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孤城》偃七

2、初见

　　陈善灵终于在离午夜十二点前的半个小时看到了谢画吟。

　　彼时，玄关门刚一打开，陈善灵就抢着谢画吟还没开灯的那一瞬间，捧着一块插着蜡烛的奶油蛋糕出来了。当然还伴随着中英文的生日歌。

　　谢画吟看着蛋糕上蜡烛“41”，笑道：“非要提醒我又老了一岁是吧。”

　　陈善灵没管她的话，只是急着让她先许愿。谢画吟闭着眼低声说了一句话，然后“呼”的一声蜡烛就灭了。

　　陈善灵开了灯，又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还是祝你生日快乐，妈妈。”

　　谢画吟接过来，打开是一条项链，简约风，就一串特殊化写法的“cervine”。

　　是她的英文名。

　　谢画吟收好，问了一句：“兼职就是为了买这个？”

　　暑假期间谢画吟知道了自己孩子找了一个兼职，但是具体是做什么的她不知道，只是提醒嘱咐了几句，就不了了之。她一向这样，对自己，对孩子，都是保持着最大的宽容和空间。

　　陈善灵用勺子挖了一口奶油，本来打算递给谢画吟，又突然想起来现在已经夜半三更了，谢女士不会吃这种甜腻腻只会长胖的东西，然后就塞进自己嘴里了。

　　“第一桶金买给你，又不亏。”

　　谢画吟没说话了。她今天晚上加班到十一点，开车回来本以为陈善灵已经睡了，结果一开门玄关处夜夜为她留的一盏灯都被灭了，然后就猛然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把挽起来的头发放下来披在两肩，栗色的大波浪就这样衬出谢画吟的一张艳妆如花的脸。谢画吟去了卫生间卸妆洗澡换衣服，结果一出来，陈善灵还没睡。

　　陈善灵捧着奶油蛋糕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勺一勺的，仿佛想把自己撑死。

　　谢画吟蹙眉：“蛋糕别吃了，赶紧去睡觉。”

　　陈善灵抬头，看向谢画吟。她妈妈卸了妆，本来的眉眼显得更加清晰。之前开家长会的时候，好多人都说，陈善灵，你妈妈好年轻啊，你们长得很像。

　　是很像，如果贴身观察的话，陈善灵吃饭夹菜，低头扎发，包括写字做题时不时的皱眉都和谢画吟有十之八九的像。六七岁的时候，陈善灵讨厌死别人说自己像她，但现在她承认，自己总是下意识的潜移默化自己准许像她。

　　陈善灵起身把桌子上的蛋糕收好放在冰箱里。虽然她明白这一整块蛋糕最后不是自己当做早饭吃掉，就是放到最后被丢到垃圾桶，但是后来放学回家的路上还是买了，没别的，上面点缀的草莓，陈善灵很喜欢。

　　陈善灵经过谢画吟的时候，自己在肚子里打的腹稿还是没说出来最后，只憋出一句话：“那晚安……”

　　其实她想说的是，爸爸找我了，怎么办？

　　第二天早上，陈善灵将蛋糕打包好带到了学校，然后午间跑操的时候，她去了一班门口把蛋糕给了虞清。

　　虞清是文理还没分科时认识的朋友。那个时候高一国庆英语演讲赛，陈善灵和虞清两个人被推荐去了。比赛规则是尽量脱稿，但最后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本来已经准备了三天的陈善灵和虞清居然拿着上台拿着稿纸念了一遍。

　　两个人的交集从这个时候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

　　虞清从陈善灵手里拿走蛋糕又跑回班，急匆匆地只来得及回道“等我一会”。上午大课间正是要去跑操的时间，来来往往的都是要下楼的人，陈善灵靠在高二（1）班门框边上，尽量把自己缩小。

　　“你可以进来等的。”

