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黑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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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攘大殿之上，许多弟子和受邀的外派人士正在窃窃私语。事关封魔印，主角又是元山派近期饱受关注的弟子，想来的人很多，最终能来的都是些重要角色。
孔昭音远远望见黑压压一片，当机立断御剑从上空飞至大殿最前方。
轻盈落地后，她扫视四周，笑道：“这些，都是来审我的？”
底下刚要喧哗，被掌门威压镇住，他轻咳一声，以沧桑沉稳的音色说道：
“元山派法道宗三弟子孔昭音，你可知罪？”
她摇头：“不知，愿闻其详。”
早有预料的掌门不紧不慢让身边童子捧出一卷轴，展开朗读。
一是批判她与玄青门狼狈为奸，故意激越潮入魔，给无真下套，使封魔印受损，致天下大乱。
二是她试图施展美人计，勾引韩知雩不成转攻泠玉道尊，荼害元山派栋梁之才。
三是她在秘境中滥用私刑，未经元老查实便动手杀害度春门宁河。
四是她道心不稳，已有入魔之兆。
…
罪状越到后头越离谱牵强，莲台上宣白已攥紧袖口，偏生如今并非开口的好时机。
孔昭音抚着化雨剑柄：“罗列了这么多啊……那我一条一条说吧。”
“第四条我承认，是啊，我几次快入魔啦。”
这下连掌门脸上也露出惊讶之色，人群中有人忽地喊道：“未入魔便是魔心未成，只要好生调息——”
这句话被一道罡风打断，孔昭音惊讶于台下竟然还有支持自己的人，脸上还是浅笑着：
“第三条么，我确实也杀了宁河。”
又有人状似自语道：“晏门主都认同的行为，也算罪状么。”在安静的大殿中清晰可闻。
孔昭音瞥了那边一眼，没找到目标，只得皱了眉梢继续道：
“第二条，我心善，见不得人受罪，救了韩师兄几回，竟被人曲解，可我对那种红颜满天下、水性杨花的男子实在生不出旖旎心思，这是误会。”
韩知雩气恼得想开口，却只能忍下，毕竟孔昭音于他确实有几次救命之恩。
“第一条，我可不屑与玄青门勾结，不过倒很乐意让这所谓天下乱一乱。”
在她嚣张跋扈的言辞下，台下早已群情激愤，欲将她绳之以法。孔昭音见气氛差不多了，化雨剑才抽出一寸，又听殿外有人传音至此：
“孔道友不可妄自菲薄，傀儡之事纯属构陷，那日贺筵，是无真担心孔道友喝醉因而前去劝阻一二，并非她刻意靠近。”
背光之下，无真的秃头犹如笼上一层光环，他踏着青鹤入了殿，朝掌门施施然行礼，继续道：
“无真在修复封魔印时遭受反噬，久久未能醒转，因而迟迟未能释清误会，望各位海涵。”
这是干嘛？好好的氛围都被破坏了。
孔昭音面对突转的形势，一时不知该不该拔剑继续实施计划。
人群里出现一点小骚动，无人看到泠玉道尊微微点头的动作，只见莫许风挤出一条道走到最前面。
无视孔昭音疑惑的目光，他走到最前头，竟是当众双膝跪下，对掌门恳切道：
“弟子冒昧有言：所谓师妹四大罪状，归根结底只有首条才算得上罪名——然而越潮入魔之事牵扯之人众多，师妹又是为本派弟子出头，有何嫌疑？给元真下傀儡之事，亦有元真亲自澄清，更无罪状可言。”
“玄青门本就居心不良，其门下弟子所言又岂能全然当真，难道师妹屡次救下韩师弟，亲身前往北境除魔的过往，分量还不如那邪派弟子口中轻飘飘几句话么？！”
“恕弟子直言，我家师妹实在是无罪之有！爱慕他人，为之牺牲无罪；受人辜负，另寻良人无罪；揪出奸细，为民除害无罪；强抑魔心，不堕魔道，坚守正道，苍天可鉴！更是无罪！”
孔昭音很想反驳，她并不想坚守正道，尤其听到他说到什么“爱慕他人”“受人辜负”，她就更想原地入魔了。
只是，她看见宣白也缓缓从莲台上站起，如神灵落凡般落到她——不对，是莫许风——的身侧，将他从地面拉起，转而朗声对众人道：
“昭音是我的道侣，有些轻狂意气，却绝非举止不端之人。”
她还真的打算主动搞点不端之事……现在，算了吧……
按照她的预测，在场的人大多数是对她抱有敌意的，一是恨总是比爱更容易让人上头，二是幕后之人不会错过这个打压她的时机。
