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饵》绿桑榆

9、有空吃顿饭

　　颜欢低头浅笑着，转了转手上的腕表，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迫，缓悠悠的道：“是真人啊，见了几次都不敢认呢。”

　　不敢认三个字，像是在脑袋里标红加亮了一样，玩味似的目光落到陈落身上，让人一时间不知道这个‘不敢认’的人是谁。

　　椅子上的人薄唇微抿，喉结滚动，任由烟雾缭绕，懒懒散散的撑着椅子扶手，坦荡荡的看向颜欢。

　　低沉的懒散的声音也随之飘出，“陈落笙，现在叫陈落。”

　　没有被揭穿的窘迫，反客为主的对于阔别已久，忘记他姓名的好友，贴心又淡定的自我介绍了一下。

　　至于前面见几次见面，似乎丝毫不记得，有着好友见面你记不得，我就大方告诉你的大气。

　　这人还真是一点都不能处于下风。

　　颜欢点头，浅笑，十分配合，“好久不见，陈落。”

　　对视两秒。

　　颜欢到底没忍住，闻着烟草味儿轻咳出了声。

　　陈落扯了扯唇冷“哼”一声掐灭了手中的烟，淡淡道：“这儿不是颜大小姐无聊消遣该来的地方。”

　　“我有事，不是无聊消遣。”

　　“哦。”
　　原本闲散倚在椅背上的陈落身体前倾，似在催促她有事快说，没那么空听她扯闲话。

　　没事的话，勿扰。

　　看了陈落的态度，颜欢收回了想直白了当的交谈的想法。

　　“未婚夫，有空陪未婚妻吃顿饭？”
　　颜欢有意提醒似的说着。

　　陈落有些诧异，目光暗了暗，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我不像颜小姐这么闲。”

　　明确点，就是自己没空。

　　陈落脸上的梨涡莫名的有点欠，咬文嚼字道：“还有，未、婚、夫？我答应了吗？我妈就随口那么一问，颜欢，你这样四处说影我桃花。”

　　颜欢淡淡点头附合，知道他桃花好，没见着人前就从李辛瞳的手机里听到问价了。

　　现在她似乎有点明白他当年离开的原因，和再次相见的陌生疏离。

　　当年，尤其她婶婶一直反对她和陈落家交往，对陈落几乎没什么好脸。
　　但年少轻狂的人哪有一直上赶着自讨没趣的？

　　怕只当都过去了，再次相见本想着形如陌路，不想她找上门，对于黑历史的证据想要解除，很正常。

　　“下次注意，但我们家长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对你桃花应该会是个隐患。”

　　陈落父母确实隐晦的和她说过和陈落关系，她模糊着，他们似乎都默认了，甚至请了家里亲戚吃饭就是这样介绍的。

　　陈落哂笑一声，语速像是被外面的空气冻慢了，挑衅道：“怎么？你还要来一场仪式宣告解除？”

　　颜欢当即接过话，
　　“可以，有空吃顿饭？”当时颜欢拉回话题。

　　颜欢太淡定了，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失踪几年的人，特意要光明正大的吃饭昭告说明他们关系。

　　陈落垂着眼帘，半明半暗的光线下看不清神色，站起来，懒洋洋道：“知道了，我看看什么时候有空。”

　　接着长腿一跨，推门消失。

　　—

　　于阿姨刚刚煮好醒酒汤，放到了茶几上，姜虞苦着脸双手抱着肚子窝在沙发里，沙哑着嗓子道：“阿姨，我没醉，我就是有点想吐。”

　　颜欢倒了杯水给姜虞递过去，“阿姨去休息吧，她，我来看着。”

　　姜虞哭丧着，“欢宝，我觉得我可能得去一趟医院——洗个胃…”
　　“我想吐，呕～”
　　说着做出来“呕”的动作，颜欢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姜虞眼眶里带了泪，盯着颜欢远离的样子委屈巴巴，“吐不出来。”

