一身的寒气，确实需要一碗姜汤。他穿着灰色的浴袍，一条毛搭在脑袋上，歪着脑袋轻轻揉搓着，毛巾遮了半边脸，不过他也没看连翘，抬了抬下巴说：“放桌上吧。”说完转身朝书桌边走了过去。

　　然而都等他坐下了，毛巾也扔进置物篮里了，身后毫无动静。陆瑛转动椅子，看向门口，就见连翘端着汤在发愣。

　　他实在服了这老板了，无语地又闭了闭眼，重重地扣了扣桌子，轻咳了两声，谁知连翘还是一动不动。

　　陆瑛呼了口气，撑起身站起来，朝门口走过去，无奈地想，明明是他下水救人，怎么倒是这老板像脑子进了水。

　　他正想着，门口的人忽然一惊，向后退了两步，惊恐地看着他，吓的他赶紧站住，戒备地看着她，憋着一股气，不耐烦道：“你到底……”

　　他话还没说完，连翘动作极快地把姜汤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语速极快道：“放这里了，你喝吧。”说完转身跟一阵疾风似的跑了。

　　陆瑛：？？
　　怎么？他是有毒么？

　　陆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走到玄关，关上门，端起姜汤一口喝了下去。一股暖流瞬间向四肢百骸流去，全身暖了起来，脑子都瞬间清醒了不少，脑海里忽然就闪过连翘刚才的表情，愣了下。

　　他今天出去晃悠一圈，明明是被吵烦了出去的，一天下来，倒悟出了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他都已经来了，短时间也没打算走，与其给自己找堵，还不如好好给自己真放个假，扔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尝试着去接受差异，接受不完美的世界，也许这种体验会更美好呢？

　　想着，陆瑛看向那碗已经空了的碗，呼了口气。

　　*
　　连翘一口气跑回后院，冲到桂花树下也大口呼气。

　　“这是怎么了？”连奶奶从屋里出来，看着连翘奇怪的样子，蹙着眉头问，她走近看了眼，戳了戳她的脸，又问：“脸怎么红成这样？让你送个汤，就这几步路，还能把脸跑红了？”

　　连翘看了眼奶奶，抬起手，用手背贴了贴脸，确实有点热，她不自在地笑了笑，然后对着桂花树叉腰伸展，抬腿，道：“我正在锻炼身体啦。”

　　连奶奶疑惑地看了她孙女一眼，心想，这孩子从小就不喜欢锻炼，能躺着绝不坐着，还锻炼？但连奶奶也懒得拆穿她，摆了摆手，说：“好了好了，不早了，锻炼好就去休息吧。”说完转身就要回屋。

　　连翘停止动作，叹了口气，揪着桂花树的叶子，又走了神，满脑子全是陆瑛方才穿着浴袍的样子。她正想的入迷，连奶奶忽然转身，看着她，认真道：“明天看看小陆身体好些没，不行的话，你去买点药。”

　　连翘一愣，几秒后才明白小陆是谁，然后扯了个笑，说：“知道了。”

　　“别揪了，花都给你揪死了，回房睡觉去。”连奶奶瞥了她一眼，笑了下，转身进了屋。

　　连翘看着奶奶进屋，关了灯，她转身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就着月光盯着地面发呆，盯着盯着，又不自觉地拿手背贴了贴脸颊，还是烫烫的。

　　她这是怎么了？她也不是没见过男人的身体，电视上见的多了，就算在学校里，那些男生打完球，脱掉衣服在操场上肆意狂奔，她也是见过的，但如果要她形容当时的感觉，那就跟看了块猪肉似的，毫无波澜。

　　不像现在，满脸通红发烫，心跳加快，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难道是她想找男朋友了？单身了22年，终于开窍了？连翘想着，又摸了摸脸庞，忽然嗤笑了声，嘲笑自己，这还不到春天呢，就思上春了。

　　她在院子里坐了许久，最后确定是因为自己一直单身，碰到好看的才会心痒痒。

　　直到说服好自己，她才起身回了房间。然而，说服自己的结果就是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全是陆瑛。

　　在梦里，就像是可触摸的现实。陆瑛捧着她的脸，一双动情的眼睛注视着她，眼里仿佛说尽了全世界的情话，连翘不自觉地就往上凑，就当两人鼻尖刚刚碰触上，眼前的人忽然消失不见，一道吼声在梦中响起，连翘吓的身子一抖，猛然睁开眼，她还没回神，就听到屋外传来陆瑛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敲门声。

　　“开门！”

　　连翘：？
　　我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