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为官(二) ...
-
次日,江安知府。
李斯年撑着惺忪睡眼上了公堂,这会儿才过平旦,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大早上就在击鼓鸣冤,吓得他自己从梦中惊醒过来。
衙役边走边打哈欠,晃晃悠悠地把人领了进来。
“草民齐无逍,参见大人。”滕晓拱手行了个礼。
李斯年一见是他,顿时放松下来,表情有些难掩的愠怒:“齐老弟,你这一大早上的是要弄哪出啊?”
“草民这次来是想感谢大人这几日的款待。”
“噢?你要走了啊?”
滕晓笑了笑,并未作答。他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近案桌前,说道:“大人,您在这个位置上坐得舒服吗?”
“齐老弟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斯年瞬间冷了脸。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试试坐在这个位置上看公堂之下,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啪!”惊堂木一拍。
李斯年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突然有个差人一边喊“报”,一边急匆匆跑进来。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回禀大人,城外不知道从集结了一支酹月军已经直接闯入城内了!”
“什么!”
李斯年一拍而起,又再追问:“可看清领头的是什么人没有?”
“好像是校尉。”
“那应当不是殿下……”李斯年转头对旁边的衙役说,“立刻去李府让夫人收拾东西,就说是摄政王来了,快去!”
“哦哦、是!”
“慢着。”
滕晓又朗声喊了一句:“这公堂里的人一个都不许走。”
“大胆刁民!这里岂轮得上你在发号施令!”李斯年怒了,也懒得去想滕晓怪异的行为,急红了脸唤来两个衙役,“快把这个疯子给本官拖下去!”
“我看谁敢放肆!”
堂外马蹄声不断,身披战甲的士兵们火速涌进来包围了整个知府衙门。
酹月军步兵校尉贺云深领着十几个酹月军的士兵进来。众将跪下,动作整齐划一,向着滕晓齐声高呼:“参见骁王殿下!”
这一声震撼天地,把周边的居民都喊醒来,大家三三两两探头出门外,你猜我猜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纷纷都出了门,循着声音的方向去瞧瞧发生了什么。
李斯年吓得脸都白了,差点没从那椅子上摔下去。他是万万没想到这几天和自己吃喝玩乐的人竟然就是骁王。
这回可是放屁砸着脚后跟,真倒霉了啊!
“李大人,你说本王还能不能唤得了你们呢?”滕晓眉眼带笑,抓起惊堂木跟着拍下,直接把惊堂木震碎在了案台上。
在场的衙役早就全都跟着跪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李斯年踉踉跄跄走下来跪到滕晓面前,连连磕头:“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我小人不识泰山冲撞了殿下,是我不对,请殿下恕罪!”
“怎么会,本王此次是微服出巡,大人不知道也是正常,何错之有。”
滕晓顺势在高台上坐下,贺云深站他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斯年在求饶。
他随手拿起一个折子翻开看,又问:“不过本王十分好奇,你一个小小的知府,又是怎么知道本王行程的呢?”
“这这,这是因为……”
“停,本王没有让你解释。”滕晓抬眼,“不要做多余的事。”
“是,是……”
“六月初三,你上奏泸州巡抚,说你们的粮仓因为天干物燥失火烧去了近半年的存粮。可是根据附近居民的证词,当日只见有浓烟蔽日,并未发现明火。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有人发现城西的义庄不断有伙夫运送东西进去,起初都以为是运送的事尸体,直到伙夫不小心划破了麻袋撒了一地的新谷,才知道原来运的都是粮食。”滕晓挑了挑眉,说,“可有此事?”
李斯年连忙摆手,“冤枉啊殿下!粮仓被烧此事是真……当时为防火势加大让周边居民受到牵连,官府就赶紧安排了疏散,所以他们都没有见到明火……至于其他的卑职从未听闻过,定是有心人恶意编造出来的诓骗殿下的!”
“哦?也就是说你卖给承晏商会的四十万斤粮都是你凭空变出来的了!”
滕晓从袖中掏出那些票据扔了他一脸,他冷哼一声,脸上怒气隐现:“连同本王送来的那一批,整整五十万斤!这些字据都把你们桩桩件件的交易往来都写得一清二楚,每一张落款的名字可都是你府上的好管家。”
“让本王猜猜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这些都是管家背地里干的,你还是‘从未听闻’?”
