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走的那些年》水蜜桃的天真

8、前兆

　　陆诚顾不上身上的不适与疼痛，也管不了程斯语昨天刚说过的不许他骑摩托车，只想用最短的时间快点出现在许世安面前。可他心爱的小摩托，却没有如期出现在他面前。取而代之的，是一辆更适合年轻人通勤的雷克萨斯SUV。

　　陆诚上前向车内张望，车窗也同时摇了下来，竟然是卓子清。

　　“舅舅？您怎么在这儿？”陆诚心里着急，却不能对卓子清视而不见。

　　卓子清一副无奈的样子道，“我被师兄抓来当司机的，上车吧。”

　　陆诚知道是程斯语的安排后，欣然接受。不用想，他的小摩托肯定是被父亲大人给没收充公了。

　　“你要是不舒服坐后排吧。”卓子清善解人意又意味深长地瞟了陆诚一眼，孩子大了好面子，很多话也不能明着说了。

　　陆诚却瞬间明白了卓子清话中之意，俩人心照不宣。按照许世安的要求反正已经晚了，而这已经是目前能得到的最快交通方式，索性毫不犹豫地斜靠在后座享受着家人关爱。“舅舅你开快点，我赶时间呢。”

　　“呵，这快不了，早上下了会儿小雪，路面上有冰。我这刚提的车，还没换防滑轮胎，冰雪路面，我可没你们爷俩那飞车技术……诶你躺好了乱翻什么呢，喜欢的一会儿都留给你。”卓子清小心翼翼地看着导航，他对京城路况并不熟悉，万一走错了哪个立交桥，难免又要多绕路。“宝啊，京城你也来了，博士你也读了，咱往后轻点折腾行吗？师兄不年轻了，他那心脏啊血压啊，都扛不住你反复刺激。”

　　“哎呀舅舅，我哪儿能刺激得了岿然不动的程大律师，哪次不是我这边刚有点小动作，他就把后路给我堵得死死的。”陆诚偷偷摸了摸自己身后，一道道的檩子依然肿着，连带着四肢和脑瓜仁都疼得要命。

　　舅甥两人一路聊天轻松愉快，打探完程斯语新的一年里大致的工作安排后，陆诚看似无意地旁敲侧击着，“呦呦最近好吗？您出来了把他送我家了？”

　　呦呦，是卓子清的独子。

　　小名叫呦呦，大名就叫卓呦呦。

　　他出生取名字的时候陆诚已经不小了，看到这两个字简直惊呆。好歹他们也是个有文化的人家啊，取名字都这么随意的吗？他用个他爸用过的名字，可怜的小表弟，竟然就是小鹿叫一声？

　　说好的长子嫡孙很重要呢？这自带音效的大名也太敷衍了。

　　那要是这样的话，他连舅舅家二宝的名字也可以提前取好——呦呵。

　　更可爱，更喜悦，更带有对生活的无限惊喜和希望。

　　而卓子清对外甥的回复则是：欣然接受。

　　“嗯，呦呦早就巴不得我能出个远门，好去找心心姐姐和小意哥哥，还能吃到姑姑做的好吃的。”卓子清看着几个孩子一起长大的，对陆诚的心思最清楚不过，虽然不愿意多了弟弟妹妹分了爸爸的宠爱，离家在外却也一样惦记着。

　　“哎，那几个小崽儿倒是过得挺自在的，这不合适，”陆诚狡黠地看着卓子清道，“奥数班、国学班、科学小实验、机器人编程……五门课程八国语言，舅舅您得建议家里都给他们安排上，回头我再给他们一人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早早准备起来！”

　　“咱家那几个跟你可比不了，尤其是小意，现在能好好上学，我们都挺知足了。”卓子清将车停在校园门口，拿了钥匙拍在陆诚掌心，“在我们心里，你也是个小崽儿，知道吗陆小宝？无论如何，保重自己。如果有一天你要带人回江州，或者有了着落要留在京城，舅舅都支持你。”

　　陆诚的心像是被人捧在了手心里，温暖踏实。“谢谢舅舅……从小您就对我最好，这次……”

　　“这次就送你到这儿，我不进去了，还有别的事儿呢。车给你用，师兄报销。”卓子清笑笑，拍了拍陆诚的肩膀，拎着自己的公文包钻进了另一辆小车里。

　　燕大的校园可真大啊，限行可真多啊，学生可真愿意骑自行车啊！

　　陆诚忍着坐下的不适之痛，七拐八绕才来到了研究生院楼下。

　　陆诚自知理亏不敢直接打许世安的电话，只能转而联系乔珊珊。不得不说，程斯语给他换了这辆车以后，在大学校园里果然没那么扎眼了，有点儿像一个普通青椒。

　　同时陆诚也吸取了上次在家属区的教训，看准了临时停车位才敢熄火，哪怕这里到教学楼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不像某些人，想当年刚上大学就把最新款的宝马停在院长的专属车位上，真是艺高人胆大。

