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孤城》偃七

1、前言

　　今年六月份的时候，我的工作室终于开张了。

　　我是搞摄影的，当初工作室选址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这间有着两层的阁楼。没别的，这视野开阔，在二楼一开窗就能看到对面的那间花店，色彩足够丰富，带来的心情也挺美好的。最重要的是，我找到了可以作为工作室宣传照模特的人。

　　那个女孩穿着淡蓝色的围裙，一头长发简简单单的束起来，一张脸在夏季特有的绿色和白色阳光融合下显得像是开了十层滤镜一样。她手里捧着红色的玫瑰，向前走一步，长发就颤一下，脚踝旁边的白色裙摆就荡出一朵花。当然我知道，在特定环境下，真人可能没有那么惊艳，毕竟一些出圈的神图都讲究一些天时地利人和。但是当时的我受到的冲击还是有些大，以至于二话不说就下楼去了对面。

　　我到了对面的时候，女孩还在摆弄手里的玫瑰花，头也不抬地说道：“欢迎光临，请问要什么？”

　　一时间我有些呆，不知道说些什么。女孩抬了头又问了一句：“是买花还是盆栽呢？”

　　就是这抬头的一下，我瞬间决定了一件事。

　　“请问你有兼职的需要吗？”

　　这下换女孩呆了一下。她顿了一下，问道：“什么兼职？”

　　我莫名有些紧张，要知道找兼职模特这件事一般都是我助理做，况且这还是第一次去别人门口抓人。我干巴巴地回她：“兼职模特，薪水很高。”

　　我看到她眼睛亮了一下，继续补充道：“不用担心我是坏人，你看到对面那家店就是我开的。”

　　女孩顺势看了一眼对面然后说了一句“等一下”，就回了花店里面。

　　我当然知道她是要跟家里人商量，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她就答应了。

　　临走的时候，她对我说，我叫陈善灵。

　　拍摄的第一个地点是我的二楼工作室。陈善灵来得很早。由于时间还没到，她换上了我给她准备的衣服，就开始在工作室里逗猫。

　　猫不是我的，是一个少爷放在我这边寄养的。都说猫随主人，少爷什么脾性，这猫就什么脾性，冷冷的，不大爱理人，你逗猫，猫看你一眼，然后又移开眼睛，仿佛被逗的是你。所以我觉得陈善灵逗猫没一会就会自动放弃，但是啊但是，这猫今天仿佛是个假的一样。小姑娘挠它下巴，它眯眯眼，还舒服地哼哼好几声。

　　我奇怪问道：“你家里养过猫啊？”

　　陈善灵回道：“没养过，我妈妈不喜欢猫。”过了一会她又问道：“这猫叫什么名字啊？”

　　我不忍开口道：“……殿下。”

　　陈善灵笑出声。

　　我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少女和猫咪，默默举起相机。

　　透过街道绿树和落地窗的阳光落在少女的发梢上，从我的角度看，她的眼睛微垂，一整张侧脸配合着晨间的柔光露出好看的面部曲线，并且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挠着猫的下巴，怎么看都是一副绝美的画面。而摄影师就是要捕捉这像诗像画的这一瞬间。我看了一眼相机，又看了一眼前方的陈善灵，第一次觉得镜头感这种东西原来真的是老天爷赏饭吃。

　　为期三周的摄影不知不觉就结束了，而陈善灵也要开学了。我把最后出来的成片打印出来做成了一个相册带给了陈善灵。

　　约定见面的地点是一家咖啡店，一如既往地，陈善灵来得很早。

　　我站在柏油路的一侧，看着咖啡店里面坐在玻璃墙的陈善灵有些发呆。我们搞摄影的总是讲究氛围感，静而观动，以态传神，而陈善灵就是那种一坐在那里，不管看不看镜头都像是有故事的那种人，当然前提是还是身段好和长得好看。

　　我进了咖啡店把相册给了她，然后就喝着冷饮看着她一页一页翻过去。

　　“你知不知道《花神芙罗拉》。”

　　她抬了头，出乎我意料地点了点头：“古罗马神话中的花神，因为以玫瑰之姿出场，所以玫瑰成为花中之王。”顿了一下，她又道：“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我手里捧的好像就是玫瑰。”

　　我笑：“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所以有一期我给你准备的就是《花神》。”

　　“你太高看我了。”

　　她翻到相册最后面，仿佛看见了那张照片，嘴角微微扬起。

　　我还是很相信自己的摄影技术的，就像陈善灵她也知道自己的美在哪里。

　　我之前读到过一句话，说艺术是情之所至，人人都可以理解。所以我一向很讨厌那种立足于《蒙娜丽莎》面前观摩大师之作只花费三分钟的人，未了，还要感慨一句“不错”。但是陈善灵不一样，对于美这件事，我相信她自知且用得很熟练。想到这，我开口道：“我有一个朋友，真想介绍你认识。你们年龄相当，碰在一起，肯定很有意思。”

　　“为什么会很有意思？”

　　我眨眨眼，促狭道：“你们是异性。”

　　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对于恋爱这回事大部分还是懵懵懂懂，好奇大于享受，比起说爱，他们可能更乐于说“喜欢”。我喜欢你，我爱你，前者是青涩和懵懂，后者是情欲和诱惑。后者也比前者危险得多，也津津乐道得多。当然我更想知道陈善灵对于这种话题是什么感觉。

　　她笑了一下，很轻，“说实话，我想象不到自己恋爱是什么样子。”她转头看向店里右拐角的一对男女，眼睛也不眨地说道：“我听说喜欢的尽头是爱……这么说肯定很肉麻，但是我还是要说，我可以喜欢一个人，但是可能没办法爱他。”

　　未了，她转过脸，好像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回答这么乱的问题。她礼貌地向我道了别，拿起旁边背的书包，转身出门。

　　我朝着店外看过去，她的身影渐去渐远，最后消失在人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