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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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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一共三房,大房谢守山,也就是谢司禹父亲,早在七年前就去世了。二房谢守文现在也是常年在各地出差,偶尔回来一次老宅也是吃个饭。三房谢守川是谢家老爷子最小的孩子,如今三十多岁了还在国外飘着,不成家也不回来。
所以像今天这样人那么多地聚在一起吃饭,倒也算得上奇观。
谢司禹从车上下来,一入眼就是院子窗户里透漏出来的暖橙橙的光。他站在栅栏门口静了一会,周嘉瑞从车上下来就看到这一幕。
少年单肩挎着书包,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面,姿势还是周嘉瑞从小到大都熟悉的那个样子,冷淡,不羁却又透着点漫不经心。他微微扬着头从黑色栅栏大门处直直看向那些亮起来的窗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傍晚爬上来的暮色打在人间,给这个少年打上了孤傲的光。
周嘉瑞慢慢走到他身边,吸吸鼻子,还没说上话,谢司禹就已经先她一步,打开栅栏大门,走了进去。
一楼大厅内格外热闹。
今天是谢家老爷子62岁寿辰,人年轻时过命交情的兄弟太多,现在老了,对这些昔日老友反而愈加珍贵。所以本来就是过年时候能见上面的朋友,趁着这次机会都来了。
沈玥华本来是在厨房帮着阿姨和妯娌们忙活,接到司机电话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到玄关处。果然等了不到一分钟,就看见人了。
谢司禹低头换鞋,周嘉瑞就在他后面嚷嚷叫开了,“沈阿姨,嘉瑞来啦~”
沈玥华面上带着笑,“快进去吧,客厅里有你爱吃的小点心,我都给你摆上了。”
谢司禹走近母亲身边,低声喊了一句,“妈”。沈玥华拍拍他肩膀,没什么嘱咐,只是道:“你爷爷在二楼等你,去吧。”
二楼书房里,谢石砚正和周敬倚着窗边抽烟。
烟雾缭绕,将两个已经年近六旬的老人模糊了面孔。谢石砚的手指捻着纸烟,“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可想不到现在能抽上这么好的家伙。”
周敬吐出烟圈,脸上笑出褶子,“你二十多岁的时候不是想着怎么活下去?”
谢石砚顿了顿,也笑,“对,我还记着你说家里人给你找了媳妇儿,等着仗打完了就回去。”
现在四十多年过去了,两个人的两鬓黑发爬上了白色,当时觉得做不到的事莫名其妙一直做到现在,而后来本该理所应当的一切却又变得那么不可能。
书房被人敲了两下,而后有人推开。
谢司禹走了进来,看见里面的两个人,脚步就停在那里。好半天,周敬才走过去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谢司禹很高,挺拔的身板让周敬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周敬拍拍谢司禹的肩头,“是不是高二了?”
谢司禹点头,随即道:“周爷爷。”
周敬是和谢石砚二十多岁参军认识的,后来战争结束,周敬继续留在部队,而谢石砚则转去参政。两个人认识四十多年,一个常年在北方,一个常年在南方。谢司禹的父亲二十岁参军到了周敬的部下,一直到为国牺牲的时候,都喊的周敬是“老师”。
周敬听了谢司禹一句“爷爷”,心里很受用,转过头对着谢石砚道:“你说得没错,我瞅着这孩子是真不错。”
谢石砚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每回都夸,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周敬没理后面的老头子,继续笑眯眯对着谢司禹道:“周言那小子今年到底是上高中还是上大学我都记不清楚,你周爷爷我就记着你的,上回送你的生日礼物喜欢不?”
谢司禹笑,“喜欢。”
谢石砚最烦周敬用这种养闺女的方式来教养孙子,于是不耐烦道:“回回来我家都整嘘寒问暖那一套,搞得像是虐待他一样。”未了,谢石砚又对着谢司禹道:“家里来的小孩都在一楼,你问问你妈都安排在哪了,去照看着点。”
谢司禹点点头,然后两腿收并在一起,向周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周敬回礼。而后谢司禹才下楼。
谢石砚看着这一切,心里有些钝痛。周敬看着老朋友沉默的表情,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楼有间客房被改成了会客室,谢司禹一进门就看见了自家妹妹正黏在一个人身边。小姑娘本来正在那人身边玩魔方,一看见门口站着的哥哥,就欢天喜地地跑过去,一口一个“哥哥”。
那边的周言看着面前的景象,有些好笑道:“安安,你翻脸有些快喔。”
谢思安摆了个鬼脸,“这叫兵不厌诈。”
七岁的小姑娘还会用这个词,周言朝着她竖了竖大拇指。
谢司禹牵着妹妹的手,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谢寻川和谢寻岳正在和客人的孩子说话,看见他进来都不约而同地做出反应,一个是挑眉回应,一个是避开目光。谢司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然后拉着安安去了周言旁边坐着。
周敬记不得周言到底是上高中还是大学,但是谢司禹记得,周言已经是大三了,明年准备出国的事情。眼下谢司禹随意道:“你是明年走?”
周言温和地笑,“是。”然后他又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成言和林肆乙没来?”
谢司禹摇头。这两人一致认为谢家的席吃了要折寿的,所以早就跟他说了再晚几天亲自去跟老爷子谢罪。
周言大概是猜到了什么原因,有些无奈道:“你知道成言跟我打听了什么事吗?”
