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的救赎》贞竹如初

2、化雨

　　她轻轻摇头：“两步路还是走得的……多谢师兄。”

　　似乎是为了体现她当下需要休息，她身形微弓，抬手用帕子捂住嘴角，再松开时帕子上染了斑驳血色。

　　本来抬步要走的韩知雩不放心道：“当真无事？”

　　“无妨，余毒的效力罢了。”孔昭音脸上微红，“男女授受不亲，若我走不动了，会找程师姐帮忙，别平白让人误会了师兄。”

　　韩知雩才反应过来，他过于担心自家师妹，竟忘了自己身为男子，确实不方便带师妹前往琼池沐浴。

　　再关心两句，确认孔昭音体征平稳，韩知雩留下两瓶药丹，交代了几句前往琼池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大门一关，孔昭音敛去脸上虚伪的柔弱和笑意，神色严肃，重新陷入思索。

　　她没有想到自己在现世竟还留着一口气，而她的父母竟也没有放弃昏迷已久的她，选择继续治疗。

　　她的身体躺在病床上输氧，心电图有律起伏，脸色略显苍白，但很平静，甚至有些恬淡。

　　好友张傲梅在病床边为她擦拭，口中还絮叨着一些近日发生的趣事。

　　想到张傲梅，孔昭音向系统发问：“那两百万什么时候给我？”

　　“严格来说任务完成才能发放补贴，但这些钱都是现世的钱币，如果你强烈要求的话，我可以向上边申请现在就打到你卡里。”

　　“很好，去申请吧，打到建设银行那张卡里。”

　　大学时期，她和张傲梅因为当时的某个新闻，心血来潮去立了个遗嘱，约定好若是自己英年早逝，对方可以继承自己部分财产，同时为自己处理好身后事宜。

　　她的遗嘱里写明那张卡中所有的余额都归张傲梅所有——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父母会为已经命悬一线的自己花那么多钱治疗，其中多半离不开张傲梅的周旋劝说。

　　倘若他们真的在她昏迷后找回了良心，愿意分给她一两分父爱母爱，她相信张傲梅也会分配好那两百万的所有权。

　　更重要的是当下。

　　“这个毒让我很疼，没心情走什么剧情，如果你有诚意，就为我把毒解了。”孔昭音捏着手帕擦了擦嘴角新的血迹，神情自若，“你不会做不到吧？”

　　对方沉默良久，方道：“可以是可以，但我只能屏蔽你的痛感，无法消除中毒对你根骨的影响。”

　　“成。”孔昭音点到为止。

　　紧接着她感觉到身体骤然轻松，再无方才百蚁啮骨的痛楚。这段时间药丹和琼池双管齐下，加以调息散毒，她应当可以加快修炼进度。

　　她依言去琼池沐浴打坐，觉得身子好了些，又趁夜去了某处，因而次日下午才迟迟醒来。

　　收拾一番后，孔昭音出门前往派中炼器宗。

　　她要去挑一把趁手的长剑。虽然原主设定是法修，然而于孔昭音而言，试过多种修炼方式后，还是剑道最符合她的脾性，也更能突破。

　　和炼器宗弟子说明原因后，对方很快就带她到了宗门的藏器阁。

　　见到小管事，孔昭音弯唇露出一痕皓齿，眼眸噙着明媚笑意，细声道：“劳烦师兄带我去第三层瞧瞧。”

　　年轻的小管事有些错愕：“师妹你确定？”

　　藏器阁分上下三层，法器品质随着层数增加而增加，能从上面带出法器的弟子要么特别有钱，要么特别有势，孔昭音似乎两者不占。

　　“这些年攒了些积蓄。”孔昭音微微垂首，似腼腆又似惆怅，“中毒后我根基受损，恐怕会影响以后修习法术，我想挑把长剑，或许能从其他路子突破。”

　　派中不少人都已听闻孔昭音为韩师兄解毒，引毒入体伤了根基的事，小管事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暗中感慨昭音师妹不仅心性良善，更是坚韧无比。

