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花落》冷炎冰

19、谁的流年

　　那一道道一闪而逝的光华，不是岁月，而是被我们忽略的流年，绚烂过后，一片空无——谁的流年
　　急诊室外，程仁倚在墙上，一支接一支地狠吸着烟。他就像个斗败的公鸡般耷拉着脑袋，凌乱的衣衫显得狼狈不堪。程媛早已顾不上询问原因，穿着下摆被泥土弄花的婚纱坐在椅子上轻声哭泣着。于紫桐冷眼看着各怀心事的两个人，此刻她倒成了内心最为平静的一个。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走廊处传来，为首的声音中隐含着一丝异样的轻颤。于紫桐缓缓站起身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默默地望着闻讯而来的程父、程母及以另外两个不曾见过的老人。
　　“叔叔、阿姨，你们不用着急，没什么大事，只是一些误会而已！”程媛擦干眼泪，懂事地安慰着孟若初的父母。
　　“好好的怎么会进医院呢？”程母不明所以地大声抱怨着。
　　“妈……！你就少说两句吧！”程媛出声制止了母亲的唠叨，用眼神瞥了瞥一旁的程仁。
　　程母立时噤声，边扶着孟若初的母亲坐下，边瞪了程仁一眼。
　　“程仁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好好跟你叔叔、阿姨交代！”程父一脸严厉地看着程仁。
　　闻言，程仁挺直胸膛，将手里的烟蒂摁灭，一步一步走向孟若初的父母。
　　“叔叔、阿姨，这次的事情全怪我，是我太冲动了，请你们原谅我！”
　　“你这个混小子，你明明知道若初身体不好，你还……！”
　　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于紫桐一句都没听到，她只看到医生从急诊室走出来，说了句“患者没事了！”。然后她就觉着眼皮发沉，身体发酸，再然后，她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病房里没有开灯，只借着从楼道传进来的微弱光线，于紫桐才能看清自己此时所处的环境。身边没人，只可以隐约看见窗外阳台上忽明忽灭的火光。她动了动酸麻的四肢，挣扎着坐了起来，稍做休息便自己走下了床。站在门前静静地注视了阳台上的人影好久，最终她还是轻轻转开了门柄。打开门的一刹那，呼啸的北风卷带着雪花，如同刀子般的钻进她的衣领。她哆嗦了一下，也只哆嗦了一下，下一秒她便被搂进一具温暖的胸膛。
　　“冷吗？”
　　于紫桐摇了摇头，静静地注视着阳台外面。“下雪了！”
　　程仁长舒口气，寒冷的天气将他吐出的气息凝聚成白雾，然后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我以为你醒来的第一句话是问孟若初的情况呢！”
　　于紫桐没有回答，她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她害怕，怕她的一句话再次给他们三个人，不，甚至是四个人带来更大的痛苦。
　　“桐儿，我错了！”程仁搂紧了她，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此刻强装镇定的表象“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当看到他将你从我手中抢走的一刻，我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怕，我怕他这一次得手，从此便不再放开。我怕你会离开我，桐儿，你尽管嘲笑我好了，在你面前我就是一个懦弱的人，尽管我一直努力改变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但是我不能否认我就是那个小肚鸡肠的男人。我不如孟若初那么隐忍，我甚至觉得自己都不如他爱你。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就是一个自私的男人，我就是不想放开你。我就想这么一直抱着你，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我们咽下最后一口气。”
　　于紫桐无奈地叹了口气，面对这个偏执的男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最好什么都别说。
　　第二天，于紫桐就准备出院了，本来也没什么大病，只是有点感冒，再加上精神过度紧张，才出现的休克。她始终没有去看望孟若初，尽管他就住在她的隔壁，尽管他们之间仅隔着一道墙的距离，可是她始终没能跨过。纵观他们相识过后的整个过程，有哪次不是如此呢？短短的距离，却如同一个巨大的鸿沟横生在他们中间，想不凝望，难；想要跨越，更是难上加难。他们都不是勇者，都没有舍身忘我的精神。或许在感情上，他们都没有程仁勇敢，至少他能够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管过程怎样，到了最后，只有他才能留住自己心中的美好。
　　于紫桐坐在楼道边的椅子上，等着程仁办理出院手续。楼道里寂静无声，仿佛大声的呼吸都能打破此刻的宁静。忽然远远传来一阵高跟鞋声，由远及近，行到于紫桐身前便嘎然而止。
　　于紫桐低垂着头，看到立在她身侧的黑色皮鞋后，下意识地向另一侧挪了挪身子。可是鞋子的主人却没有坐下的迹象。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一张四十几岁却风韵犹存的面孔，看着有些眼熟。直到对方唤出她的名字，她才想起，对方就是昨天仅见过一面的孟若初的母亲。
　　“阿姨！”她轻轻站起身，眼神在对方热切的注视下，有些心虑的闪躲。
　　“我看到过你的照片，昨天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话。”
　　“阿姨，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孟若初也不会受伤，我……！”
　　孟母轻轻摆了摆手，打断她的道歉，“别说了，我懂！若初的心思怎么能瞒得了我呢？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们间的关系会弄得那么混乱。简单点不好吗？”