与她预料相反的是，这些人并非全然受幕后人的控制，他们有着自己的思维方式。在接二连三的发声后，能明显感受到人群里的敌意少了很多，现场陷入僵持。
连韩知雩都有些分神，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半空忽然出现一个裂隙，掉出一个人后，裂隙便消失了。众人抬眼望去，那人似乎便是投诚元山派的越渝。
底下有些和越渝相熟的人想要出声，被宣白一个眼神制住。
越渝本在接受属于他的处罚——作为曾经帮玄青门做事而现在想加入元山派的代价——忽然被抓过来，还没反应过来情况，就听到面前青衣青年对自己说道：
“我要搜魂，你安分些，不会伤到你。”
性情胆小怯懦的越渝马上乖乖放弃挣扎，不是不想，而是在绝对的压制下陷入某种鸵鸟式自闭中。
“抱歉，很快就好。”
说完宣白便引出灵气探入越渝神府，与此同时半空出现一幅晦暗不明的影像，正是探查结果的实时投影。
“宣白，你莫要受这妖女蛊惑，迷途知返才是正道！”
掌门最先打破看似平静的湖面，当众喊出宣白的名讳，一身绣金玄衣在灵气暴涨中猎猎舞动。
在场几位长老纷纷投过目光，惊讶于与世无争的掌门陡然间气质大变。
宣白视线丝毫未动，平静道：“掌门少安毋躁，看过越渝记忆，一切便明了了。”
“先不说这个。”孔昭音笑道，“丁乙，你才是妖道一名吧。”
丁乙，是元山派掌门的名讳，人人皆知，但无人敢真的用之称呼掌门——毕竟他是修为仅次于宣白的强者。
“混账！目无尊长！还敢说没有异心！”
掌门怒意掀天，出手便是杀招，孔昭音扔出个最近拿到的防御系法器，成功挡下，但法器也碎了。
“欸，真可惜。”她随手丢出另外一个高级法器。
另外一边，宣白加速探查，真相呼之欲出。在越渝关于玄青门的主要记忆中，根本没有孔昭音的存在，而傀儡之事，是越渝混在人群中，借助幻妖的力量，将傀儡藏入了元真身上。
最先震惊的是越渝：“不可能！分明是我将傀儡交给孔道友的！我不可能记错！”
刻在神魂里的记忆是不会撒谎的，不论他怎么说，属于他的记忆已经显示，孔昭音与玄青门没有任何关系。宣白偏头见掌门杀气腾腾，孔昭音应付起来明显吃力。
他将越渝放到地面，不再管他，立即迎上掌门的招式。
与掌门正面对了两招，化雨剑已经嗡鸣不止，孔昭音本想喘口气，却被韩知雩拦下，她啧了一声，只好继续打架。
“师妹，你——”韩知雩脸上露出一丝挣扎，而后一咬牙，正色喊道，“你非要将自己推入这种境地么？”
“你无待期了？”
她这段时日勤练不辍，加上双修的一点加成，已经是出窍七重。按照原书进度，韩知雩最高不过出窍五重。
但现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和韩知雩比起来还有些许差距，化雨剑未经升级锤炼，再打下去可能撑不住。
“师妹，我轻信他人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该如此自暴自弃！”
韩知雩还在愤恨发言，看他神情，似乎对孔昭音这个师妹不是全无感情。
不过几瞬，她选择收了临近碎裂边缘的剑，眨眨眼，眸中便出现水色。
“师兄，其实——我只是想你好好看我一眼……”
哀怨，又深情。让韩知雩不觉慢下动作——师妹变得如此疯狂，都是因为………想引起他的注意？
片刻的迟疑，已经足够让她迅速掏出六角铃，□□有朦胧异光照到韩知雩脸上，随机出现强大引力将其吸入其中。
韩知雩被扯入铃中幻境的前一刻，只听到她悠悠说完后半句话：“看我如何将你踩在脚下。”
怎么会，师妹怎么会变得这样，有那么多女修想接近他，她已经其中再幸运不过的人了。
与他同行，受他保护，这样不好么？为何非要拦他的路，非要试图胜他一筹。
韩知雩瘫倒在地彻底失去意识，孔昭音没有多看半眼。
此时其他几位长老中，百兽宗宗主早就装弱和其他弟子一起被宣白送出去了。千明根本没到现场，早就对对莫许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妙川倒是动手拦了几下宣白，很快就收到妙丹丹的传音纸鹤，甚至不用听里面说了什么，他故意装作被宣白打到地上，然后滚啊滚啊滚出了殿外。