　　因重生的剧情点靠后于她前几世拿到化雨剑的时间，孔昭音心里暗暗焦虑，怕去晚了化雨剑便被别人带走了。

　　然而她既应了系统要走剧情，就不能不端着人设。好在她前世勉强也算是个活泼性子，加上穿书后为避开冥冥中的掌控也学过原主的性子，多多少少能装出些样子。

　　好不容易拿了牌子走到三楼，果然有人捷足先登，孔昭音望见那个挺拔的身影停在化雨剑前，未待她出声，对方已将长剑取下。

　　察觉到陌生人气息，宣白握着剑转身，看到一位身着法道宗弟子服的姑娘站在台阶处与自己对视。

　　她皱着眉，凤眼里流转着晦涩光芒，脸如宣纸般苍白，是很明显的气血亏损之状，但她的腰身仍如孤竹般挺拔傲然。

　　孔昭音也在打量宣白，见他的容貌俊秀中带了三四分青涩，身着一袭没有宗门标志的青衣，腰上挂着块形制古朴的璞玉，猜想对方应当是元山派掌门那边的弟子。

　　虽然对方面生，但能上三楼，必是派中重要人物，她挪开目光，打算看看有没有其他趁手的剑。

　　人还未动，宣白似读出她目光里的渴望，远远问道：“你喜欢这把剑？”

　　孔昭音心中懊恼，本不想理会，但碍于人设，只得点点头，装作全无芥蒂的模样笑道：“你眼光很好。”

　　说话间，她的脚步转向一旁的陈列台，慢慢挑选其他的法器。

　　长鞭不好掌控，双锤太重，缨枪舞起来麻烦……况且她于剑术上已小有心得，而这里其他剑的样式都不如她用惯了的化雨剑。

　　看过的法器越多，孔昭音双眉就拧的越紧，反正有钱，要不改日下山找人炼把一样的剑来。

　　“你既喜欢这把剑，为何不选它呢？”

　　身后忽然传来淡淡温热气息，夹杂着清浅的草木香。孔昭音愈发觉得心烦，重生后她修为归于起点，竟被人悄无声息间靠得这么近。

　　她缓了缓身体的僵硬，转身浅笑：“君子不夺人所爱，你不是也喜欢它么？”

　　孔昭音转过身后，宣白才发觉自己似乎走得太近了些，他长日独处，没有亲友，不太能掌握和人相处时的距离与分寸。

　　离得这么近，连她脖颈间隐约的血管都能看清，宣白耳尖微烫，背在身后的右手紧攥，不着声色后退半步。

　　“我并不懂剑法，也不是明剑宗子弟，只是随便挑一把解闷罢了——你更适合这把剑。”

　　他的局促如此显而易见，心思过于分明，反倒让孔昭音的情绪放松了几分，本性中的恶趣味不免被勾起。

　　她脸上依旧笑盈盈：“我也不是明剑宗的，也不懂剑法，怎么就更适合了呢？”

　　宣白一听，更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冒然搭话，他本应把剑留在原处就离开的，这姑娘倘真喜欢它，最后肯定会把它带走。

　　他只是见她挑法器时神情过于落寞，才忍不住直接开声让她取剑，现下被她这么一说，自己似乎有些像那些刻意和小姑娘搭话示好的轻浮男子。

　　但愿她不要误会……宣白抿了抿唇，想解释点什么，但无奈实在找不出话来接。

　　见他不言语，孔昭音径直伸手接过那把剑，抽出剑刃挥弄几番后再利落插回鞘中，对面露错愕的少年笑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宣白开口：“不、不是——”

　　他想说算不得什么“心意”，只是直觉认为她更适合，便想“物归其主”罢了。

　　孔昭音挑眉：“你后悔把剑让出来了？”

　　解释不清了，他果然不该随意出关的……宣白轻吐一口气，无奈道：“不是，它该是你的。”

　　对方肉眼可见的有些泄气，孔昭音见好就收。她此前从未见过这人，多半是个剧情中无关紧要的npc，不过自己人设还是别差得太远比较好。

　　“当真不骗我？！”孔昭音尽量让自己眼睛露出那种闪亮的光芒来，捧着剑真诚道谢，“我不是明剑宗弟子，但对剑道充满向往，有了这把剑，我一定能在修行中得到更多体悟！”

