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去见你》雨后池上

5、第 5 章

　　直到听到屋外传来爷爷奶奶的声音，连翘才确信自己不在梦里。她躺在床上，任凭外面敲打的同时也确认了另一个事实——光听声音，就知道陆瑛现在火气不小。

　　这又是哪里得罪他了？哎，一天天的，这人是吃火药桶长大的么？梦里那塞满全屋的粉色泡泡通通炸裂，不再有一丝的缱绻，连翘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生无可恋地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移到门边，把门打开了。

　　入眼就是陆瑛一张帅且烦躁的脸，连翘看着那张脸咽了咽口水，才开口道：“怎么了？”

　　不等陆瑛开口，连爷爷抢在前头，着急道：“小陆的电脑不见了，你赶紧帮忙找找。”

　　连翘还没完全清醒，怔愣地看着陆瑛那张烦躁的脸，花了好几秒才消化完信息。但一旁的陆瑛早就不耐烦了，他一步跨上前，眉头紧皱，那样子不像是丢了电脑，像是丢了命，不等连翘说话就逼问：“谁进我房间了？”

　　连翘感觉到一股杀气弥漫，瞬间清醒，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看着陆瑛有点吓人的样子，说：“昨天村里人庆祝民宿开业，来了好多人，但是大家坐坐就走了，没人进你房间。”

　　这是老板该有的样？陆瑛的脸色逐渐难看，盯着连翘的眼里像点了火。

　　他今天一早起来，去出跑了圈回来发现PAD不见了，翻遍整个房间都没找到。PAD里全是他近期在看的项目，不少对方的隐私数据，如果泄漏出去，那该是多低级的错误。被人背后摆一道已经够耻辱了，再来个信息泄漏，他干脆退圈算了。

　　他着急去找连翘，谁知连翘却磨磨蹭蹭，开口还是一副推卸责任的做派，他心里更是拱起一团火。

　　陆瑛对这老板没什么好印象，他认为这民宿老板非一般的散漫，不会做饭就坦然自己不会，早上想睡到几点就几点，就像现在，已经七点了，要不是他们来敲门，还不知道她要睡到几点。

　　而且在陆瑛看来，连翘完全活在他的对立面，她挥霍时光，浪费生命，他甚至不知道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他来这里之前，每天紧凑的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用，就这样他还觉得时间不够用，稍有松懈，就会感觉时间从他指缝中溜走，焦躁不堪。

　　他在意他每一时每一刻的付出和收获，但现在却有个人用行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活的太拧巴，太紧张，就像一根弹力绳，已经拉到了极限，再用力就会崩断。陆瑛容不得别人否定他的生活，可他看着连翘，就会不自觉怀疑起自己的人生。

　　昨晚他还劝自己要接受差异，今天就憋不住了，现在更是火上浇油，陆瑛一肚子的火就要从眼睛里喷出来，气的手指捏的咔咔作响，咬牙切齿道：“你是这里的老板，你不用……”负责吗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连翘打断了。

　　“你别急啊。”连翘往前一步，不慌不忙道。

　　陆瑛：……
　　一腔怒火就忽然散开，他就跟放了个哑炮一样，憋了一股气，只是轻轻地“噗”了声。

　　连翘没注意到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分析道：“昨天白天我一整天都在家，确实没人进你的房间，我保证。不过昨晚去找你的时候，有些着急，就没注意有没有关门。”连翘平静又坦然地看着他，然后偏头看向连爷爷，问：“爷爷，昨晚你们关门了吗？”

　　连爷爷一愣，大手往腿上一拍，“哎呀”一声，然后声音低了好几度：“没关门。”连爷爷不好意思地看着陆瑛说：“村里家家户户都认识，平时不关门也不碍事，这……这，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那个……小陆，你那个电脑很贵吗？爷爷赔你一个？”

　　陆瑛看着连爷爷，刚才一肚子的气莫名被消化，现在真有点不知说什么才好。他迟疑了下，说：“不贵，里面的东西很重要。”

