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孤城》偃七

4、泡面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陈善灵正低蹲着挑泡面。

　　陈善灵说谎了，谢画吟最近忙得要死，怎么可能还会等着自己回家？明明是陈善灵等着谢画吟回家。

　　她在排队结账的时候，看了好几眼冷饮柜，又算了一下时间，有些惊喜地跑到冰柜前给自己拿了一瓶维C水。

　　然后就是结账，撕开泡面包装，热水泡面，用塑料叉子盖住泡面盖子，等着泡面泡好。

　　陈善灵坐在高脚椅上，把维C水开盖后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饮料带着冷意灌到肚子里，刺激着肠胃，也清醒着大脑。她把校服拉链拉开，露出里面的夏季校服短袖，然后微低着头，两只手从后脑勺处拢着头发，然后向上抬高，刘海两遍就颤巍巍地散落几缕头发，而后她又利落地把左手上的皮筋套在自己扎高的头发上。

　　她对着面前靠着桌子的落地窗上整理刘海，此时一声门铃提示音就这样突兀地在有些静的便利店内响起来。陈善灵漫不经心地往门口处一撇，然后有些愣。

　　男生戴着鸭舌帽，单肩背着书包，手里面本来应该在的校服也不知道塞到哪去了，变得空荡荡的。他本来径直是去了冷饮柜里拿饮料，结账的时候随意一看又让他改了主意，回去拿了一份尖椒炒面。

　　陈善灵吃上第一口面的时候，听到了微波炉运转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那个在办公室见过的男生竟然还没走。她起了一点说不明道不清的意思，就这么单手撑头，一边用叉子搅动面碗，一边时不时地看上那么几眼。

　　谢司禹拿着热好的面和饮料走到落地窗的高脚椅前的时候，并不知道已经被看了很久。他路过这边唯一的一个客人时，看到了女孩正在吃自己从来不碰的红烧牛肉面。

　　便利店歌放到下一首了，光听到前奏，陈善灵就认出是那首《怪女孩》。

　　“你是我的女孩不一般的怪

　　不一般的怪不一般的爱

　　Love is a touch yet not a touch

　　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

　　You know you catch my heart and make me fall in love

　　你知道你已是我的心之所向

　　·······”

　　轻佻欢快的小情歌一直很戳陈善灵，她此刻心情有些好，吃了一半的泡面正被她用塑料叉子在泡面碗里左三圈右三圈地转来转去。

　　和她隔一个座位的谢司禹安安静静地解决完自己的晚饭，然后就单手扣开了自己买的那一罐饮料，一边喝一边随意地往左手边看过去。

　　女孩的半边侧脸在灯光照下，白得有些不真实，她头发扎得高，碎发落得也多，此时正安分服帖地落在耳边，露出的那半边耳朵有些粉，视线再往下，就是她的天鹅颈和北城高中夏季校服的领子。陈善灵敞开的蓝色校服外套配合着她挺直的背，让谢司禹觉得这姑娘得有一米六五往上。

　　谢司禹回过头，眼神淡下来，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事。陈善灵就是此刻走的，她出来便利店后，又缩着脖子把校服拉链拉上，然后在路边拦了一辆车回家了。

　　而还坐在原位置的谢司禹就这么用胳膊肘撑住桌子，一边喝着手里的饮料，一边目送着女孩打车回家。

　　直到连车屁股都看不见了，这少爷才慢吞吞地戴好帽子，依旧单肩背包地往外面走。

　　九月末的晚上的确是有那么点秋天的意思了，风凉凉的，不是那么寒，也没有那么大的暑气，吹得人心里都有点舒服。偏偏陈善灵体寒怕冷，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就又咳嗽了那么几下。她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看消息，路灯把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最后到到达了楼层里面才消失不见。

　　陈善灵坐上电梯，手机一如往常没了信号，她也一如往常地站在原地发呆，等到电梯“叮”的一声从上升恢复平稳，她才回过神来，走出电梯。

　　她掏出钥匙开门，入眼便是谢画吟的一双黑色高跟鞋。厨房里面也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没过一会脚步声也由远及近出来了。