滕晓递了个眼神给贺云深,贺云深领命,拿出一张盖了都察院官印的领罪书远远举着给李斯年看。
“只可惜,你的得力助手在替你处理那批新得来的赃款时被本王的人抓了个正着。他嘴倒是挺严实的,硬生生和我们耗了三天才肯供出了你。”
“殿下请听我解释,哎呦,这是陷害啊。那管家常年假借卑职的名号四处欺压百姓,甚至拿去敛财,我发现之后已经马上将他辞退了!”李斯年抬起头,神情恳切,“只是念在他为我辛苦操劳大半辈子,卑职这才没有定他的罪,只是让他净身离开泸州。他许是这般记恨上我,见东窗事发了便要来泼我脏水。”
“当真如此?”滕晓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李斯年立马抓住机会连连诉苦,控诉般的将管家干过的腌臜事一五一十数出来。
滕晓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在案上,看不出喜怒。他又问:“这样听来,他确实过往劣迹斑斑人神共愤。”
“对对对,所以这件事一定……”
“报——”
堂外又是一人快步进来,迟彧一身劲装,腰配长剑,他拱手单膝行礼,“回禀殿下,我们在李府的地下室搜出了大量未经拆封的军粮,确认是我军日前赈济江安的那一批军粮。”
“另外属下还发现多封李大人与承晏商会西南分会会长方吴的往来书信,其中多次提到‘交货’和红利,属下怀疑他们是在倒卖粮食。目前,李府上下全部都已经被酹月军的弟兄们控制住了。”
迟彧把书信递上去,“除此之外,有江安城百姓实名举报李大人的夫人与其弟向百姓索取高额‘安家费’牟取暴利,否则便一律当作流民驱逐出城。举报人要求朝廷严查李府一众人的账目,如有必要他愿做证人指征。这封是举报信和佐证材料,殿下请过目。”
滕晓看了两眼,便知道仅是这些东西就足够钉死李斯年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了!
他又笑了,目光却阴鸷至极,“李斯年,你说的救民于危难就是去发灾难财啊?”
“你在城内酒肉池林夜夜笙歌,不知道城外有多少因为交不起安家费交不起粮被你们赶出去的江安百姓曝尸荒野!天灾当前百姓人人自危,身为父母官的你却一心只想着如何敛财巴结上级,甚至还在延城搞那么一出大戏,这就是你做出来的功绩、你的为官之道?”
“我给过你两次机会,你都没有珍惜,怎么?是还觉得你背后的人不会真的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你?”
滕晓字字紧逼,“你——已经是弃子了。”
李斯年唰地一下脸色惨白,他全身都在发抖,喃喃自语地在说“不可能的……他不会的……”
滕晓挥挥手,让人把李斯年押在地上,“现在人证物证具在,本王宣判,江安知府李斯年营私舞弊目无法纪,在旱魃肆虐的当口倒卖公粮弃百姓的生死不顾,更加收所谓‘安家费’致多人罹难。数罪并罚,即日问斩,其首级挂城门半月,以儆效尤。名下所有财款充公用以江安灾后重建,其家眷全部流放南蛮,永不得离开。”
这话说完,堂外立刻哗然一片。围观的群众里有欣喜、有震惊、有愤怒、也有忧愁的议论声,许久过后,才渐渐爆发成了掌声,如雷贯耳。
“本案所有处罚由酹月军即日执行,其余后续调查已移交至都察院负责。”
晨曦终于翻过了高墙,投射进来的第一抹初旭照亮了滕晓身后的那幅海□□日图。时至今日,人们得以看清公堂之上悬挂的匾牌写着的,原来是象征着公正无私的“明镜高悬”。
江安之事才暂告一段落,扶绥又送来了消息,原本想着重新梳理江安政务的计划只得暂时搁置。
滕晓牵着马,一路同贺云深吩咐要如何收回江安的粮以及城外尚存的百姓,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变成了商定民生水利。
贺云深听得苦大仇深,“殿下,我已经许久未接触官场了,这突然的你要我暂时接管知府事务,我怕干不来。”
滕晓仿佛听到什么新奇的话,一脸不可思议地看他,“国子监贺司业家的探花郎居然管不来小小一个县城,你开什么玩笑。”
“我弃文从武很多年了!”
“这影响你的才华了吗?我看你刚刚说得都挺好的,能者多劳嘛!你看我,身兼数职不也照样干得好好的。”滕晓语重心长地搭上他的肩膀,“朝廷还不知道何时能派新知府来,江安又百废待兴,现在除了你我也不放心交托他人。”
贺云深长叹,“……好吧。不过,殿下你还记不记得上回答应我的休假,现在能不能给我提前安排上?”
“你小子活都没干就想着提要求了?”滕晓笑骂。
“也不是……”贺云深难得神情有些扭捏起来,耳朵都红了几分,“只是上回家中来信,说我那位小青梅最近一直有媒人上门,我想趁着这时间赶紧回去提亲……”
“哟,这是怕心上人被别家的儿郎娶了去啊。”
“那可不。她是个好姑娘,若不是一直在等我也早就嫁人了。”贺云深认真说,“我不能让她再等下去了。”
“哈哈哈行,准了!”
滕晓也替他高兴,若不是总被战事耽搁,这对有情人也不用拖到现在才共结连理。
他翻上马背驾马而行,声音远远地飘回来:“别忘了给我递喜帖。”
迟彧骑马跟上他,也落下一句:“还有我们。”
“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