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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脆弱 ...

  •   省去穿书环节,她简单说了说情况,同时眼都不眨地盯着宣白,生怕错过他的一丝表情变化。

      他只是微微蹙眉,听完她的解释,问:“我做的梦是真的?”

      “也许吧?”

      重生多少次,就代表她曾死过多少次。死,从来不是一个轻松的词。

      她还满脸无谓,笑着逗他:“你就不惊讶?不慌张?也不怕我骗你?”

      宣白不说话,他手里握成拳,反应过来以后又松开。视线柔如轻羽般滑过她的五官,停在莹白的侧颈。

      他曾想隐秘地咬上一口,可那里流淌着她的生命,脆弱、炽热、珍贵。

      右侧的手不觉抬起,却停在半空,距离孔昭音的下巴不过两三寸。

      孔昭音会错了意,瞥了眼他即将收回的手,往前一步,低头将侧脸贴上他的掌心。

      温热指腹传出微不可察的颤,她只是贴一贴,很快就分开了,若无其事道:“看在你没有怀疑我这说法的份上,勉为其难满足你。”

      宣白已不像最初那样三言两语便红了脸,他此刻却连指尖都泛着红。可是让他升温的不是羞怯。

      耳边一阵疾风,她忽然就被捞进温暖怀抱,浓浓的草木气息萦满鼻端,心跳声从他的胸腔传入她的。

      “干嘛突然——”她要质问,却骤然被打断,整个人僵硬在宣白怀里。

      温柔的,干燥的,持续的贴合,他感受着那处有律的跳动。最后忍不住轻浅舔舐,留下一点久久不散的潮热,他方从她的颈窝抬头。

      “你不怨我此前从未救过你……”宣白轻声道,“我却恨自己只知幽居深林,袖手旁观。”

      孔昭音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身上太烫了。她有些不合时宜地分心,可能宣白现在全身都红透了,他皮肤极好,红透之后应该很诱人。

      “昭音——”他将埋藏在心里许久的称呼唤了出来,好像溪流淌过沙砾般,继续道,“对不起。”

      随着这声唤,她心里又是一阵轻颤,连分心都做不到了,全部的感官都凝在颈间若有若无的潮热气息上。

      “昭音——”他似乎唤上了瘾,“谢谢你仍愿赠我情意。”

      “昭音——”他不知该说什么了,但搂着人的手并没有想松的意思。

      从一开始的颤,到后来的无动于衷,关键在于越来越稀薄的空气。

      “先松手。”她麻木道,“无待期不呼吸也会死的。”

      慌忙松开后,宣白替她理好衣衫与碎发,慢慢反应过来,他想与孔昭音结为道侣,但起初构想是先询问她的意思,她应了以后再慢慢安排。

      怎么眨眼之间,道侣契都结了?

      “回派后,要补上结契大典。”他说道,心里已经开始筹划。

      孔昭音可不认为自己现在能有余暇去管结契大典,但她没有直说,故意道:“我们一次结了两个契,不该办上两场?”

      他想了想:“嗯。”

      “呆子。”她没忍住笑了,“这些形式有什么好在意的?”

      “这很重要。”其他人都还不知道他俩关系呢。

      “那你解释解释——先前我入魔时,我们不也神魂交融了么?你怎么提也不提?故意占我便宜?”

      双方神魂互通,交缠接触,这是宣白曾对她简单解释过的双修定义。当她从入魔状态醒来后,便察觉到了自己与宣白神魂的不对劲。

      虽然留下的气息十分浅淡,可根据此界对双修的界定,至少能算得上是蹭蹭没进去的程度。

      宣白顿了顿,垂着眼眸解释:“那时情急没有办法,我努力减少了接触。事后未曾告知,是怕你心中有负担,若有朝一日你……别人也不会知道。”

      轻轻哼了一声,孔昭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但情绪不觉更舒畅了几分。

      两人一路说着话,灵剑速度从未慢过,眼看要到元山派了,忽然身后传来声音。

      “孔——师妹?”惊讶中隐藏着难为人知的慌乱。

      仅凭这语调孔昭音就能认出身后是谁。她不想为之停下,但脚下的剑是宣白操纵。

      他那样的性子,听见有人喊,不停下才怪。

      听见声音,宣白确实下意识减速,但回头一望,身后几个御剑追赶的元山派弟子中赫然有张极熟悉极不讨人喜欢的脸。

      他重新加速,问身侧的人:“要停么?”