　　是谢画吟，但又不那么像。

　　谢画吟平日的大波浪被规规矩矩地扎低成马尾，一张脸也是素面朝天，她身上四位数的棕色高腰裙外面还套着陈善灵从地摊上十块钱买回来的蓝色围裙。

　　两人隔着四五米的距离对视，最后还是陈善灵先开口，“你在做饭？”

　　微微上扬的怀疑语气让谢女士不满，“这事还不够明显吗？”

　　陈善灵换好拖鞋，一边往卧室走一边继续道：“我怀疑的不是做饭这件事，而是做饭的人。”

　　谢画吟气笑了，转身回了厨房继续忙活。

　　谢画吟的妈妈，陈善灵的姥姥曾经对着家里的女孩这么说过，你总得有点厨艺在身上，不结婚的是必须要学会做菜，要结婚的没必要会做菜，但是要会上那么几个。做饭这件事受益的最应该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凭着这段话，陈善灵她姥爷在家里烧了一辈子的菜。

　　晚饭做好的时候，陈善灵坐在餐桌前只动了几筷子就没再吃了。谢画吟没管她，只是继续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陈敬言找你了？”

　　陈善灵点头，“给你买了东西，我看着那logo是你喜欢的那个，但是没要。”

　　谢画吟无所谓地点头，像又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掏出自己手机把一张照片递过去，“买的是不是这个？”

　　陈善灵接过来看，是一个女人发的朋友圈，没有配字，只有两张图，一张没露脸只有一个戴了项链的脖子，另一张则是她熟悉的那个包装盒。

　　陈善灵挑眉，“你加她干什么？”

　　谢画吟夹了一根青菜，“客户你信不信？”

　　陈善灵不说话了，只是盯着谢画吟看。谢画吟悠然自在地继续吃饭，一点干扰都没收到。最后还是陈善灵移开目光。

　　“你为什么不和赵处明结婚？”

　　“喊赵叔叔。”

　　陈善灵没脾气了，“你为什么不和赵叔叔结婚？”

　　谢画吟露出笑，明艳大方，“你猜？”没过一会，谢女士又继续道：“我感觉陈敬言今天被你气得不轻，嗯，所以我一高兴就提前下班回来给你做饭了，结果你也没吃几口。”

　　陈善灵实话实说，“因为不怎么好吃。”

　　谢画吟没理她，“赵处明想约我吃饭，你觉得我该答应吗？”

　　“那是你的事。”微微上扬的语气暴露了陈善灵的小心思，她有点无措。

　　陈善灵没再看她，自个拿了手机，转身就下了餐桌。谢画吟放在空中许久的筷子最后还是无声地落了下去。

　　有时候陈善灵觉得自己的生活实在是泛善可陈。每日六点半起床，自己准备早餐，吃完后搭乘八号公交去学校，午饭在学校解决，晚饭要么回家要么在外面随便吃，回家之后照例是写作业到十点多，然后不管写没写完拿上换洗衣物去洗澡吹头发，收拾干净后继续做题看书到十一点多，最后关灯睡觉。

　　陈善灵忘记是在那本书上看到的，平淡是生活的常态，而幸福只是一瞬间的事。她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却依旧觉得自己生活中缺少了什么。

　　这一天依旧是老样子到十点多，她洗澡之前看了一眼还在充电的手机上一条消息都没有，结果洗完澡之后，就出现了七八条。

　　一条来自楚然的□□好友申请，其他的则是虞清的狂轰乱炸。

　　陈善灵一边拿梳子梳着半干不干的长发，一边仔细回想楚然这个人到底是谁，最后在打开虞清的聊天页面时才想起来。

　　楚然是文理还没分科时自己班的班长。

　　而看到虞清的消息时，陈善灵愣了三秒钟之后，才快速切换到通话列表里找到那一串号码拨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