安安这会正依偎在谢司禹怀里,两只小手捧着一个五颜六色的魔方哼哼唧唧。谢司禹一边从安安手里拿过来魔方,一边漫不经心道:“哥,你知道他不爱跟我们说这些事。”
房间里小孩子都有些闹腾,周言眯了眯眼看向坐在角落里时不时看过来的谢寻岳,又转过身来掐掐安安的小脸,“他从德国回来那么久了,当真是没和你们说过一句他目前的状况。”
俞成言初三的那年独自一个人被扔到了国外,然后三年过后本来应该在那边继续念完高中和大学的他又独自一人回国念高三,准备国内的高考。
但是其中这么一系列操作的原因,没人知道为什么。
谢司禹手中的魔方被他三下两除二地拼好了,六个面六个颜色,整整齐齐。谢司禹拿着魔方凑到安安身边,低声道,“下次再不准把魔方一块一块扣下来重拼接了。”
安安接过来,吐了吐舌头。她不会拼魔方,即使哥哥教了她那么多遍方法,她还是不会,所以拼不好的时候,就只能一块一块扣下来重新安在一起。
谢司禹摸摸妹妹的小脑袋,继续和周言聊,“下次你再遇上他了,和他吃个饭聊聊。”
得了,这就是不想聊了的意思。
周言瞅着旁边这人,有些好笑,正等着再说些什么,就看到有人朝着他们两个走过来。
是一个很眼熟的小姑娘。周言坐在躺椅上,打算看好戏。
“谢司禹,你家猫呢?”
谢司禹没抬头,但是谢司禹怀里的安安抬起了头。小孩子看着来人,有些怯,“嘉瑞姐姐好。”
周嘉瑞看着小姑娘,笑了笑,“安安好呀,你最近没看见姐姐,想不想我呀?”
安安口是心非道:“想·········”
周言在旁边憋笑道:“安安呐,有人绑架你就眨眨眼,你哥哥在这呢。”
安安很是认真地仰着头看向谢司禹,然后眨眨眼。
谢司禹忍俊不禁地刮了刮小孩的鼻子,周嘉瑞有些尴尬,叹了口气,“安安,你不喜欢我啊?”
安安抱着自己的魔方使劲往谢司禹怀里缩,一副很抗拒的样子。谢司禹护着安安,看着周嘉瑞,语气很淡道:“她只是喜欢一个人待着,你莫名其妙地对她散发好意,她不仅感受不到,还会很抗拒。”
周嘉瑞有些心虚。上次周末,周嘉瑞带着安安去了商场,玩具零食什么都买了很多,结果不仅没有让安安喜欢自己,好像还把她给吓着了。
“那还不是因为我想知道你把你家猫藏到哪去了,我找不到你,只能去问安安了。”周嘉瑞莫名有些火大,“谢司禹,我家猫怀了你家猫的种,你还想赖账?”
谢司禹皱了皱眉,“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家猫去年就做了绝育手术了。”
吵来吵去地,还是绕不开这个话题。果然周嘉瑞下句又是熟悉的台词,“那不是你家猫干的,你干嘛要把猫藏起来?你就是心虚!”
谢司禹点点头,“那就当我是心虚好了。”
周嘉瑞气到发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又有人走了过来。
扎着低马尾的一个女生,谢司禹认得她是韩家的姑娘,叫韩映。
韩映走过来可能是没料到这群人围在一起竟然是在吵架,所以先是有些愣,但是很快又事不关己地恢复神态,问了一句,“你们谁是谢司禹?”
周言听了这话挑了挑眉,连周嘉瑞都很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按理说,谢家和韩家这关系,总不可能是头一回带自己家姑娘来谢司禹家吃饭,怎么连谢司禹都不认识。在座的几个人里除了安安还小,什么也不懂之外,估计只有谢司禹挺自然和毫不意外地望过去,“我是。怎么了?”
韩映一点也没感觉到尴尬,没什么表情道:“哦,没什么,就是成言哥让你带我去你们的老地方。”
老地方?成言哥?
谢司禹不动声色道:“你确定是现在过去?”
韩映看了谢司禹一眼,“他说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谢司禹差点笑了。别人不知道老地方是什么地方也就算了,但是谢司禹知道。从小,他们几个因为家里乱七八糟的关系被带着去各个地方人模鬼样地吃饭,连带着社会人情世故也沾染了一点。年纪小小的,就经历了这么些玩意,所以他们早就腻歪了,长大了,青春期开始了,拒绝去宴席上做孙子,于是就有了“老地方”来逃避这些东西。
谢司禹也不知道韩家的这姑娘到底是怎么跟俞成言熟悉上来的,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在哪?”
那边声音有点杂,“七号这边呢。你带着那姑娘过来吧。”
“你是不是想看我被我爷抽死?”谢司禹看了一眼时间,“再过一会就该吃饭了,我上哪去给你送人?”
俞成言笑,“禹儿,你信不信,等会吃饭上桌了,你就发现还是被抽死得好。”
谢司禹握着手机没说话,那边就自己把电话挂了。
韩映听到了谈话内容,没想到这事还挺不好办的,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不过去也可以的········”
“不用,”谢司禹把手机揣兜里,对着旁边周言道:“我出去一趟,你把安安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