      “不要。”

      宣白想了想,手中凝了灵气,撕开空间,御剑而去。

      相距不过十丈,眼睁睁看着两个大活人在面前消失,韩知雩程语恬等人都有些惊讶。

      “是泠玉道尊?”用了化神期才可能掌握的破虚术。

      韩知雩没有说话,脸上黑沉沉。

      “泠玉道尊怎么和孔、孔师姐混在一起?”

      “慎言。”

      “慎什么言呀,令仪师兄你也偏袒她?”

      章令仪又道:“大半月以来,泠玉道尊四处伏魔,是心怀正道之人,他自有分寸。”

      韩知雩没理会其余人的话,倒是向来冷淡的丁香见他面色不虞,说了句:“道尊将孔昭音带回,未必是坏事。”

      “嗯,掌门那边还有许多人在等个交代呢。”最先认出孔昭音的程语恬也说道。

      众人把对妖魔的恶、对玄青门的恨,同样嫁接到了孔昭音身上。

      她本人却是不在意的,此时正托着下巴坐在无名峰小竹屋的窗边,百无聊赖地看枝上雀儿打架。

      原本坐在她对面的宣白忽然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掌门来了?”孔昭音顿时精神抖擞。

      “嗯。”

      “我也去!”她从榻上跳下,想了想掌门那张常无喜怒的脸,怀着某种目的拉起宣白的手,“走吧——”

      “别和他打起来。”

      宣白骨子里还存着尊师重道的规矩,虽然已经忤逆过掌门数回了。

      “若他要抓我怎么办?”

      “我护着你。”

      孔昭音扑哧一笑:“好呀,原来不许我同掌门打,是你要同他打?”

      不小心又落了她的套,宣白无奈一笑:“他不会出手的。”

      掌门惧他,宣白曾经很不理解,心中不忿,便刻意表现得疏离冷淡,现在却正好——只要他护着,掌门便不敢随意出手。

      说话功夫,掌门已然出现在二人视线中,旋即飞身而至,扫了眼孔昭音,淡淡对宣白道:

      “如今外面太多人想问她要个说法,我身为一派掌门,望你理解。”

      孔昭音抢先开口:“要什么说法?”

      对方这才把目光放到孔昭音身上,眼角皱纹里都透着不喜:“激越潮入魔、给无真放傀儡、与玄青门勾结,这些还不够么?”

      “说实话不够。”与他先前记忆里那个倨傲不羁的模样不同,孔昭音此时脸上笑咪咪的,似乎十分尊敬的模样,“不过您是长辈,似乎又是宣白的师父,我总得给您面子。”

      “那么就随我走一趟。”

      “那些想要说法的人都在?”

      “你要反悔?”

      “您别以己度人。”孔昭音挑眉,“只是人都到齐了才省事,否则每来一个人,我便要给个说法,多麻烦。”

      “你——”一向没什么情绪的掌门气结,又道,“你明不明白当下的形势?”

      “后日吧,后日把人都喊齐了,我自有交待。”孔昭音又是一笑,“麻烦掌门通知一二了。”

      掌门扫了眼旁边没有说话但态度鲜明的宣白,知道自己想强求也是无法,只道:“这几日门派只进不出,后日大殿之上,你别食言。”

      她笑着点头:“自然不食言。”

      望着两人从始至终相扣的手,掌门又是一声轻叹,方才转身离去。

      人走了,孔昭音瞬间收回所有笑意,抽出自己的手,碰了碰宣白的胳膊,扬眉道:“怎样?够礼貌吧?”

      宣白视线还停在掌门消失的方向,反应了一会儿才偏头低声道:“我不知自己是否做对了。”

      “嗯?”

      “掌门自我小时便教我学识,教我修炼,我近来却屡屡惹他不快。”

      “你都已经做了。”

      “因为……我想这样做。”宣白捏紧了手心柔荑,“或许,我当真是你口中的‘反派’。”

      孔昭音自己调侃是一回事,见他这样说又是一回事。

      她当即抽回手,冷冷道:“意思是和我结为道侣不正派了?”

