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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草莽上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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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草莽上路
夜中,宴且安一双眸子静静亮着,屋外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她并不着急。
下一刻,王而尔起身,回头正好对上宴且安的眸,不可避免地心下又是一紧,他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可每次对上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总下意识受震慑。
他朝宴且安使了下眼色示意不用担心,下一秒犀鸟的叫声响起,王而尔动身走了出去。
越过宴且安的时候,他听见沉沉一声问:“想回头吗。”
王而尔嗤笑一声,露出一颗明晃晃的银牙:“不想。”
王而尔悄声出门,脚步声逐渐走远,宴且安默不作声抬眸对上侧卧睁开眼的俞景从,后者意味不明地朝她笑笑,继而转过身去,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当然是睡了,俞景从甚至大大方方伸了个懒腰,他知道自己很安全。
笠日,俞景从被一阵摇晃闹醒,翻身睁眼,看见大小俩花朵睁大眼睛瞅着自己。
“阿酥你看,我就说了他是睡着不是死了。”
阿酥若有所思:“阿爷说的没错,年纪大了是觉多。”
孔期愈在俞景从的白眼中笑的猖狂。
抬头望去,几乎所有人都已休整好收拾妥当,宴且安甚至百无聊赖地斗蛐蛐玩,转眼王而尔又输了一场。
宴且安邪笑,眼里冒着精光:“老王,牙。”
俞景从嫌弃地眉头一皱:“就那么块银牙让你惦记这么久,你夺了牙老王拿什么吃饭。”
王而尔苦着一张脸,霎时显得面上的沟壑更甚了,他期期艾艾:“安姐,咱还得靠这牙吃饭呢,再说您不得嫌它脏啊。”
宴且安挑眉看向折腾几日荣光不再的俞景从:“是有点。”
俞景从明白宴且安意有所指,放在从前,俞公子何时在意过外人评价,这回却下意识地快速下床洗漱。
待俞景从摸着冒出的胡茬瘸着进屋,众人不复之前轻快,气氛微微有点沉。
宴且安头也不抬:“老王,跟俞老板说说。”
王而尔摸一把油头,垂眸道:“俞老板,您要找的这户人家阿酥知道一点,他们不在这里。”
俞景从很是从容,坐上小凳等着下文。
王而尔迟迟等不来俞景从张口,只能继续说下去:“这片村子虽然也是地雷村,可这片是新村,真正的地雷村还在里面,那里走错一步就是半个身子被炸没的下场......”
“为什么他们不搬出来。”
“倒是搬出来了一个......”
俞景从放下烧火棍:“在哪?”
王而尔尴尬地笑,伸出食指,指了指地面:“陈家阿爷,放寿,这院子地下......”
俞景从挠挠鼻尖:“你知道我找的人家姓符吧。”
宴且安并不觉得有这么一出俞景从就会打道回府,拨弄着蛐蛐张口道:“你照片中的女人姓符,他们来到云南,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后来过的很是凄苦。你所查到的户籍信息,就那女人的后代,是符匀清,符匀清的妹妹符匀易,嫁给了当地一户姓陈的人家,就是阿酥说的陈家阿爷。其余后代在旧村,阿酥也不甚清楚。”
俞景从正疑惑:“你怎么知道这些?”
就听一阵爽朗的笑声自外传来:“哈哈哈,宴妹儿你这蛐蛐还活着哩”
俞景从回头望去,是一个当地打扮的阿婆,头顶着个竹编的餐盘,笑呵呵的跟宴且安打招呼。
“要么说这人杰地灵呢,连蛐蛐都是常胜将军,还能打上好几场呢。”
“可不是,迟早把这老汉的牙给你赢过来哩。”
王而尔好似无语,舔舔后槽牙问:“拿啥好吃的了?”
看那阿婆与众人热络的样子,怕是认识一年半载都说少了,俞景从思考在自己酣睡的时候都发生了些啥,冷不防的一只鸡腿就堵在自己口边。
分明的傣族口味,酸辣甜鲜直扑鼻孔,顺抓着鸡腿的那只手看过去,宴且安正拎着另一只鸡腿啃的不亦乐乎,眼睫垂了一半,眉眼轮廓锐利。
鬼使神差的,俞景从张口就咬了下去,下一秒被宴且安一个用力,鸡腿就那么直戳戳怼进了俞景从口里。
宴且安蔑了他一眼,继续跟阿婆拉家常:“您全部家人都在山里吗?”