已经拉着周不林逃出殿外的妙丹丹见到自家爹，惊讶道：“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你让我出来？”
“我是让你在里面看顾些他们。”
要不然周不林老想冲进去帮忙。他修为不高，进去不是送死么。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妙川仰头大笑而去，全然不见尴尬。
此刻，殿内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帮着掌门丁乙的也就明剑宗周怀森与冶丹宗凌成，宣白一对三也并不吃力。
看来……幕后人在这个世界中的掌控力确实是有限的。至少他无法控制宣白。
孔昭音刚这样想着，头顶忽然落下碎石，不知为何，大殿要塌了。
——
昏暗的密室里弥漫了淡淡的血气，孟昶半匐在榻上，剧烈地喘息着。
“主人，那边守的严，我潜伏了几日才找到机会，现已将粉末撒上了。”
黑影站在门外，有些颤抖，很怕孟昶嫌他做得太慢。好在里面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打开结界让他进去了。
暗色里只能看清孟昶难以直视的威严轮廓，黑影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就低下头去，瑟瑟问道：
“主人还有何吩咐？”
他确实还有些安排，但通过丁乙得知小世界现状后，他心里就憋着一团怒火，当下很需要找个出气筒泄火。
于是他一道灵气打去，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黑影缩在角落不敢上前，孟昶想着身边可用的人手几近于无，叹了口气又施舍了一些元气为他疗伤。
黑影战战兢兢道：“在下卑贱之躯，还是不要浪费主人的元气了。”
“你——是我唯一可信的人了。”
主人竟然把自己当作“人”！黑影更是欢喜得忘记疼痛，连话都不知怎么回。
“如今有个重要的任务，你可愿去一趟？”
主人不生气时，声音就如石间清泉般好听，黑影从角落里爬起来半跪到他面前：
“愿为主人赴汤蹈火！”
孟昶满意地笑了，将黑影召到近前细细说了一番，而后于空中撕开一道裂隙，将黑影吸纳了进去，随后他指尖画了个灵符，将放置在丁乙身上的元气收回。
一切准备就绪，他缓缓起身，试了试当下躯体和修为的状态，感觉短时间内还能撑一撑。于是五百年里，他第一次离开了那个密室。
外头明亮的天光洒在他身上。若黑影在场，定会惊讶于千年前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如今须发竟皆已白透，脸上也长满了浅深皱纹，一幅命不久矣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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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元山派都在塌陷，不仅是建筑，山峰、峭壁……万物都在往下坠落，裂缝最深的地方，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
最初丁乙缠住宣白不让他离开。他实力远超掌门，只是掌门次次杀招，他念着旧恩，想先将其压制之后再慢慢盘问，因而难以脱身去寻孔昭音。
如今变故突生，他担心孔昭音被碎石瓦砾所伤，情急之下出了猛招，按他的预测，应该能留下丁乙一条命。
未看结果，他回头精准寻到孔昭音所在之地，她已御剑飞上空中，张开了结界，看起来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她望了他一眼，露出个浅浅的笑，而后视线越过他投向他身后，目光出现疑惑之色。
宣白顺着视线回头，才发现原本应该重伤的掌门竟然如气球泄气般，快速变得干瘪。他也怔住了，他现在并不想掌门死。
“快走，幕后之人可能要放弃这个世界了。”
作者有话说第38章 黑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