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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玩火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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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淅沥,绵延不绝,直到傍晚时分,雨收云断,天放晴朗。我凭着阳台栏杆,放眼远眺,忧心悄悄,直到黑沉沉的夜色吞噬尽西边的残阳。
一切比想象中来得更加迅猛,趁我毫无察觉的时候。
他并没有注意到我,而我却与他日日相见。从最初的好奇使然,到如今的刻意为之,我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窥探仅仅出于对他胡须和身材的嫉妒!
打着羡慕,好奇的幌子,拿着向他学习的遮羞布掩盖着窥探的事实。短短几周时间,我已变成了一个不道德的人。欲望消失在体内的监控系统,完全失去控制,无限膨胀,犹如实验室里的海拉细胞,无限增殖。
意识被欲望牵着鼻子走,将会被带入何种境地,我并不知情。那是我从未涉足的地方,可能人烟稀少,风轻云淡,可能野兽横行,危险重重。
那是火!每当凌晨手表的滴答声想起,大火在一瞬间蔓延开来,将我困于其中。里面是欲望的境地,外面是现实的世界,火势之大,让我难以在二者之间来回穿梭。
那是我放的火!烧得自己意乱情迷。
一个事实摆在我面前,坚不可摧:我对那只怪物的感情并不单纯。
“爱”这个字任谁说出来都会觉得可笑,但却没有一个人不为之神往。
爱的感觉,在遇到怪物之前,我没切身体验过,但我见过它的样子。
三年前,高中毕业狂欢的操场上,一个和我关系要好的女孩儿站在我旁边,一只手撑在额头挡着太阳,一只手指向远处正在另一个同学衣服上签名的男孩儿,笑意盈盈地对我说:“念远,你知道吗?他最喜欢吃的食物就是土豆,以后我要做好多好多的土豆给他吃,炖土豆、炸土豆、红烧土豆、孜然土豆、干锅土豆片、酸辣土豆丝、土豆烧牛肉、土豆烧排骨、土豆烧茄子,对,还有炸薯条!”
两年前,挺猛改头换面,死气白咧缠着张会。他并非生来如此,只因为张会喜欢。喝醉酒的那晚,我和挺猛住一个房间。他又哭又笑,边吐边说,他打赌张会已经跑不掉了。
一个月前,我遇到了一只怪物,一只特立独行的怪物,我发疯似的想要见到他、窥探他、模仿他,想和他扯上关系。即便他出现的时间只是一天中的百分之一,即便他不知道我是谁,即便他和我没有任何交流。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开天辟地的感觉,在其他任何人包括安瑾身上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我确定,这是那个字的感觉。
我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者,只是凑巧,他和我长了一样的玩意儿。
感情里的心动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有生之年,我总算还是遇到了。这种大火灼心的畅快,我坚信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未必遇到。在此之前的二十多年中,我也从未想过这罕见的幸运会降临在我头上,更未想过,在二十啷当岁,在最好的年纪就能得到老天如此的眷顾。
喜悦之情难以言表,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我爱你怪物,我爱你,我他妈的爱你。”
我兴冲冲地回到寝室,将相同的毛巾和洗面奶扔进垃圾桶。水杯放到盒子里塞到床下最里面的位置,思索过后,又取出来送给张宇。
有些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想法一旦成为既成事实,也就到了该要结束的时候。
我说服自己,大火灼心的感觉尝过就好。安瑾是那么的美丽大方,我们的感情是那么的稳定,双方父母是那么的赞成,甚至因此促成了家庭团结。趁着想法还没挣脱摇篮,趁着还是无人知晓的独角戏,趁着一切还算规矩本分,到此为止。
我不再去凌晨的洗漱间寻找他的蛛丝马迹。
远离凌晨的洗漱间,回到现实世界。在大家都洗澡的时间去洗澡,不再刻意的选择靠窗的角落,也不再去打热水。学着去和旁边的人搭腔太难,至少在别人主动和我搭话的时候不再抗拒。我努力变成这个世界该有的正常人的模样,成为洗漱间里赤身裸体的他们之中的一具。
十二点前强迫自己上床睡觉,将耳机音量调到足以盖过门外的一切响动。打开岛国爱情片,无上限的自渎,直至沉沉睡去。
即便如此,依旧没有让我觉得安全,反而因为违背自己的内心,感受到“背叛”——对他以及伟大爱情的背叛。
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他就在那里。
门就在那里,我只需打开门,他定会在洗漱池旁弓着腰等我,等不到我就会洗脸打磨着时间,如果我迟迟不出现,他就去打水泡脚,会故意泡久一点,再去慢吞吞地把水倒掉,只为了等我的出现。而此时我却紧闭双眼,不敢去看他,玩他娘的什么四大皆空!
