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菜一碟》小W李博

8、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生意好，就会忙。每天中午的两个小时，小店的十几个餐位一屉顶一屉的闲不下来，打包带走的饭菜更是多。袁兴发和另一个师傅在灶间忙得四脚朝天，王玉玲和茹雪照顾门面，也是没有喘气的机会。
　　虽然忙，可店里的几个人都是开心的。等到学校放寒假的时候，“小状元”就关了门，袁兴发和王玉玲带着茹雪一块回家过年。
　　临行前，几个人把店面认真清扫了一遍，还贴了对联和吊钱，诚心企盼着来年生意更上一层楼。
　　那个时候还没有高铁，更谈不上自驾，要回家就会选长途车。到了春运的节骨眼，长途汽车就没有不超载的。
　　因为超载，他们根本走不了高速公路，为了躲避检查，就算是走国道也是要东绕西绕。
　　车厢里人挨人，人挤人的，如同闷罐儿，臭气熏天的令人作呕，喘口气都费劲儿。别说吃东西，茹雪水都不敢多喝一口，怕到时憋了尿上不了厕所。即便如此，茹雪的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丝毫没有觉得辛苦。
　　劳累了小半年，“小状元”管吃管喝，连这次回家的路费也是舅舅舅妈出的。来时就说好了，一个月300块的工资，5个月加一块儿，茹雪自己用了不到100，其余的都攒下了。
　　因为生意好，从来都手紧的袁兴发一高兴，还给两个伙计都发了奖金。厨房的小师傅1000，茹雪500。
　　茹雪开心得对着舅舅谢了又谢，却被舅妈给拉到一边，背着舅舅，又往她的口袋里塞了500！
　　500块，在当年，那真的笔大钱了，况且这还是王玉玲从自己并不多的私房钱里拿出来给茹雪的。
　　王玉玲比袁美丽大不了几岁，样子却显得苍老很多，多年来跟着丈夫辛勤劳作，为的就是让家里的孩子老人不再和他们一样受苦。
　　这个心地善良的女人，从第一眼看见茹雪，就心疼这个孩子。自己也是三个孩子的妈，也穷过，可就是再穷，她这个当妈的，也从没打过孩子的主意！
　　农村的孩子不比城里的孩子金贵，可像茹雪这样没人疼的娃娃，也并不多。老话常说，虎毒不食子，茹家这两口子，真的就还不如虎了！
　　茹雪这么小一个孩子，就承担起养家的责任，王玉玲心疼，又佩服。所以一下子从口袋里拿出这么多钱，她根本就不犹豫。
　　手里捧着这500块钱，茹雪眼泪都掉下来了。想跟舅妈道个谢又怕让舅舅听见给她找麻烦，于是只能给王玉玲深深鞠了一躬。
　　知道舅妈疼她，茹雪心里也是打定了主意，以后更要好好干活，要对得起她对自己的那份疼爱。
　　看着懂事的孩子，王玉玲心里酸酸的。伸出手乎撸了一下茹雪的头发：
　　“忙活完手底下的活儿，舅妈带你出去逛逛。回去就该过年，得给家里置办点年货。”
　　听到王玉玲说要带着自己逛街，茹雪很有几分兴奋。
　　到天津大半年了，茹雪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离小状元不到800米的华润超市。大城市的繁华与热闹，她也只是在电视里看过。
　　坐上拥挤的公交，不到一个小时，茹雪和王玉玲就到了天津最著名的滨江道商业街。
　　临近过年，街道上人山人海。街道两旁林立的高楼大厦已经把乡下来的小女孩看呆了，大商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更是让人目不暇接。
　　紧张地拉着王玉玲的手，生怕被挤丢了。偷眼看一下漂亮衣服上的标价，茹雪吓得直冒汗。
　　“舅……舅妈，一件毛衣就……就500多块，还有……还有1000多块的呢。我……我可买不起。舅妈你……你也买不起吧？”
　　茹雪说话都磕巴了，把王玉玲逗得直笑。
　　“买得起咱也不买！起早贪黑挣得辛苦钱，还能让他们给骗了！这地方的东西，不是给咱这些吃苦受累的人准备的。舅妈就是带你过来转转，开开眼，买东西得去大胡同的天奕商城。那的东西物美价廉，还特别的全，想买啥都有！”
　　又坐了一趟公交车，娘俩到了天津的另一个商业街，东北角的估衣街。
　　一样的高楼林立，一样的摩肩擦踵，就像王玉玲说得那样，商品琳琅满目，还物美价廉。
　　这里的热闹终于有了茹雪的一份。两个人一口气逛了两个多小时，逛到天都黑了。
　　茹雪学着王玉玲的样子疯狂划价，花光了带出来的500块，给家里买了糖果、糕点，给弟弟妹妹买了文具、服装。
　　虽然没有一分钱是给自己花的，可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茹雪又累又开心，用自己的劳动换来亲人的幸福，她觉得值。
　　买了这么多东西后，茹雪手里还剩了2000。攥着着些钱，她什么都不舍得买了。