　　连爷爷明白他的意思，更加懊恼了，双手窘迫地用力搓着，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听了半天的连翘开口了，她指着墙角的监控，说：“没事，爷爷，有监控呢，要真是被偷了，肯定拍下来，拍下了就能找得到。”

　　陆瑛视线从墙角处移到连翘脸上，面无表情道：“你不早说？”

　　连翘也没看他，嘟囔一句：“你又没问，你一来就质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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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陆瑛倒吸一口气，心说不跟她一般见识，咽下了后面的话。

　　“那还不赶紧去看到底是谁，简直无法无天！”连爷爷义愤填膺，一把拉着连翘：“在哪里看，快点，爷爷来看，这方圆十里，爷爷都认识。”

　　连翘点点头，领着两人进了房间。

　　连翘走到书桌边，一边开电脑，一边问：“就看昨晚我们离开的那段时间吧？”

　　陆瑛完全当自己房间一样，“嗯”了声，自顾自地在书桌前坐了下来。连翘看了他一眼，推过旁边的椅子让爷爷坐下后，自己跑去洗漱，又搬了把椅子进来，坐在了她爷爷身边。

　　昨晚他们从离开到回来差不多也有一个多小时，三个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不愿错过一丝细节。就在双眼发胀，就要看不下去时，一道黑影忽然闪现。

　　三人都凑到电脑跟前，瞪大眼睛盯着电脑，直到黑影挪到东面的厢房，忽然“啪”地一声，陆瑛摁下了暂停键，一张略为稚嫩的脸定格在屏幕上。

　　陆瑛和连翘同时看向连爷爷，四眼疑惑。

　　连爷爷来不及转换表情，一脸惊愕，摆着手，极力否认：“不会不会，小涛是个很乖的孩子，不会偷东西的。”

　　陆瑛也不说话，又摁了下空格键，屏幕里重新动起来，就看到男孩轻巧地把门撬开，回头四下扫一圈，溜进了房间，不一会功夫，人就从屋里出来，怀里还揣着个pad。

　　这时连爷爷也不否认了，叹了口气，哀怨道：“小涛怎么会偷东西，他奶奶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连翘不知道小涛是谁，光看屏幕，她只能判断出应该只是个高中生，但不管是谁，既然已经找到了，就要把东西要回来。她站起身，一身轻松道：“好了，都已经知道是谁了，东西又很重要，我们赶紧去要回来吧。”

　　连爷爷跟着站起来，有些为难道：“那个……我带你们过去吧。”

　　陆瑛和连翘两人对视一眼，也没什么意见，跟着连爷爷往小涛家去了。

　　小涛家在村子的最西边，走过去大概十分钟，三人到的时候，院子门大敞着，看不到人影。

　　连爷爷快步走了进去，冲着屋里连着后院和前厅的过道喊起来：“连娇，连娇，连娇在家吗？”

　　没人应。

　　连爷爷又喊了几声，都没有应。正当他们以为家里没人时，一个老妇人从后院的厨房里慢吞吞地移了出来，声音不大地问：“谁啊？”还没等连爷爷回答，她看清来人，咧开嘴冲连爷爷一个大笑，说：“是林生大哥啊，听说你进城了，都回来了啊。”

　　老妇人说的话还算清楚，但明显舌头有些不利索，打结，而且走路也慢，从后厨往前挪动几乎是拖着一条腿。

　　连翘看着那老妇人，瞬间就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他们的来意。

　　“你慢点，”连爷爷赶紧走过去，把连娇扶坐在墙边的椅子上，说：“腿脚不好就别到处动了啊。”

　　连娇笑笑，摆摆手，笑道：“这都几十年的老毛病了，不碍事，我也就比别人慢点。”她看到连爷爷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两人长的标志的很，一看就不是农村人，疑惑道：“这两位是？”

　　“这是翘翘啊。”连爷爷说着，拉过连翘推到连娇面前，说：“二十二了，都是大姑娘了，这是你连娇奶奶。”

　　连翘叫了声。连娇高兴地应着，握住连翘的手，宠溺道：“翘翘都长这么大了，长的真好看，像她妈妈，”她像是想起什么，微微愣了下，说：“听说你回村里搞什么旅馆啊？他们都去看了，我行动不便，就没去，不好意思啊。”

