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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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谦宜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不悦地想道，“他怎么敢的！”
他神色上依旧保持镇静，置碗道，“孤再去看看灾民，总觉得放心不下。”
楚旌堂离他愈发近了，贴着耳朵说道，“殿下，队伍里有内奸。”
陆谦宜耳朵动了动，“你先去查查，探探口风。切记，一个人去。”
安排好事情后，陆谦宜披着漫天的星空，踏入了沉沉的暗夜中。
“殿下，做什么！”
围在篝火旁的男子们站起身，不悦地打量着陆谦宜。
陆谦宜实话实说，“孤听说分发的粮食有毒，百姓食了腹泻不止。孤派太医分了草药，现在大家可好些了？”
一男子挺起胸膛，往地上啐了口，“我呸！殿下少折腾我们了，先是发霉的粮食，现在又是来路不明的汤药，谁敢喝啊！”
“就是，说不定是鸩酒呢！”
越来越多的男子们站起来，手里持着火把，将陆谦宜团团围住。后方草屋里隐隐传出声音，很快几位年长些的妇女也站了出来。
卫尉陈川伏在高地的草垛上，暗暗叫了声不好，作势就要从草垛上跃起。
“陈大哥，你别急。殿下自有法子。”解小六伸手按住对方，摇了摇头。
陆谦宜缓缓扫视四周，目光冷静又果决，说道，“既然粮食有毒，那孤更要严查了。你们当中——有谁存了余粮？”
男子们相互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没有人回答。
陆谦宜顺着火堆走了一圈，继续道，“好，孤问你们。禁军发的粮食分为几种？是生的谷物还是做熟的面饼？”
人群中有个小个子的男人答道，“是谷物......”
陆谦宜即刻望去，反问道，“谷物？哪种谷物？是稻？黍？稷？麦？还是菽？”
那人赶忙低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旁边一个宽胖的男子答道，“回殿下，发的是做熟的大饼。”
陆谦宜走到男人面前，眉眼含着幽幽的笑意，“大饼？有多大？面饼是甜口还是咸口？上方可有芝麻？还是芫荽？”
宽胖男子五官顿时挤作一团，肥大的鼻头渗出汗来，“是......咸口的，上面撒的是芝麻。”
“哦，咸口的芝麻饼啊......”陆谦宜慢条斯理地弹了弹袖口，看着对方手忙脚乱地用袖口擦拭脸上的汗水。
“你胡说！殿下给我们发的不是谷物也不是大饼！”一个女子从后方喊了起来，还从围裙里往外取着东西，“是黄米面的窝窝头和小米锅巴！”
女子摊开围裙，一枚黄澄澄的窝窝头赫然立在里面。她擦了把脸上的汗水，不好意思道，“殿下，锅巴让我家儿子吃了。还剩下这个。”
陆谦宜掰开窝窝头，往嘴里扔了一块，黄米的清香夹杂着丝丝的甜味顿时在唇齿里蔓延开来。
他越吃越香，丝毫不顾旁边男子们的叫嚷声。
“胖子！你不知道就别胡说！让你说漏嘴了吧！”
“怎么能怨我啊！矮小子还说是谷物呢！”
“打！一起打！让你们多嘴！”
“哎哟，头，饶命啊！”
......
“够了！”陆谦宜嚼完了食物，呵斥道。
“你们说孤送来的粮食发霉，连粮食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又言百姓们吃了腹泻，一共有几位病患？腹泻多久？现在都在何处？”
他沉静的眸子里闪过浓浓的冷意，一字一句地问道。
清冷的夜空寂静无声，唯有陆谦宜的声音回荡在村子里。
“殿下，殿下请帮我做主啊！都是他们让我们放出谣言，来陷害殿下的啊！”
女子扑通一声跪倒，头上缠的布巾掉落下来，露出凌乱的碎发随风飘动。
越来越多的妇女从草棚里走出，有的将熟睡的孩子背缚在肩上，有的则将孩子牵在手中。她们身上散发出草药的沉苦味，皆陆陆续续跪了下去。
“孤知道，不怨你们。这件事背后——另有其人！”陆谦宜眼眸顿时凌厉如剑，向潜伏多时的禁军挥手道，“动手！”
还在擦汗的矮胖男子当即弹起，眼看就要撞上陆谦宜——顿时俯身下去不动了。
胖男子肥厚的后颈上画着只乌鸦，乌鸦眼睛上里闪着细碎的光，那是一根针。
一根已经深深地钉椎骨里面的银针。
陆谦宜长长地舒了口气，将身后的战场留给了解小六。
三日后，蜀中郡的情况逐渐好转。
经蜀郡郡丞、川州刺史协助，京城里的物资火速运往了灾地。自“乌头军”被歼灭后，人心安定，灾后重建工作陆陆续续展开了。
经过太医的精心调制，韩道江的眼疫也渐渐好转。
陆谦宜凭借着模模糊糊的回忆，努力回想起书里关于韩道江的描述。
蜀地一直困于水肆，诗中有言：江水初荡潏，蜀人几为鱼。[1]
韩道江年轻时妻女皆死于水肆，为此曾与前蜀郡郡太守秦贺提议过岷江分水法。