　　得到了保证，颜欢才坐在沙发上。

　　“我长这么大，就没有喝过，有特色！记忆深刻的酒！喝不下还不让走！呜呜呜——”

　　也不是不让走，只是谁家规定一杯酒喝不完赔偿金是天价？！

　　颜欢：“很难喝？”

　　姜虞纠结着，“那倒不是难喝，就是记忆点尤为的重！”
　　皱着眉回忆了一下，“就和它名字一样！白雪公主吃苹果，他想毒死我！！”

　　“……”

　　姜虞喝了大半杯清水，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眼睛八卦的亮亮的，“陈落笙怎么说的？答应没。”

　　颜欢想了想约吃饭的答案，点头。

　　“嗯。”

　　“真哒！我去，我上学时挺磕你们颜的。”

　　有些人养眼，但是单独的养眼，他们两个是单独养眼在一起更养眼。颜值cp感不是吹的。

　　两个人像是悲伤美学，简单站在一起似乎都在撒糖。

　　她当时也不想入坑，奈何同学脑洞都太大，由于他们大部分，不出意外都是小学初中高中直升，大多的同学都认识。

　　陈落笙是突然转学冒出来的，每天又和颜欢一起上下学。

　　年纪小点的时候也没啥，青春期那会情窦初开的，两个气场又自带屏蔽外人的效果，怎么看怎么像一对。

　　就衍生成了，什么陈落笙是颜欢家的私生子，日久生情，爱的克制隐忍。

　　也有反驳说陈落笙是什么位高权重高官的儿子，对颜欢一见钟情，才有的转学。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她又每天呆在这两个人身边，天天看着两张好看的脸，那些谣言“嗖嗖”的画面重现。

　　简直在她面前演了一遍爱恨情仇、相爱相杀、爱而不得，过了三生三世一样。

　　姜虞抿了抿唇，挨着颜欢一脸好奇，起哄道：“他怎么答应的？会不会对你真有点意思？”

　　“你看，你出去说了也顶多十分钟，他就答应了，这要不是心里早就这样想了，答应的这么爽快，说不过去哈。”

　　颜欢掰着手指，认真道：“找个时间吃顿散伙饭，威逼利诱里面，这个算利诱？”

　　姜虞：“……”

　　虽然但是，这好像离初始目的越来越远了。

　　颜欢突然掏出手机，“把他微信推给我，我给他刚刚的误工费，或者你帮我转。”

　　姜虞打了个酒嗝，“啊？”再次确认，“你没有他微信？！”

　　颜欢淡定的点了点头，“他给我删了。”

　　姜虞突然感受到，颜欢那句“陈落笙死了”这句话特别的真。

　　依旧不相信的接过颜欢手机，翻了一圈，最后极其憋闷又妥协的打开二维码。

　　扫完后更憋闷了。

　　皱眉研究一下，偏头看向颜欢淡然的脸，气笑了，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是你把人家拉黑屏蔽了？”

　　“……”
　　“我吗？”颜欢指着自己，有些不敢相信。

　　姜虞点头，笑了，反问道：“还能是我吗？”

　　“……”

　　应该是她气他突然不见了吧，她对电子产品不太灵光。

　　颜欢：“他能看到吗？”

　　“应该看不到。”