　　连爷爷在一旁笑着揶揄：“她就是瞎折腾，不好好上班。”

　　连翘娇哼一声，对连娇说：“您客气啦，您想去我随时骑车载您去看啊。”她面上笑着，心里已经后悔来抓人了。

　　虽说她儿时会经常回来，但上高中后，基本就没再回过，村里的人她基本都不认识，只知道反正是连家村，七弯八拐的，都算得上是亲戚。

　　所以，面对这样子的奶奶，要怎么开口？

　　连翘正苦恼地想着，连娇忽然捏了下她的手，指着陆瑛，笑的诡异，问：“那个？是翘翘的男朋友？”

　　连翘吓的直摆手，还没来得及解释，陆瑛冷冰冰的声音掉落下来：“不是，我们来找小涛，他偷了我的东西。”

　　陆瑛这话像一冰雹一样砸在几人身上，砸的生疼，顿时后院氛围也降至冰点，冷飕飕的。没人知道该说什么，院子里安静了好久，最后还是连娇打破了沉默。

　　“林生大哥，是真的吗？小涛偷什么了？”连娇双眼真执地看着连爷爷，冷静地问。

　　连爷爷神色一变，不好意思偏过头，算是默认了。

　　“电脑。”陆瑛抢着开口。

　　连娇神情变的有些难以置信。

　　连翘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也不用这么直接吧。她看向陆瑛，见那人面无表情，依旧是冷冰冰的，又想起他厌烦村民吵闹时的神情，不禁担心起来。

　　她想跟连娇解释点什么，却发现根本无法辩驳。虽说陆瑛这人不近人情，但他也没说错，事实就是小涛偷了他的东西。她又想要不说点什么缓解下连娇的情绪，也发现无从安慰起，而且再看连娇的样子，好像也不需要安慰，她索性就放弃了。

　　连娇恢复了神情，没有否认也没有反驳，而是向陆瑛道了个歉，然后说：“等会他回来吃饭，你们问他。”然后盯着墙角根里长出一棵草，像是自言自语：“他总说要个什么苹果的电脑，林生大哥，你知道的，我们哪里买的起，他爸妈已经好几个月没寄生活费回来了。”

　　连爷爷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孩子不是一直都挺好的？”

　　连娇依旧盯着墙角的杂草，无奈地叹了口长气，闭上了眼睛，又调整了一下，才跟他们说了家里的情况。

　　原来小涛爸妈在上海打工，已经去了十多年。那些年里，他们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生活费，然而就在几年前两人忽然闹离婚，自此就再没人管小涛，连生活费也开始断断续续，像挤牙膏一样，有时候大半年都没有。

　　照顾小涛的事也全落在连娇身上。

　　连娇丈夫早就走了，她五十岁时突发小中风，丧失了劳动能力，主要靠低保，平时在郑远的果园装果子赚点钱。

　　小涛以前还挺好带的，一直都挺乖，成绩也不错，但不知是不是到了青春期，还是上高中后离家远了，思想松动，性情大变，动不动就要零花钱，在网吧一待就是一宿，还时不时旷课。

　　老师联系小涛父母，他们就推给连娇，说家里奶奶在，让奶奶管。可连娇哪里管的了，她行动不便不说，老师说的她也听不懂，尽管如此，她还是察觉到了严重性，她怕小涛在外面惹事，就把自己的低保都挤着给他用。

　　但这些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小涛越大越叛逆，他现在回家吃完饭就走，除了问连娇要钱，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所以小涛昨晚去哪，干什么了，连娇一无所知。

　　连翘听完沉默了。她听过不少贫困家庭的故事，震撼她的不在少数，碰到捐款的，她还会捐些。但现在发生在她身边真真切切的事，却让她产生一种不太真实，想去否定的感觉。

　　她想着，不知怎么就下意识就想到了陆瑛。连翘抬头看去，那人的表情就跟刚才连娇向他道歉时一样，毫无波澜，甚至是有些漠然。

　　连翘心里有些打鼓，一个能跳水救人的人，现在为何如此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