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的救赎》贞竹如初

1、重来

　　化雨剑刺入胸膛的闷响犹然在耳，确认击中要害后，孔昭音果断收剑归鞘，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方一转身，心脏骤然阵阵紧缩，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渐渐看不清韩知雩脸上凝固的惊诧与愤恨。

　　“好不容易才……这样也不行么……”

　　这次是突发心疾，熟悉的眩晕感再度向她袭来。

　　第九十九次了，穿书后为了摆脱几年内灰飞烟灭的女配命，她不停抗争，又不断重来，已用尽办法。

　　起初她只想掰正人设，不搞痴情小白花那套，可剧情总会莫名其妙撞上来，反差过大的话，甚至会强行让她遭遇意外死去，重启剧情点。

　　她也曾拼了命修炼，在天下异变、凶兽横行时，不走以命救命的剧情，而是提前消除隐患。

　　本以为自己终于能高枕无忧，结果天外陨石直坠地面——她又重生了。

　　种种过分蹊跷的“意外”让孔昭音得以确认：她的反抗碍了某股潜在势力的事。

　　她不敢赌自己按照剧本为男主挡灾后仍能留下性命的可能性，这股力量过于强横，若她没了剧情价值，多半也就没了存活意义。

　　孔昭音不想死，至少绝对不想为不值得的人而死。

　　她日夜琢磨，觉得自己的不配合行为唯一会妨碍到的，就是男主韩知雩的升级打怪、扩充红颜储备的成仙路。

　　作为当年热门大男主修仙文的男主角，韩知雩父母皆因祓魔而亡，他自小刻苦修炼以报血海深仇。

　　韩知雩勤奋认真，天赋卓绝，气运出众，一路走来结识了许多高人，学成好些失传秘法，得到不少绝世法宝，更俘获了数不清的芳心。

　　原主孔昭音就是其中一个，她是他同派不同宗的小师妹，良善体贴，清纯天真，前期舍命救了他许多次，最后那条命确实成功舍出去了。

　　原主下线时，故事才讲了不到一半。后半截故事里，韩知雩身边依旧围绕着各色佳人，但仍时不时怀念那个满心欢喜叫他“师兄”，毫不犹豫为他赴死的孔师妹，被一众读者夸赞“情深意重”。

　　孔昭音对做别人的白月光没兴趣，也不稀罕这种“情深意重”，况且她的命运被韩知雩的命运紧紧桎梏，从一开始，她就下意识排斥他。

　　若是除掉韩知雩，她是不是就自由了？

　　次次被所谓的宿命耍弄……孔昭音不想回忆自己碰了多少壁，吃了多少苦，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会想方设法握在手里。

　　已是第九十九次重生，孔昭音瞄准目标，一边演戏欺瞒那股势力，一边努力提升修为，终于将灵剑捅入韩知雩心脏。

　　她不知自己当时想了些什么，更分不清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里是冷漠更多，还是残存着不安与彷徨。

　　孔昭音唯有一个强烈且无法挣脱的执念——自由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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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妹，师妹你还好么？”

　　孔昭音逐渐恢复意识，脑袋和心脏都疼得厉害，还没重新找回对身体的主动权，一股逆行之气从丹田骤然涌上，她条件反射式地挣脱那个怀抱，扑到一边吐出几口腥甜。

　　“师妹……”“昭音——”“师姐！”

　　她身边似乎聚了很多人，吵吵闹闹的，吵得她脑仁疼。

　　孔昭音无需睁眼，通过声音便能认出这群人中有韩知雩、程语恬，以及几个同门师弟师妹。

　　“安静，我没事。”

　　她的声音沙哑无比，声线也十分微弱，程语恬离得近，听见后便示意其他人都先别说话，小心扶起孔昭音，为她擦干净嘴边血痕。

　　“昭音师妹，你没事吧？”程语恬轻声问道。

　　她不是说过自己没事么？孔昭音不想废话，暗自运气几周天，觉得身体恢复了些力气，挣开程语恬的双手，自己撑着墙站了起来。

　　行动间又是一线血痕染红双唇，她无谓地用袖口抹掉了，在腰封边缘掏了掏，找到一瓶补灵丹，仰头灌了数颗。

　　清秀明丽的少女，凭空多了几分无谓不羁。

　　旁人似乎是被她忽然转变的气质惊到了，一个小师弟愣了半天，呆呆道：“孔师姐，你当真没问题么？”

　　孔昭音没有立刻回答——因受伤过重，她的思绪转得缓慢。良久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重生了，原剧情中她的人设该是甜美柔怯、乐观体贴的小白花女配。

　　她不想浪费时间解释这些旁支末节的小事，偏头尽量柔和地冲对方笑了笑，道：“没事。”