“出去也不知道能做些啥啊,祖祖辈辈都在山里能去哪哩。”
“好在你们搬出来了,旧村比不得这里吧。”
阿婆气的直拍大腿“谁说不是,天杀的越南鬼子,跟咱打仗的时候不知道埋了多少雷子,那地方除了零零散散几户人家,可没人敢待了。”
“这陈家阿爷搬出来了,咋他家其他人没跟出来呢?”
“哎呦,那家婆娘金贵得很哩,我娘娘说他家来的时候屋里全是好东西,盖的房子也气派的不像话,在那边也有娃娃照顾呢,婆娘不爱搬,娃娃们也没办法么。”
“这么富贵,那打仗的时候不得被人搜刮完了啊?”
“咦,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哩,那一家子是五十年代逃难来的,打仗的时候被搜刮了一遍,那婆娘的娘娘就放寿了,那婆娘才嫁噶陈老头子哩,那陈家的享了几年福哩。”
宴且安吃完鸡腿,胡乱抹了下油手,又抓起个果子吃,问:“这么富贵,怕不是从北京逃来的吧?”
阿婆抹了把头发回想了一会:“那不是,我娘娘说,是从西北来的,以前好像还是家财主呢。”
这就不奇怪了,五十年代到处是各地逃难的财主,从西北逃到西南大山里,得是犯了多大的恶才逃这么远,倒是照片里那女人慈眉善目,并不像多苛待家丁鱼肉乡里的,何至于此。
“那她家就几个娃娃也不好生活啊。”
阿婆长长叹了一口气:“不晓得哇,好些年没见过了,没见过啦。”
阿婆仿佛在想些很久远的事情,气氛瞬时有些悲缅,阿酥可能是想起陈家阿爷,有些难过,王而尔只是面色有些凝重,或许在为父女俩的安危思虑,只是宴且安一脸的无谓,破坏这气氛。
俞景从不用说话,宴且安就将情况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下不由爽利,野路子就野路子吧,只要抓得住老鼠管他是黑猫白猫。
宴且安不知道自己在老板心中的可靠程度再次升级,心下暗暗计较,预备打发走这阿婆就赶这群草莽上路。
最后问了一句:“您家儿子好些没?”
那阿婆像是想起是什么似的,局促不安,双手在裤腿上一阵摩挲,露出一副老实又尴尬的笑容:“好多了好多了,会好利落的,您说呢。”
宴且安不置可否,浅浅点头。
俞景从倒不是好奇,只是惊讶于这人的两幅面孔,且走了这许久,从凉爽清晨走到这日上中天,已越发无聊,所以追问不停:“他家儿子好不好的你怎么知道,要问也应该问孔期愈,你到底做什么了?”
宴且安挥手赶走面前萦绕的几只蚊虫,不作应答,如果猜的不错,他们已经涉入旧村的地界了,不远处的植被生长程度明显参差不齐,或许是早些年被地雷轰炸过的痕迹。
宴且安站定看着远处不说话,俞景从觉得她有些失神,随即取下自己的背包,从中取出自己的无人机,交到宴且安手里,又补上一句:“等回去给你加薪。”
宴且安依旧沉默,王而尔察觉到了她诡异的低迷,凑近说:“安姐,要不咱劝劝俞老板,回去了算了。”
宴且安并不是因为担心前途危险,比这危险的境遇,宴且安也没多说过什么。
在一片沉默中,宴且安组装好无人机与探地雷达,俞景从也不知道她从哪得来这么个东西,不过干这一行的,是能淘到许多明面上没有的玩意,遂也不再去问。
王而尔十分紧张,不停地吞咽口水,将王阿酥牢牢牵在身边,深怕有个万一,王阿酥也明白这一趟的危险,乖巧了不少。
俞景从曾说过将王阿酥留下来的提议,王阿酥的反对尤为激烈,死死抱住王而尔不撒手,任王而尔呵斥也没用,孔期愈明白父女间的依赖,谁都劝不住小姑娘。
孔期愈也想过自己留下来,毕竟那阿婆看着不像歹的。
可念一命之恩,自己是个有用的,说不定必要时候能救命,更何况阿酥这么个小姑娘都敢,自己有什么不敢的,循规蹈矩二十几载的叛逆,好像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到达了顶峰,随即背上背包与众人一齐出发。
宴且安没有十足的把握,倒不是舍不下这些人的安危,必要时候,她能保自己与雇主全身而退,冒险的路上必然有损失。
只是孔期愈对于朋友义气的当机立断,王而尔与王阿酥之间的父女亲昵,让她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复杂情绪,是她这些年没有过的,人间烟火。
宴且安厌烦身边的大多数人,现在面对这群草莽,感受他们身上的烟火气息,要带他们上路。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