　　“哦，你早点休息。”颜欢抱着手机离开了。

　　——

　　姜虞又灌了两杯水，含了个西瓜含片才消停回房间睡觉。

　　颜欢先洗了个澡，随即开始修稿子，明天她有课不用去‘听说’，但王津南那边还有个约，估计没什么空。

　　有了些困意后，打开了手机准备睡前再看一眼消息就睡觉。

　　陈落笙：【周末下午，有空】10：17

　　今天周三。她周末没有安排。

　　颜欢：【好】11：56

　　当时酒吧老板只顾着盯着姜虞把就喝完，把说好的计时收费忘了。刚刚给陈落解封后，她逛了一圈朋友圈，把正事忘了。

　　应该差不多十分钟。只少不多。

　　确认了价钱后。

　　转账：250

　　陈落：【？】

　　不是说十二点下班？居然有空秒回。

　　颜欢：【今天的和你的聊天是付费的，我没有你老板联系方式，麻烦转交】

　　陈落：【？】

　　颜欢：【晚安】

　　陈落：【？】

　　颜欢麻溜的关了手机，她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一般会提前上床酝酿睡意，今天外出纯属意外，都快十二点了，再不睡她怕要失眠了。

　　——

　　姜虞真没拿自己当外人，一直睡的比较晚起的更晚，睡前自觉提前预订了早餐外卖，还不忘给去学校的她发了条消息：下课回家带一份煎饼果子。

　　颜欢早八的三节连上，出门前给姜虞回复了个，“好。”

　　踩着路上深浅不一的水洼，感叹着，这种淅淅沥沥的小雨天，阴沉沉的，透出来的摆烂的懒散劲儿，真的一点不适合出门。

　　上完课颜欢飞快的回了世纪嘉园，空气里的潮湿的雨气弥漫在空气里，飘落在身上总感觉冷黏冷黏的。

　　出了电梯，楼梯道暗了的灯亮了，高高的人立在门前，身上灰白的卫衣和这天一样，身上泛着水汽，薄唇泛着白，似乎很冷，到是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混沌不明潮漉的空气中，多了几分清爽感。

　　颜欢浅笑，“真巧。”

　　陈落收起一直打不通的手机，目光暼了一眼死活也叫不开的门，有些吃惊，“你住这儿？”

　　颜欢点头。

　　陈落冷着脸，着急撇清关系似的，“别误会，碰巧。”

　　消失几年的突然出现，一开始医院偶遇就算了，后面无论是约会时泼水、朋友圈声明还是送外卖到人家小区，怎么看都是蓄谋已久的偶遇！

　　颜欢点头，指着陈落手中的外卖，“给我吧。”

　　颜欢接过，对面的指尖冷不丁的蜷了一下。果然很冷。

　　“人不在家，电话还是可以接的。”
　　陈落语气依旧是懒欠懒欠的，你说他生气了似乎本人悠闲的要命，说他不气，冷冷的调子跟欠了他八百万一样。

　　“不是我点的。”

　　陈落一顿，目光带了点笑，“哦——在家都不开门，偷情呢。”

　　颜欢挑眉，他这是想到了什么？
　　不会以为里面住的是男的？甚至以为是她男朋友吧？

　　加上她特意去说，要找个时间宣布一下解除婚约的事。

　　很明显的为现任腾位置。

　　颜欢愣神的时候，陈落已经离开了。

　　颜欢看了看手中外卖单上的信息：姜（先生）

　　大概率是误会了。而且还好心提醒她，这位“姜先生”可能背着她偷吃了。

　　颜欢推开门，姜虞看着趴在沙发上，撅着屁股脸和膝盖着力，睡的正香，喵喵蹲在一边一脸好奇的看她，又扭头看姜虞，她试探的上前拍了拍，“姜虞？”

　　叫了几声姜虞才拧着眉睁开眼，愣愣的拍了拍脸，“天啊，我居然又睡着了。”

　　颜欢笑着坐下，“昨天几点睡的？”

　　“两点多，本来想着外卖快到了在这等着，结果直接睡着了。”说着就要拿手机看看情况。

　　“你的口粮。”颜欢指着餐桌打断。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雨停了，白晃晃的阳光贴着云层边冒了出来，雾蒙蒙的云兀的跟镶了金边。

　　长长的一条彩虹刚刚好挂在客厅的窗户上。这个空气污染严重的年头，很稀有。

　　姜虞算是彻底醒困了，当然，以她今天的睡眠量，晚上估计也睡不着了。

　　因为下雨，王津南的邀约取消了，她也趁着把稿子该好了。

　　伸个懒腰的功夫，姜虞从厨房猫着脑袋，一手拿着一个酒瓶子，“欢宝贝。”