　　若她没猜错，她现下所处的剧情点应该是元山派弟子下山历练，回程时韩知雩偶然踏入秘境，虽然获得不少珍宝，但也不慎染上没有解药的不侵毒。

　　剧情中的孔昭音不忍韩知雩痛苦，仗着自己有微薄的灵骨血脉，催动法术将毒气引入自己体内。

　　她垂首扯了扯嘴角，谁人不是人，她受毒气的苦受得，韩知雩就受不得么？

　　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宗门，将伤养好。既然她还能重生到原剧情，说明这个世界无法抹除她，或是对她仍有所图谋。还有时间，孔昭音不会坐以待毙。

　　见孔昭音醒来，一行人继续踏上回程，路上大家都格外小心，老老实实待在飞行法器上不再下去。

　　孔昭音被安排在房中休息，她半身倚着高枕，薄被拉到腹部，乌黑长发没了发簪束缚，柔顺地交织在床面。

　　沉浸在思绪中时，时不时会被胸口抑不住的痛意打断，她手里捏着张素帕，现下已染红近半。

　　她忍不住皱眉，怎么偏偏重生在这个时候。

　　若是重生在之前，此具身子虽然柔弱，但禀赋还算不错，修炼起来不会太难。

　　现在她的根骨已被毒气侵蚀，纵然保留着原来修炼的全部记忆，要想回到前世那样的水准也是痴人说梦。

　　“师妹，我可以进来吗？”

　　孔昭音望向门口，透过门纱看到韩知雩的淡淡身影，她挥手用所剩不多的法力打开门扣，让他进来。

　　韩知雩是送药过来的，他将一碗红褐色的药汁送到孔昭音手中。她避开韩知雩的视线，默默用勺子将药送到口中。

　　韩知雩迟迟未走，孔昭音也没心思与他周旋，只当他是空气，暗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檀木玲珑床很宽大，摊开的靛色被褥蓬松柔软，更衬得孔昭音身板瘦小、肤色苍白，只是睫羽遮掩下的瞳孔似乎不如以往那般光亮。

　　韩知雩动了动唇道：“师妹，你别太难过。这毒也不是不能解，待回到门派后，我会去找师父，求他许你去琼池里养伤。”

　　琼池是元山派的宝地，灵气充沛很适合修炼，兼有濯骨洗髓的功效。

　　孔昭音抬首望向韩知雩，莹白的侧脸从发丝遮挡中露出，似笑非笑道：“我的毒早已深入骨髓，琼池的解毒效力——师兄你不明白么？”

　　韩知雩浑身一怔，自师妹受伤后，这还是他与她第一次对视，可师妹的目光怎变得如此幽深复杂，仿佛要透过躯壳看穿他的魂魄。

　　分明是同样的五官，中毒前笑起来清纯可人，现在却多了几分邪魅成熟。

　　“师妹，你……”韩知雩一犹豫，还是没有问出原本想问的话，转而道，“虽然效力微弱，但我会争取让师父同意你多去几次，长此以往，应当可以一点点将毒解除。”

　　一点……一点……将“毒”解除？！

　　灵光骤然出现，孔昭音心里又有了主意，她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

　　心情转好后，她仰首对韩知雩弯了弯眉眼，灿烂笑道：“谢谢师兄！我会好好——养伤的。”

　　见师妹重新恢复了原先那般天真无忧的笑颜，韩知雩心中的不对劲消散了几分，松了口气，道：“见你如此，我也放心了。”

　　孔昭音抬手将剩下的汤药一饮而尽，把空了的瓷碗递给韩知雩，他见她没其他大碍，便收完东西离开了。

　　抬手把门锁好，孔昭音眼中露出激动而疯狂的神色。她之前就发现，自己每次重生时所处的剧情点似乎都会往后推移一点，但当时她并未留心。

　　现在想来，多半是她无法重生在此前已重生过的剧情点，因此只要她不断重生，终有一日，她会重生至属于原主的剧情终点。

　　而这个世界冥冥中有股力量，不知为何非要她亲身参与到剧情中不可，若她重生至不可重生时，那股力量还能安心躲在幕后么？

　　她勾了勾唇角，掀开被子下床拿起置衣架上挂着的一把短剑，她抽出剑，感知到这只是把普通的佩剑，但是……

　　孔昭音垂下中指在剑刃上抹了一道，很快就有血珠从指腹渗出。够锋利了。

　　她并不觉得痛，那点尖锐的刺激反而让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我这条命，能值几文钱呢？”

　　她又抬头望向虚空，不知是自语还是对某个无人知晓的存在说道：“就算输，也要拉着你一起。”

　　握紧剑柄，孔昭音不想死后太过难看，调整几次后把尖端对准心脏，这样出血后不会溅得满地都是。

　　正当她要动手，程语恬忽然在外喊她的名字。孔昭音没有理会，反正重生后她们还会再见面的。

　　程语恬今日却格外没有耐心，见没人理会后竟直接破门而入，发现孔昭音欲行自戕之举，她瞬间发出一道法力打掉她手中的剑。

　　“昭音！你别想不开啊！”

　　孔昭音放下手中短剑，偏头目露疑惑：“师姐？我只是想细看两眼这把剑。”

