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孤城》偃七

9、欠着

　　“烤冷面加不加辣椒？”

　　陈善灵一口咬下羊肉串，忙不迭点头，“辣椒和番茄酱都要。”

　　谢司禹笑了一下，“你是咸甜发动机？”

　　陈善灵认真地回复道：“只是这样真的很好吃。”

　　点完菜，谢司禹回到他们这桌，他正好看见陈善灵已经从冰柜里面拿了一瓶啤酒正给桌子上的玻璃杯满上。

　　谢司禹落座，觉得今晚对面前这姑娘又刷新了认知。一个小时前，在陈善灵瞪着大眼睛问了“我们是不是见过”那句很俗套的搭讪话语之后，谢司禹看了她很久，最后文不对题地回问了一句，“你吃不吃串？”

　　这个偶遇事件最后到底还是发展成为了深夜撸串。

　　谢司禹抿了一口啤酒，看着陈善灵一口咬下一个鱼豆腐，忍不住道：“没吃饭？”

　　陈善灵也喝了一口啤酒，被凉了一下。她缩了缩脖子，再去看对面的男生眼睛里全是笑，不好意思道：“今晚我和即将是我爹的人吃了一顿饭，但是胃口不好，没怎么吃？”

　　谢司禹点点头，没再去问多余的事。陈善灵很是满意他的这副点到即止的态度，但是莫名其妙地，今晚的表达欲望就起来了。她继续开口道：“简单来说，就是我继父想博得我的开心，然后再顺理成章地和我妈妈在一起。”

　　陈善灵耸耸肩膀，“可是他不知道，我妈妈喜不喜欢他，和不和他结婚，从来都是我妈妈做选择。我妈妈可从来不看我的意见的。”

　　姑娘坐在小小的烧烤店里，眼睛在白炽灯的光照下闪闪发光，有那么一瞬间，谢司禹觉得会有泪从她眼角落下。可是在这段话里面，她情绪收放自如，甚至还有点俏皮，完全不像是情绪要失控的样子。

　　陈善灵歪头看着面前默默听她讲话的谢司禹，有些好笑道：“喂，我可没有要哭的意思。”

　　“我有那么明显吗？”谢司禹转头看向她，完整的正脸突然出现在陈善灵视野里，头一次，她没有再注意到谢司禹的眼睛，而是视线落在男生的鼻梁上。

　　鼻子长得真好，陈善灵默默地喝了一口啤酒。

　　“不过你也是特地晚上来这边吃饭的吗？这里离学校还是有点距离的。”

　　谢司禹淡淡道：“你想听实话？”

　　陈善灵下意识点头，但是随后反应过来谢司禹的不对劲，她连忙开口道：“也不是很想听实话········”接着她迟钝地又跟上一句，“谎话和实话之间我更喜欢虚的。”

　　谢司禹想起来之前在班级门口姑娘很认真的那句“那就最好想不开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当好人”，不免失笑道：“你真的很喜欢事后补刀。”

　　陈善灵没懂他什么意思，但是也听出来这人在挤兑自己，哼哼道：“别说我了，你不是还干过听墙角的事。楼梯道里的那句老师好是不是你喊的？”

　　那一次陈善灵和楚然在楼梯道里遇见老师听见的那句问好，楚然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但是陈善灵可听出来了。她一边沾沾自喜自己在这场谈话里取得上风，但是一边又在心里嘀咕自己怎么会那么清楚他的声音。果不其然，陈善灵一抬头就撞上了那人的目光。

　　含着点戏谑的笑，又有点审视。

　　恰逢他们这桌的烤冷面和苕皮到了，陈善灵慌乱地去接服务员递过来的东西，心思还没静下来，就听到对面男生清楚的声音传过来，“也许我们真的见过，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忘记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你？”

　　烤冷面很香，里面有陈善灵很爱吃的香菜和洋葱。在决定吃烧烤之前，陈善灵几乎是无脑地跟着谢司禹走，就连进了店，也是谢司禹在前面，陈善灵在后面。点东西之前，谢司禹很细心地问她有没有忌口，她也很认真地说没有。他们明明只是个校友，就连选的科目都不一样，怎么会有这么熟悉的感觉。

　　陈善灵之前一直有些昏沉沉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了，她问：“你是哪个区的？”

　　“洛水区。”