　　少女骤然流露出的明媚让宣白炫了半秒，随后心里的失措渐渐平复，他垂睫笑道：“怎会骗你。”

　　他拿起另一把放在旁边的长剑，红着耳根仿佛不太好意思与孔昭音对视：“我也挑好佩剑了，先行告辞——你日后会有所成的。”

　　这女弟子并非几大宗门长老座下首徒，亦非他熟悉的那几个天资出众或家世煊赫的后辈，却敢拿出魄力来藏器阁三层取剑，若能坚定初心，往后成长不会太差。

　　不过他体质特殊，见过他的人大多过几日就会淡忘这回事，因而这番话说出来实际也没什么意义吧。

　　待宣白走了，孔昭音才带着化雨剑走到楼下，付钱时她毫不心疼掏出三千上品灵石，这气势瞬间唬住了小管事。

　　“孔师妹——你怎会有这么多钱？”

　　是她知道化雨剑价值不菲，又怕太晚凑到钱让他人捷足先登，就单方面借用了某位长老藏的私房钱，但这怎么能实话实话。

　　孔昭音心里觉得他问题太多，领了钱便好何必耽误这么多时间，面上却还得耐心解释：

　　“自入宗门以来，我就十分向往藏器阁的法器，因而平日除生活必要以外都把灵石攒着，不知不觉便有这么多了——原先本想挑个适合法修的法器，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说话间孔昭音弯起的嘴角渐渐垂下，脸上很有几分旧事重提时的失落伤神。

　　虽然惊诧于师妹竟然能攒出三千上品灵石，自己兜里满打满算还凑不齐一千上品灵石，但小管事也不敢多提她的伤心事了。

　　他一边暗道自己往后得向师妹学习，花钱不能再那么大手大脚，一边麻利地把买剑程序都走完了。

　　顺利走出炼器宗时，西边薄暮昏黄，几阵冷风吹过，孔昭音猛然觉得胸口一阵激涌，转瞬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她有些茫然地取出帕子擦干净唇沿。消除疼痛后竟还有吐血这症状吗？难不成她以后得边吐血边拔剑？

　　是的，虽然孔昭音答应系统走剧情，但她不打算本本分分、彻头彻尾成为那个只能远攻、修为死死被根骨所限、用尽灵力就失去战斗力的柔弱小白花。

　　系统告诉她，她需要在人前保持人设，走该走的剧情——孔昭音将其理解为，在走剧情之余，人后的她想怎样就怎样。

　　纵然身畔不见危险，仍要时刻磨砺锋刃。这是孔昭音在九十九次重生过程中领悟到的道理。

　　接下来半个月孔昭音丝毫没有浪费韩知雩争取来的进入琼池的机会，白日则在室内打坐调息，状态好时还能在院中重温此前学过的剑法。

　　她虽是内门弟子，但地位比不上程语恬、韩知雩等人，居所的院子也不大，若要练剑，容易活动不开。

　　隔着一个山头住着她的同宗师兄——法道宗首徒莫许风，他最爱唠嗑串门，她可不想这时候被他撞见练剑的事。

　　待孔昭音重新熟悉御剑术之后，她趁夜避开其他人，驭着化雨剑来到门派某座无主之峰的偏僻竹林。

　　那是前几世她找到的练剑好去处，她每一世都在此练剑，从未出过问题。

　　夜里露气重，她体内毒性根深蒂固，虽然这段时间消解了几分，可根骨的受损难以修复，这种时候不该冒寒夜出的，只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用来等待。

　　反正她走完剧情后，若真能回到现代的身体中，便无所谓现在这副躯壳会不会留下更多病症了。

　　竹林刚被闯入，宣白就心有所感。掌门特意将他的闭关之所修建得这么偏僻，就是怕他被人打扰，因而给他设置了可以释放结界的法阵。

　　他想着此处本就少有人行，干脆把阻隔进入的结界撤了，只留了个能及时察觉外人进入并投射影像的功能。

　　盘坐在玉床上的宣白朝前一挥袖，空中浮现出竹林间闯入者的投影，夜晚月色清皎，他轻易认出了对方的容貌。

　　是她……这么晚了，来这儿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