　　闻言程语恬也不确定自己方才是不是判断失误，她牵起孔昭音的手，轻柔道：“是我想错了，师妹你心性坚韧，应当不会做这种事。”

　　孔昭音笑了笑：“是啊。”

　　“我们会想办法帮你解毒的。”程语恬收回思绪，拉着孔昭音，“我来是想告诉你，快到宗门了，我们一起下去吧。”

　　“好，我收拾收拾行李就来。”

　　程语恬稍微放心，转身出去，她还得通知其他同门，想到孔昭音还病着，才最先来这边提醒她。

　　她彻底转身过去，因而没看到孔昭音笑意渐浅，凝望着她的背影，毫不犹豫举剑刺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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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来时，孔昭音觉得胸口还有些幻痛，但和中毒后产生的蚀骨痛意相比，算不得什么。

　　重生到这个时间点，大家似乎都已回到宗门，她亦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床边烛台上闪烁着几支红烛。

　　这毒在晚间发作得格外厉害，她浑身都没有气力，连动动手指都困难，更何谈举剑自戕。

　　孔昭音也不着急，躺在床上缓缓挨过那一阵阵痛楚，视线望着烛光若有所思。总归还是需要她本人走剧情的，这种状态不可能持续太久，只要一能动，她就去取剑。

　　后半夜她渐渐适应了痛感，不过还是难以动弹，迷迷糊糊间竟睡着了——毕竟她的精神已紧绷太久。

　　梦里孔昭音回到穿书前的日子，她仍是个朝九晚五的普通社畜，朋友不多，但也有一二靠谱闺蜜，亲人不亲，但表面上也还过得去。

　　工作是她最最重视的存在，她想要攒很多很多的钱，好像只有数字不断增加的银行卡，才能让她心中安宁几分。

　　于是某次通宵修改策划的夜里，一阵热流猛然从后颈冲向头顶，她失去意识，醒来便发现自己穿到一本热门小说中。

　　她成为其中一位小白花女配，剧情前半段就因男主而死的白月光。书中她仅剩几年寿命，并且不管愿不愿意，孔昭音这几年全得围着韩知雩转。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好不容易快要挣脱扶弟的命运了，又要来这儿成为他人的垫脚石呢？

　　她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次日清晨孔昭音皱着眉头被嘈杂的电流声吵醒，她定了定神，听到脑海中有道声音：

　　“宿主您好，感知到您有强烈的返回现世的渴望，所以上面特意派我前来辅助您早日回到现世。”

　　“我倒不知道自己还是带着系统穿书的。”她口中没有惊讶，也没有信任。

　　“这是因为此前还未感知到您的愿望强烈程度，直到昨晚才确认您确实有强烈诉求，加上本世界情节进度缓慢，上面权衡之后才派我过来的。”系统滔滔不绝。

　　“除了提示您必要剧情外，我不会干涉您做任何事——当然，剧情越快走完，咱们就能越快回到现世——只有完成这里的任务，我们才有权限将您送回去。”

　　见孔昭音仍沉默不语，系统又道：“来之前我已经大致了解到您此前的经历，没有及时发现您的不安和困惑是我们的失误。对不起，让您多吃了这么多苦。”

　　“请您放心信任我们，完成任务后您并不会彻底死亡，而是重回现世继续开启原来的生活，并且上面还会给予您两百万精神补贴，虽然不多，但也是我们的心意。”

　　“闭嘴。”孔昭音觉得这系统太过聒噪，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只是不知为何声音格外沙哑低沉，“想得到他人信任的话，不是靠几句花言巧语就可以的。”

　　孔昭音并不觉得昨晚是自己最想回家的时刻，但也许是做了那个梦的缘故？她无法确定。

　　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不断自戕的行为确实起到了某种效果。若是这样，这所谓的系统到底能不能相信还尚且存疑。

　　“你说能让我回现世，总要拿出证明吧。”她淡声道。

　　“我可以对天道起誓，绝对会带您回现世——您也知道，在此界违背誓言的后果有多严重。”

　　外边隐隐有雷鸣响起，这是誓言起效的征兆，连所谓系统都逃不开天道制衡么？

　　孔昭音阖眸浅笑：“不够。”

　　良久，系统又道：“那我带你去现世走一遭，你是不是可以相信我了？”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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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妹，你醒了吗？”

　　孔昭音的神魂刚被系统带回，门外就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她脸上还残存着恍惚怔然的神色，韩知雩从外面推门而入——此前她昏迷着，自然也没人帮她栓门。

　　感知到自己恢复了些许力气，孔昭音撑手从床上坐起，偏头望向来人：“师兄过来有何事？”

　　韩知雩脸上带着几分喜悦：“师父同意让你去琼池了，这个月每日子时师妹都能过去泡半个时辰，加上语恬配制的药，彻底解毒只是时间问题。”

　　“好，多谢师兄，今夜我会过去的。”孔昭音扶了扶额，“我觉得还有些头晕，想再休息会儿——师兄还有别的事么？”

　　“没有别的事。”韩知雩停顿几秒，又道，“你身子虚弱，今夜我陪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