　　于紫桐低着头，没有说话。她又何偿不想简单些呢？可是感情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简单点无非是爱与不爱，可是如果加杂上其它的因素却会变得混沌不清。
　　“阿姨，若初到底得了什么病？”
　　孟母眼神飘移到窗外，“你问这些做什么呢？事到如今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我只是想了解他的病情！”
　　“他很好，至少现在活得很好。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来了！”
　　“我出国的这三年，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孟母似是从遥远的回忆中回神，扭头定定地注视着于紫桐。直到看到于紫桐眼眸中的坚持，她才幽幽一叹，“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身边的人？”
　　“我……害怕！”
　　“害怕？！”见于紫桐局促不安的神情，孟母的眼神开始变得犀利，“于紫桐我觉得你应该亲自去问一问若初，问问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阿姨……！”听着孟母严厉的声音，于紫桐觉着自己很委屈，“我出国三年，整整等了他三年，可是我一回来，就见到他有女朋友了，而且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可以问的。我知道孟若初对我还有感情，可是我就是搞不懂，为什么他明明心里有我，却还会别的女人在一起！难道对于男人来讲，灵与肉真的是可以分开来看的吗？”
　　“啪……！”地一声，孟母抬手打了于紫桐一个耳光。“于紫桐不要以你的行为标准来看待别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龌龊想法是哪里来的，但我了解我的儿子。你如果连他的人品都不相信，那你凭什么口口声声说爱？”
　　“阿姨，我……！”于紫桐不敢置信地望着一脸怒容的孟母，脸颊火辣辣地疼痛似是在提醒她，刚刚所发生的一幕。“我把你当成长辈，可是你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随便打人？”
　　孟母收回手，自知做的有些过火，却又不肯道歉，依旧冷着一张脸，可声音却没有了刚刚的底气，“我只是想要打醒你，看待问题不要那么片面。”
　　“我……！”于紫桐又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程仁远远跑来后，收了口。
　　看到孟母跟于紫桐站在一起，程仁诧异了一下，继而换上一副晚辈的恭敬模样。“阿姨，跟我未婚妻聊什么呢？”
　　听到程仁刻意指出的于紫桐的身份，孟母只是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没聊什么，只是询问一下她的病情，必竟是因为我们家若初才病倒的！”
　　“阿姨说的哪儿的话呀！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互相关心是应该的！”说着，他便自然地搂住于紫桐的肩膀。孟母没再说什么，道了声“再见！”便转头走了。
　　“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直到孟母走远，程仁才将于紫桐紧紧搂到怀里。下颚枕着她的头顶，所以于紫桐看不清他的表情，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心里不安地忐忑着。
　　“没，没说什么！”
　　“是吗？”程仁脸上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她好像不是很喜欢你！”
　　本是试探性的一句话，没想到于紫桐却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猫般敏感，“倏”地从他怀里抽身，她不满地盯着他，“我又不是神，有必要让全世界的人都喜欢我吗？”
　　程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过激的表现，只能说明她的心里还有孟若初的影子。是啊！初恋呢！人生中最美好的初恋呢！
　　不着痕迹地收起自己的情绪，程仁嘲讽一笑，轻轻拍了拍于紫桐的脸颊，“也是啊！只要我父母喜欢你就行了，管别人做什么！”
　　于紫桐没再理他，转身忿忿地走了。
　　看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程仁并没有追上去，缓缓坐到椅子上，他又习惯性地点燃一支烟。打火机早已不是于紫桐送的那只了，被她拒绝的那段时间，为了将她遗忘，他将所有关于她的东西全部扔出家门，可是又在半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捡回来，至今还被他放在阁楼上的储物箱里。烟是戒不掉了，当初因为她的一句“讨厌烟味！”，整整戒了三年，三年后，她早已将自己所说过的话忘了，但他还记得，可这有什么用呢？被某些人忘记了的回忆，自己抓着牢牢不放有什么意义吗？回忆和爱情一样，是属于两个人的，只有两个人彼此铭记的那段记忆才能够称之为回忆，否则只能是被人遗忘的流年。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拉回程仁的思绪，他抬头，只见于紫桐正一步步向他走来。他的嘴角开始抽搐，最后终于无法控制地咧开一抹好看的弧度。
　　“别误会，我可不是回来找你的，我来拿我的车钥匙！”
　　程仁无赖地耸了耸肩膀，“我可不是你的管家，你的车钥匙在哪儿，我可不知道！”
　　“你有没有？”
　　“没有！”
　　“没有？”于紫桐恼怒地挑了挑眉，“好，那我打车回家！”说罢转身就走。
　　忽然，一个身影比她更快一步地紧紧圈住了她的腰身。温热的气息喷薄到耳后，让她莫名地感到一阵温暖，同时让人心悸的声音响起。
　　“傻丫头，你上哪儿走呢？我就是你的钥匙，你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终于见到留言了，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