　　“嗯？”

　　姜虞笑容逐渐猥琐，“欢宝贝，家里藏了好酒，不跟我说！”

　　颜欢怔了一下，淡笑道：“你不是找到了吗？”

　　姜虞满眼小星星，

　　“喝一杯？！你看看这天，喝酒赏雨，多配！”

　　姜虞自觉的开酒、拿杯，然后递给她一瓶牛奶。还是纯的。

　　态度认真。

　　熟悉的场景，她脑袋里莫名的冒出一句，“喝这个有营养，长个。”

　　雨后初晴，虹挂云天，空气里是雨后潮土香，在太阳的发酵下，格外的清新。

　　她刚升高三不久，恰逢秋季运动会，热热闹闹的开幕式刚完这雨就等不及的浇了下来。

　　她用手挡着脑袋准备找个地挡挡，脑袋上多了一片阴影，隔绝了这来势汹汹的雨。

　　浅浅的松木香入侵似的笼罩了她周围的空气。

　　脱离人群，他们漫无目的像是专门挑着人少的地方走。

　　虽然陈落不是话唠，但远没有这样安静的过分，像是个无情的撑伞机器。

　　过于安静的气氛，配上黑压压的天，胸口像是憋着一口气，压的人不自在。

　　她侧过脸，想问问人什么事，怎么突然回来了，结果被陈落下巴冒出的胡茬吸引了，吃惊道：“你长胡子了？”

　　陈落睥睨着她，没什么表情，嗓音是深沉的哑，“我该不长？”

　　不长胡子的好像是太监——

　　淡淡出声，“不是，以前没见过。”

　　过了一会，陈落补充道：
　　“忘记刮了。”

　　见人还要继续走，她拉住了陈落的衣角，“累了，不想走。”

　　再说现在下雨，闲逛，不太合适吧。

　　陈落目光看向远处的小卖铺，“要喝点什么吗？”

　　她不渴，随口道：“都行。”

　　陈落把她送到了最近的一个亭子歇脚，人去买喝的了。

　　最后他给自己拿了一瓶罐装啤酒，给她买了一瓶纯牛奶。

　　她对纯牛奶谈不上特别讨厌，但不是主动去喝的程度。

　　她手里握着牛奶，没有拆开了意思。

　　雨来的快走的也快，刚刚坐稳，雨就停了，太阳开始探头。

　　陈落靠着柱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对着渐渐散去的云发呆，处于待机状态。准确的说是，有心事。

　　直到罐子倒置，仅有的几滴滑落。

　　陈落抬眼看她，“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盯着她几秒强调似的说：“十八岁的。”

　　“嗯。”

　　“十八岁就是大人了，有自主判断的能力，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陈落手中的易拉罐陪着越渐明媚的阳光，跃出抛物线，在墙角发出一声响亮撞击，易拉罐刚刚号落到了空的垃圾桶里。

　　对面放着两个垃圾桶，一个满的冒头，一个空空如也，相同的是都被雨洗刷的干干净净，即便那个冒着垃圾的，也格外清丽，拍起照片应该会像日本的漫画。

　　陈落利索的站起来，语气闲散，“走，送你回班。”

　　没头没尾的，陈落没有继续说，她也没有继续问。

　　她习以为常的站起来。

　　自从陈落上了大学，他时常就会来找她，像是高中被大人命令每天接她放学一样。

　　每次来也只是随意的和她说一些有的没的。

　　陈落看着她未动的牛奶，有些不满她没动封，“多喝牛奶，长个。”

　　说完挺着脖子，似乎再说：“看我”就是。

　　脸上浅浅的梨涡给这憋闷的天气增加了几分阳光。

　　后面混沌的记忆里似乎就没有他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