　　“师姐，许老师的办公室在哪间啊，我已经到门口了。”陆诚停好车便是一路小跑，打着电话四处张望。

　　“师弟你先别急……”乔珊珊站在窗边往下看，一只手不知所措地擦着玻璃上的返霜，“刚才许老师说让你别上来了……就外面等着……那个，现在外面太冷了，你从旁边小路绕一下有个奶茶店，许老师出门我告诉你！”

　　陆诚的脚步戛然而止，脸上急切的期盼也在那一瞬间凝固。他是否该庆幸自己跑得慢了些，或者提前给师姐打了电话，不然被许世安从办公室里轰出来是不是更难堪。

　　他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的，就放弃了回车里坐等的打算，更不可能特意去找什么奶茶店。尽管许世安没有明确转达什么要求，但今天，确实是他错过了许世安的短信，让老师好不容易愿意给他打开的一点门缝又一次紧紧关闭了。

　　于是在陆诚心里，外面等着的意思，就是站在外面反省思过。

　　乔珊珊看着那个退到人行道一旁的身影，他在一棵大树旁边，站得比那棵树还直，恭顺得让人心疼。要是换了别的同学，才不会这样在室外等着，尤其是像陆诚此刻穿的这样单薄。

　　入冬的京城实在是不好受，北风一吹像是刀子割了脸。她心里埋怨着许世安的不近人情，不就是迟到了一会儿吗，许老师平时不像这么大脾气的人啊。

　　寒风中的陆诚第一次领教了京城妖风的厉害，几乎要掀翻了他的天灵盖，再用烧火棍在他脑子里搅和一番。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看着研究院进出的门口，他希望许世安出来的时候能第一时间看见他。

　　许世安此刻正在开会，快速推进寒假的返乡调研方案。

　　这次他们要去的地方大多偏远，尤其是东北的一些农村地区，寒冬来临比京城的自然条件恶劣许多，基础设施也不完善。他也不是故意不让陆诚参与，只是山高水远餐风露宿，万一这少爷路上伤了病了，谁知道他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么娇气，不但平白给别的团队成员添麻烦，他那护犊子的爹也要来找麻烦。

　　再者说，简宁是他课题组里的重要负责人，这俩人凑在一起朝夕相处，指不定又给他惹出什么幺蛾子来。可不带简宁，他手底下刚凑上来的要么是经验不足的新晋青椒，要么是石院长的博士和硕士，说好听的把自己的学生给他当免费劳动力，可实际上这几个孩子多多少少有点背景，他又不是人家正经导师，名不正言不顺，用起来总归没那么顺手。

　　尤其是那个乔珊珊最让许世安头疼。她是这批人里入学最早的师姐，可性格却是软绵绵的没有主见，一看就是在优渥环境里长大的优等生，没吃过苦，也不足以撑起许世安这个举步维艰的课题组。哪怕是必要的批评和指点，许世安都不敢跟她大声说话，怕她转眼玻璃心碎一地，玩个跳楼割腕抑郁症什么的讹上他。

　　眼看着快放寒假了，许世安必须尽快确定调研方案的每一个细节，参与人员的交通、住宿、保险合同以及调研报告的选题、方案都要他逐一过目，有些合作培养的学生更加麻烦，还要经过其本校和导师的审核。

　　这一天许世安忙得天昏地暗，中间只对付了两口工作餐的盒饭，结束工作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

　　许世安迎着月光从教学楼里出来时，地上的积雪已经快要没过鞋帮。他四处看了看像是在找人，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地意识到，陆诚没在。

　　怅然若失。

　　开机，手机里一条条跳出来的短信是陆诚的解释。

　　本来临时通知，陆诚来晚了也是情有可原，只不过许世安在心里早有了一套标准，那是他曾经给陆诚定下的处事规矩——那个时间陆诚不该还没起床，也不该错过他的短信，更不该没有充足的时间出现在他面前。

　　年轻的孩子都以为许世安是故意冷落才不让陆诚去办公室，只有许世安自己心里知道，他有多不想让陆诚看见自己如今这窘迫的境地。

　　哪怕作为他的嫡系学生陆诚早晚要知道，可许世安还是希望这一天能晚一点到来，至少等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个更明晰的了断之后。

　　“许老师，许老师！”一个裹得像粽子一样的男生气喘吁吁地追上许世安，“许老师，您有个学生病了，这是住院单，石院长让您把这些材料签个字。”

　　许世安狐疑地看着这个男生，不认识，但是面熟。他就是简宁在食堂遇见的，许世安的小粉丝一枚。

　　厚厚的一叠表格上，学生姓名处赫然写着陆诚两个字。

　　要不是清楚知道陆诚的家底，许世安绝对有理由相信，这孩子就是来蹭学校附属医院的优质医疗资源的。这才入学几天，学校大门往哪儿开认没认清楚都不好说，就直接去学校医院报道了？

　　可也因为他知道陆诚的家世，这样的少爷生病了为什么要去学校的医院，不应该直接国际部VIP，或者干脆请个私人医生到家里去看吗？

　　许世安终于明白，这人要是注定被讹上，你躲开了小白兔，也躲不过小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