　　陈善灵抬头，正好对上这个班里本来走得差不多的人之一——坐在第一排的一个眼镜男。陈善灵记得他，只因为每次来找虞清总能在这个地方看见他。

　　像往常一样，两个人对视还没两秒钟，男生就先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陈善灵还望着那个方向，声音淡淡的，“不用了，谢谢。”

　　虞清终于出来了，她把手上拿着的润唇膏和护手霜递给陈善灵，“怎么剪刘海了？”

　　“兼职需要。”陈善灵把东西塞进校服口袋，一边和她并肩走一边继续道：“暑假玩嗨了？”

　　虞清没说话。她双手插进蓝色校服的上衣口袋，身体上半部分来回晃悠，没过半晌才慢悠悠开口，“没做。”

　　陈善灵看着快她几步走在前面的女孩子，有些发愣，“我不是问你这个。”

　　走在前面的人听到后，顿住脚。片刻，虞清快速回过身来勒住陈善灵的脖子。

　　两人打闹了一会就停了下来。虞清还是习惯性走在陈善灵的左前方，脚步轻快，而陈善灵则在后面慢慢用手梳理自己新剪的发型。

　　有个没穿校服的高个子男生正逆着人群向她们这边走过来，陈善灵没戴眼镜，匆匆撇了几眼就和这个人擦肩而过了。

　　上帝托腮看着这一幕微笑，而后巧妙地划下了考前重点。

　　他们其实很早就相遇了。

　　办公室里，高二（1）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李国怀打量着面前的男生，语气亲切道：“怎么会想来我们这边呢？南元不是也挺好的嘛。”

　　南元和北城是整个绥城最好的高中，李国怀虽然面上带笑，但是心里也有些奇怪。他今年带的班级是尖子班，成绩还不错，前段时间校长找到他要给他塞人他还不乐意，以为又是哪家纨绔要当老鼠屎。结果校长二话不说把这人成绩单甩给他，还带着一句“好苗子，别放过”。

　　他看了一下成绩单，忧虑更重了，成绩好，不代表品行端正。

　　总之，李国怀心里对这个人心里还是多些介意的。

　　谢司禹本来低垂着的眉眼在听到未来班头的话终于抬了起来。他来的时候戴了鸭舌帽，刚刚进办公室的时候脱了帽子，眼下头发还有些乱，而他抬起的眼却又藏在凌乱的发中，带着点少年特有的感觉。

　　李国怀教语文的，太知道了那是属于少年人的不羁。

　　谢司禹许久未说话的嗓音有些哑，“特殊情况，是家里面的原因。”

　　李国怀当然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他抱歉地笑笑，还未继续说话，又被刚进办公室的人打断了。

　　“老师，我来拿我们班的卷子。”

　　李国怀看见来人一边从自己办公桌子上拿起一摞卷子，一边对着谢司禹道：“我也没什么问的了，你等会直接就去班里面找班长领校服和课本就可以了········陈善灵，让他们把错题统计一下，下午咱们讲这张卷子。”

　　谢司禹本来就垂着眼站在办公桌旁边，现在看见李国怀拿着卷子就往他这边送，于是就直接接了过来。然后，谢司禹稍稍偏了身子，再把卷子递给刚来到他身后的女孩子。

　　陈善灵本来没注意到这人的动作，于是向前了一步，正好和谢司禹快要撞在一起的时候停住。他们这一刻离得太近了，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彼此错愕的眼睛。

　　陈善灵停滞了一下呼吸，很快调整过来，她接过卷子，声音淡淡道：“谢谢。”

　　谢司禹偏了一下头，没说话。

　　陈善灵踏出办公室门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人站得不算笔直，但也是高高的背影，偏单肩挎包把他的身形又拉长了那么一些。有些人光是看着这身形和刚才那人不做声的表情和动作，准以为这是个挺冷淡的人。

　　但陈善灵不觉得，她抱紧怀里的卷子，觉得自己今天是见鬼了，会这么注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