　　“上学的时候没来过北区？”

　　“没有，一直在洛水待着。”

　　“放假也不来北区？”

　　“那肯定来过，不过待的时间也挺短的。”

　　陈善灵抬头仔细地看对面的人，谢司禹悠哉悠哉地挑碗里的香菜，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审犯人的语气而不耐烦。

　　陈善灵胸中有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谢司禹，你逗我？”

　　校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陈善灵憋着一口气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是条好友申请，上面写道：虞清说你很好玩。

　　陈善灵通过了谢司禹的好友申请，“你这人，和我想得不太一样。”她看着谢司禹桌边白色餐巾纸上的香菜堆成了小山尖，又带着点挑剔和嫌弃的口吻道：“本来刚开始的时候觉得你是个安静很冷的人，没想到是个有点龟毛的少爷。”

　　谢司禹嗤笑，想起来俞成言，“真正少爷的人你还没见着呢。”

　　陈善灵知道他和自己其实不是一路人，索性也不再顺着这无厘头的话题聊下去了。铁盘里面烤串上的辣椒很正宗，她被辣得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被辣出来的鼻涕，大着舌头道：“明天早上肯定得爆痘。”

　　谢司禹一直对付着自己面前的那份烤冷面，闻言瞧了她一眼。跟别人吃辣不一样，她被辣着了，只红鼻子和嘴唇，眼角的那点红瞧着倒像是被辣哭的，再配着陈善灵水光的眼睛，像是上了眼妆。

　　谢司禹目光在陈善灵脸上转了几圈，最后拿起桌上的水喝了几口。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谢司禹拿出来扫了一眼就按了接通，一边淡淡看着陈善灵，一边又抽了一张纸巾给她，“喂，妈。”

　　陈善灵接过纸巾，没用。她只是双手捧着啤酒又喝了几口，热乎乎的嘴唇被凉舒服了，才用两只大眼睛瞅着谢司禹。

　　“嗯，在外面吃饭。没和成言他们一块········”谢司禹瞧着那双水光潋滟的眼，“也不是········就和一姑娘。”

　　那双大眼睛里面突然不可置信起来。谢司禹低头笑，“成，再过一会就回去。”

　　电话没挂断，但是陈善灵脑子仿佛断线了一样，她本来是想看看大少爷跟妈妈说话是怎么样的，因为她自己的妈不怎么有参考性。结果听着听着怎么对话那么奇怪，陈善灵看着谢司禹挂断电话之后，才来得及开口，“你一直对你妈妈那么诚实吗？”

　　谢司禹收起手机，“我们家家训，从来不能对长辈撒谎。”

　　陈善灵不信，“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也不行吗？”

　　谢司禹慢吞吞地从上至下看了一眼陈善灵，然后道：“你这怎么就叫善意的谎言了呢？”

　　“······”

　　陈善灵开始思考自己的逻辑。对啊，谢司禹不过就是跟一个人吃饭了而已，只不过那个人恰巧就是个女生，而那个人恰巧就是自己。她有些大脑转不过弯，拿起杯子一边又抿了一口酒，一边在心里自言自语，嗯，这本来就没什么嘛······

　　谢司禹看着陈善灵喝酒的动作，嘴角不自觉弯起来。

　　“你笑什么？”有点上头的陈善灵突然盯着谢司禹。

　　谢司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没什么，就是觉得现在咱们俩个可能都有点不太正常，需要来个人让咱们清醒清醒。”

　　的确是有点不太正常。今晚一切都太玄乎了，陈善灵在大晚上遛弯，然后和一个自己不怎么熟悉的人撸串喝酒，而且不止一点点上头地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陈善灵想捂脸蹬腿，这也太不陈善灵了。她强装着风淡云轻，“我吃好了，有点想回家。”

　　“那走吧，我已经买好单了。”

　　陈善灵看着他，有点不可置信，“你动作这么快？”

　　谢司禹起身，“我带你来的地方当然我最熟悉。而且这店是先结账后吃饭。”

　　陈善灵脑子有些懵。她不喜欢欠着别人什么东西，所以忙着打开手机，“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谢司禹高高的个站在屋里，低头看着手忙脚乱的陈善灵解锁开手机打开和自己的微信聊天框，莫名其妙得心情很好。他绕到陈善灵后面，一边推着人往外走一边带着笑道：“先欠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