　　半个月前茹雪接到了袁美丽的信，让她年底回来一定得多带些钱。她告诉女儿家里的刚刚翻修了房子，东挪西凑又借了不少债。
　　在袁美丽的描述里，家里的日子过得很难，所以再开学，她不打算让茹春继续上学了。就算她现在就出去打工还太小，起码能省下书本饭钱，帮着干点农活也是好的。
　　这封信茹雪不知道读了多少遍，里面的每一句哈，都像梦魇一样折磨着她。
　　在天津的这段时间，茹雪整日都在“小状元”操劳，没有见大世面的机会，但每天迎来送往的也算是长了见识。她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出身的孩子，就像广告上说的，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如果再不上学，没文化，就只能再走父辈的老路，过和他们一样的生活。
　　自己已然没了希望，妹妹和弟弟还有机会，他们不能再走她的老路。这是茹雪不断跟自己说的话。
　　茹雪生的骨架偏小，五官清秀又白净，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柔柔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乖巧和灵秀。可就是这么一副乖乖女的模样，却承载着一个无比倔强又坚强的大心脏。
　　拿着袁美丽的信，茹雪下定了决心，如果她的父母坚决不让妹妹继续读书，她就跟他们叫板，以后她打工的钱，一分都不会往家拿！她要用这个钱，自己供弟弟和妹妹把书读完！只要他们俩自己有本事，就是读到博士她也供！
　　茹雪默默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平日里虽然她真的很不待见这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但为了家庭的和睦，她能忍就忍，能让就让，可他们也知道，这个长女不是个任人摆布的棉花团，她一旦认准的事，想要变几乎是没可能。
　　只是这对儿人间不常有的奇葩，从不想想，一个人若是生在温暖又和谐的家庭中，又怎么可能小小年纪，就必须要承担她本不该承担的义务和责任，又有什么必要去坚持那些超出她能力范围不知多少倍的压力呢？
　　……
　　坐了快30个小时的车，茹雪在早晨6点多一点儿下了车。从车站到村头，还要走将近1个小时的路。
　　天还没有大亮，又下着迷蒙的小雨，道路泥泞，天气阴冷。茹雪疲惫地走在寂静的乡村小路上，只想能早点到家，喝上一杯热水，驱一驱这沁透心脾的寒气。
　　终于看到村口的那棵粗壮的梧桐树了，茹雪疲惫的精神竟也振奋了几分。只是快走几步后，一眼看到树下站着满脸凄惶的妹妹和弟弟时，她的心一下子荡到了谷底。
　　茹雪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小姐俩这个时候躲在这里，不光是为了迎接她。大年底的，没事干的茹守进必是要赌上几把的，如今输了钱，债主子就会上门折腾，俩孩子害怕，宁可受冻让雨淋，也不愿意在充斥着叫骂的房子里呆。
　　就在茹雪发愣的功夫，茹丰率先看到了姐姐。一时间开心得忘了害怕，呲着一颗小虎牙飞奔过来，一个劲地叫姐姐。
　　茹春也跑过来了，伸手就去接茹雪手里的行李。
　　半年不见，茹春长高了，比茹雪都高出了两指，可眼神还是孩子的模样，噙着眼泪跟着茹丰一起姐姐、姐姐地叫；茹丰没怎么变，好像比半年前还要瘦小几分，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喜悦。
　　紧紧抱着拥上来的妹妹和弟弟，茹雪很心酸。看着他们冻得通红的脸颊，摸着他们长着冻疮的小手，再想想自己在“小状元”日日见到的孩子，她一下子就知道了，什么叫天上和地下，云泥之别。
　　见到久别的亲人，茹春和茹丰抢着把家里的情况告诉给了茹雪。
　　跟她分析的一样，家里来了好几拨要债的，有的还住在了他们家，吵闹、威胁，甚至还砸东西。两孩子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能去哪儿。想着姐姐这两天就该回来了，起了床就跑到这儿来等着。
　　“我们已经等了你两天了！二姐说你今天一定会到。二姐说得真准！”
　　茹丰的大眼泪还挂在脸上，笑容却又爬了上来。茹雪想了一下，拉着他们走到了不远处一个废弃的柴房里。
　　时间还早，村口没有人经过。茹雪让茹春、杨小丰挡住门口，迅速脱下裤子，把缝在裤衩上藏钱的小袋子扥下来。数出500，交给了茹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