谁承想秦贺表面上满口答应，暗中将朝廷拨款的十万两银子偷偷运往南郡，供为江南商船所用。
韩道江不忍同族苦受水灾，上门向秦贺讨要说法，却被秦贺家丁用生石灰泼伤了眼睛，痛打了一顿赶了出来。
自那以后，韩道江心如死灰，再也不愿提及治水之事。
至于秦贺，倒是个投机倒把的专业户。拉拢了南边一众官员，做起了出海的生意。
诸如波斯的地毯、罗马的锡壶、缅甸的翡翠、印度香料等等，统统运到昭国来，赚得钵满盆满。十万两白银摇身一变成了二十万两白银，还为昭国带来了很多附属番邦。恒宗帝大加奖赏，命秦贺就庐江担任郡太守，以便通商。
至于蜀郡苦苦挣扎的百姓，则是无人问津了。
楚旌堂的审讯很快也有了结果，内奸侍卫叫何连。正是昌王陆琮的手下。他被悄悄安插在太子队伍内，与“乌头军”的联手杀死县令高晋，里应外合蛊惑威胁村民，嫁祸给陆谦宜。
高晋手中的血书，则为涉及贪污蜀郡水肆赈银的官员名单。前半截都被何连夺去损毁，但仅剩的后半截上也写了大大小小二十余人。陆谦宜望着血书上的名字，不禁头皮发麻。
他原本以为满是脓疮的昭国已经岌岌可危，没想到深究起来，竟是来撬开的骨髓里都烂了个通透！
陆谦宜忧心忡忡地将半截血书折叠收入怀中，开口问道。
“孤的二弟来找你了吗？”
“殿下料事如神，昌王命何连与我接触。让我在殿下回程路上——”楚旌堂做了个拔剑的动作，锵锵中有肃杀之意。
“见机行事，孤信得过你。”
陆谦宜浅浅笑了，手指泛白的骨节按住剑柄，哐啷将剑送回剑鞘。
“那‘逢春’和家母......”
楚旌堂握住陆谦宜小巧的下巴，看着对方高高扬起的头，紧紧靠了过去。
“你急什么，孤派人去寻了。”
陆谦宜琥珀色的瞳孔迎上楚旌堂炽热的目光，一把打掉了他的手，转身溜掉。
*
昌王陆琮最终没有亲自来送物资，倒是选了得力干将亲自护送，好在没出什么岔子。牲畜、米面、衣物、药品、蔬果等物源源不断地送到了蜀地。
其中陆谦宜点名要了牲畜活禽和蔬果，理由是百姓也是人，只吃粮食熬成的粥不抗饿，日子久了就要得坏血病。
当地百姓的生活有了极大改善，“乌头军”歼灭后无人再搅乱赈灾之事，陆谦宜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不少。
韩道江的眼睛逐渐清明，陆谦宜每日亲自去探视。送水喂饭无所不至，倒是只字不提修堤之事。
“殿下，您的恩情——”韩道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小人这里明白，只怕不能为报。”
“韩先生这么客气做什么，来，您再喝碗汤吧。”
陆谦宜从锅中舀了碗冬瓜排骨汤，恭恭敬敬地给韩道江送了去。
“哟，殿下这是折煞小人了。要解蜀郡洪水之法，倒也不难。只需将江道进行分流，建造一座大坝，把水源引到干燥的平原上去。便于农田灌溉、边境军队水源供应。[2]”
陆谦宜专心致志用筷子摆弄碗中的排骨，他正把骨髓从骨缝里面剔除出来，忙得不亦乐乎。
听闻这话陆谦宜连连摇头，“不修，修什么呢！韩先生不说孤也明白，昭国上上下下都烂透了。孤可不想做这腐朽国度的殉葬品。”
他用筷子夹起根白白细细的骨髓放入口中，又吸溜吸溜地嘬着骨节里面的汤汁。末了，满心欢愉地捧起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汤。
“还真别说，楚旌堂看着挺生猛，做饭倒是行家。行，以后孤身边就让他来侍候，回去把东宫的小火房修一下——小六！孤和你说话呢！听见没！”
解小六在屋外含糊不清地应了声，继续啃手里的棒骨。
陆谦宜拉下脸来，猛地一拍桌子，高喊道，“明天让楚旌堂继续做排骨汤啊！多放胡椒面！香！”
转头他对韩道江含笑道，“您说是吧，韩先生？别停啊，接着吃！大补！”
韩道江端住汤碗的手止不住晃动，他头回见太子这般大吃大嚼模样，与初次相见的翩翩公子简直判若两人！
韩道江长叹道，“殿下，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前人的罪过后人以明鉴，您为储君，为国为民理应如此。这是千百年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书里曾言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3]......”
陆谦宜悄无声息地放下碗，又恢复了庄重沉稳的模样。抓准时机说道，“孤想请先生接替高晋，担任宕昌县县令，主管岷江分流工程。孤会从京城调来人手和银两，先生可还愿意？”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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