      “自然不是!”他重新牵回她的手,却不知如何继续解释。

      他喜欢孔昭音,喜欢她的活力,她的张扬,她的小脾气,喜欢她强硬的关心。可是一百年来他说认知的世俗的伦理,便是要尊敬师长、爱护后辈。

      无人教他,若有一日心上人与长辈不合了该如何是好。准确来说,无人告诉他,他是可以毫无负担地去追逐爱的。

      两人面对面,一人目光有探究有质问有不快,一人视线柔和中隐着深沉。

      “是我不好。”

      宣白走近半步,将心上人拥入怀里。孔昭音的视线内一片昏暗,只能看见他襟前祥云暗纹,无法探知他的表情和情绪。

      “掌门自小教育我,却不肯让我唤一声师父。除却教导,别无它言。甚而对他坐下童子,都比对我亲近些。待我十一二岁,师父便说无法教导,从此一年便来探望两三回,往往连茶都未凉,便走了。”

      “他卜出的那句谶语,让我困于无名峰百年,我……甚至心底怨过他为何要卜出这样一卦,可每每想到那几个无辜弟子的结局,我又只能怨自己。”

      “这一百年,我披着温润宽和的壳子,握着举世无匹的修为,空得了个道尊名号,实则毫无历练成长,无友无朋,志向无望,想着至少平生算得上光明磊落,也不算白来世间一遭。”

      听着他续续剖析自我,孔昭音心里犹如被人慢慢揪紧。她知道宣白因为天道谶语而久居无名峰,但未曾想过背后意味着的孤寂和冷清。

      她也没有想过,所谓修为最高的道尊,还藏着一颗少年般敏感脆弱的心。

      恐怕正因他自出生起就几乎不与人接触,囿于内心方寸之地,才有那么一双清澈纯粹的眼睛,才有了寻常人觉得不值一提于他而言却百般纠结的烦恼。

      “所以你觉得你如今迕逆师父,承受了众多门派的非议,便是不光明磊落?便有违人生信念。”她的语调是柔和的,但问题依旧尖锐。

      “只为了掌门。”他抬手轻抚着她的肩,“世间千人千面,事情对错亦不可凭‘众人’之口定论。”

      “你这不是还挺清楚的嘛?那为何对掌门就想不开?”

      “他毕竟于我有教导之恩。”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本该如此。

      “若要在我和他之间选,你选谁?”

      “你。”宣白答得很快,声音轻轻的,“我自私了。”

      “但是你还会继续觉得自己不尊师重道,继续愧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他没说话。

      孔昭音努力将头仰起,对上他的视线,这时宣白才知道她在笑着,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

      他以为,她知道他如此软弱不堪的一面后,会失望,会愤怒。却没想到,她还愿意对他笑。

      紧接着她的话更让他惊讶,她说:“你以为对一个人只能是爱或者恨么?”

      “嗯?”宣白脱离了方才那种感伤的氛围,又带上些愣头愣脑的气息。

      他看着面前的人———如果他没判断错的话,孔昭音便是个爱恨分明的典型。

      确实爱恨分明的孔昭音却是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掌门教导你,你感恩他;掌门让你不高兴,你不喜欢他,不是很正常么?”

      她又说:“感恩归感恩,不喜欢归不喜欢,怎么能因为要感恩,就勉强自己去迎合谁呢?”

      宣白重新记起来,他似乎曾对掌门说过类似的话。但当时的那种坚定,不知为何慢慢被消磨殆尽,如今再度被唤醒。

      “对啊。”他喃喃道,“我——并不希望被掌门束缚。”

      “况且掌门对我一逼再逼,你都不为所动……”孔昭音故意露出点无奈又委屈的神色,“还劝我要容忍他、讨好他,不许让他动气。”

      “只是不想你们俩个打起来而已……”

      宣白无奈叹了口气,所谓念及教导之恩不过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两人一旦动手,吃亏的一定是她。

      他若动手相助,孔昭音的风评只会更差,他今后利用道尊身份为她澄清时,可信度也会降低不少。

      就算他自己不怕非议,也要为她以后的路好好考虑。

      “欸——”孔昭音也学着他叹气,“后日大殿之上,你还要随着众人一道‘审判’我呢。”

      “怎么可能——”

      宣白瞪大了眼睛,刚想说他会站在她身侧同她一道面对众人,却被她一根食指抵住说不了话。

      孔昭音嗤笑一声,流光的凤眸好像长了双钩子:“既然如此,你只需信任我,不要多说多问一个字。”

      不用强调,宣白也会相信她。可看着她丝毫不掩疯狂的眸色,他又觉得自己还应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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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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