明明近在咫尺,却是我无法企及的另一个世界。
艰难的从火海中搬离脚步,转身陷入又一困境——瘫痪的世界。太仓促的抽离,魂魄留在了原处,抽离出来的不过是一个行尸走肉的傀儡。
因呼噜声太大被老师点名,无菌操作频频出现问题被带教老师勒令离开手术室,自习室里盯着一行字呼呼大睡,醒来时空无一人,也会在和安瑾的通话中,话题枯竭,少言寡语,不欢而散。
最终我拿起了香烟,渴望从烟雾缭绕中寻得一方宁静。
寝室里没人吸烟,我只好躲去阳台。倘若我去楼道里,那么势必会交得另一群的狐朋狗友,谈天说地。甚至会有一丝不着的“洗澡人”走近我,发出施舍一根“快乐”的祈求,发烟,点火,腾云驾雾。在一览无余的楼道里,必定会在某个时候遇到路过的他,刹那间所有的努力随着尼古丁和一氧化碳烟消云散。
教学楼里,虽满是禁止吸烟的标志,但保洁员却贴心地在卫生间窗台上准备好金属奶粉罐改制的烟灰缸,并在里面盛了水。
医院里,前来寻求健康的患者不会在这里著粪佛头,只有手术更衣室里偶有个别老资历烟熏火燎,我点头哈腰加入其中。
我开始频繁奔波于教学楼和寝室两点一线的石子路上,在卫生间和阳台寻求生活的寄托。
开始吸烟,我没有告知安瑾。室友问起时,也已经帮我找好了借口。
“你小子最近开始抽烟了,是不是和对象闹不愉快了?”
“嗯。”
成年人之间的交往在于适可而止,知深浅,讲分寸,你不多说,我不多问。
很快,关于我吸烟这个事情,朋友们都不以为奇。
原因嘛,情侣之间的把戏而已。对此我没有反驳,安瑾背了这个锅。
吸烟原就是出于对感情的捍卫,我牺牲,让安瑾背锅,倒也不算伤天害理。
天不遂人愿,我极力的避开跟他的交集,他却不走寻常路。
月末的一天,我从西边卫生间走出来,打算回去寝室午休,无意识的顺着东边的光亮抬头望去,不安全的事件再次发生。不远处的他用粉色的盆端着刚洗好的衣服从东洗漱间出来,壮硕的背影,让我不由得驻足观望,只见他径直地走进了最东头北间,是601。
阳台上,我嘴里叼着烟,右手拿着打火机,左手放在右手的外面挡着风,砰地一声,大火再次被点燃。601,是601,他住在601寝室,东北角紧挨着窗户和暖气片的那间。刚搬来的第一天我沿着走廊看过六楼的每一间寝室。我闭起眼睛,回想着601是什么样子,可惜除了红色木门上写着601的蓝色牌子,什么都想不起来。说不好蓝色的牌子也只是自己寝室门牌的移形换影罢了。
为什么突然向我发出这样的信号?有没有一种可能,之前所有的偶遇都是他设下的圈套,欲擒故纵的试探,眼看着即将上钩,却不料我意外失踪。是我突然的消失让他觉得生活中缺失了某些东西吗?所以他开始放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高在上的神秘的姿态,开始加大诱饵,让本就不堪一击的远离瞬间分崩离析,让苦寻无果的我感受柳暗花明?
抑或是老天再次眷顾,我和他的故事不该止步于此潦草收场?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结果都一样:大火再次烧起来了!
当我提起暖瓶,再次来到凌晨的洗漱间,他在弓着腰洗脸,背部的脊柱沟变浅了,没有那么明显,我却可以一眼看穿。洗脸的动作依旧剧烈,一如他思念我的心吗?拿着再买的带耳陶瓷水杯再次来到洗漱间,他也刚好走来,白T恤、灰裤子、黑拖鞋、灰色泡脚盆。我第一次敢扬起脸望向他,我们四目相对的瞬间,我嘴角上扬,眼睛略弯,示意他先走。
“怪物,我想告诉你,今天的我变得不一样了,现在,我确定,我爱你。”
数次失眠的夜里想起他,闭上眼睛勾勒着他的模样,却总想不起眼睛是什么样。没有哪一次我敢注视他的双眸,今天,终于,我可以意淫他完整的样子。
我准备好了!我要编织一件坚不可摧的防护服,然后,身赴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