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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四分之一的小目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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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国庆节的聚会围绕着“安瑾保研成功”展开。
还没到家,母亲已经打了几个电话提及要宴请安瑾,目的我能猜测出。
家中父母那一辈,学历都不高,外婆在母亲小的时候就体弱多病,家里的情况很不好,母亲在读完初中后就辍学了,跟着师傅学习了裁缝手艺补贴家用。
爷爷是个有志向的人,奈何曾祖父早年离世,作为长子的爷爷,提溜起书包回家开起了造纸坊,养活母亲和兄弟姊妹四人。所以到老爹这一代,无论生活再怎么艰辛,就算是米缸空,面缸空,吃了上顿没下顿,爷爷也要培养老爹和姑姑上学成才。
天不遂人愿,姑姑勉强上了专科卫校,而老爹从小就是个拿着买铅笔的钱转脸儿去供销社买零食的主。高中时期是体育特长生,尽管在大大小小的田径比赛中拿下了不少奖牌,但这并不影响高考文化成绩差8分与省体校失之交臂。
爷爷摆在他眼前的路有两条:第一,调剂去市体校;第二,复读。老爹毅然决然卖掉了所有的书,选择了第三条路:开货车。至此,除了在适婚的年纪通过介绍包办了老爹的婚姻外,爷爷再没有管过老爹,父子俩人各自发展自己的事业。
读书成才的梦想顺理成章延到了我这一代,我家和姑姑家各有一个孩子,爷爷的想法很简单,他希望我们这一代,能有四个研究生。
综上,我揣测父母急着见安瑾的目的有三:
1、祝贺安瑾成功保研,四分之一的小目标达成,给出红包以示鼓励;
2、安瑾就是我考研路上的领头羊,动员大会宜早不宜迟,二分之一的目标必须拿下;
3、在家长的支持和压力下,促使感情再次升温,把即将到手的四分之一牢牢攥在手中。
回家的第一天,舟车劳动,不给任何喘息休整的机会,当晚约了安瑾出来吃饭。不出所料,全中!
晚饭后回到家中,刚躺在床上,母亲端着刚切好的水果坐在我床边,招呼我起来吃。
母亲疼我,我明白,但她端来的水果,可不是免费的,关于这点,在高中分文理科时、在高考报志愿时、在带着安瑾看望姥姥时,深有体会。这一招母亲屡试不爽。
“妈,你有啥事儿就直说吧,不然这水果我咽不下去。”
老妈用牙签扎了一块送在我嘴边:“儿子,跟你商量个事情。”
“妈,你直说吧。”
“最近几天你抽空去趟安瑾家吧,拜访一下人家的父母。”
“这次回来约了很多同学,没空。”
母亲见状将没送出去的苹果放回盘里,摆在床头柜上:“你这孩子,你听妈给你说……”
我打断了母亲的话:“你们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我还在上大学呢,这才哪到哪?”
母亲又是那套陈词滥调:“你都24岁了,不小了,妈妈23岁的时候,你姥爷整天发愁睡不着觉,23岁的老闺女嫁不出去怎么办,结果呢,经媒人介绍认识你爸,24岁你已经在妈妈肚子里了。”
“你说的是哪个年代,时代早就变了!”
“时代再怎么变化,到了年龄结婚生子,这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你们多矛盾,一边让安瑾动员我帮助我考研究生,一边又让我谈婚论嫁。”
“这哪里矛盾,学你们继续上,只要你们想,你们有这个志向,读博爸妈也培养,但这并不影响你们恋爱结婚。你当你妈老古董,现在不很多年轻人上研究生的时候就结婚生子?你李叔家儿子不就是,人家耽误啥了?房子,车子不是你们该担心的事儿,那是爸妈的任务,如果有了孩子,爸妈帮你们看,你们只管完成你们的学业和事业就好。”
母亲的话让我烦不可耐,转过身继续按手机。可母亲并没有就此打住。
“远的你不乐意听,咱说点当下实际的。”看我没反应,开始继续掰开了揉碎了分析,“你和安瑾谈恋爱不是我们催你吧?”
不说话。
“我和你爸没催你,是你自己瞒着我们悄悄恋爱的是吧?”
不说话。
“刚好安瑾这个女孩儿我们一早就听你说,老早就知道,人家那么优秀,长得高高大大又那么漂亮。我和你爸也很满意,从我们知道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没反对你吧?一直支持你们,生活上,你要多少钱就给你多少,这点我们没做错吧?”
我没有任何说辞,拿人家的手短!
“你俩现在感情也好好的对吧?”
不说话。
“怎么还不说话?感情不好了?”
“还行吧,挺好的,你继续。”
“既然好,那你是不是也应该为女孩子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你看看,很多事你不明白,妈给你讲,你就认真听,好好学。”
不说话。
“第一点,你俩恋爱两年多,时间不短了,你也带安瑾回来认识咱家的人。上次安瑾能和你回家看姥姥,说明人家家长也是开明的人。但你想想,安瑾家和咱家一样啊,亲戚朋友估计都知道她谈了朋友。两年了,你带着安瑾和我们认识,却躲着迟迟不见人家的家长,儿子,你觉得这样礼貌吗?时间久了对方家长难免会不高兴的。”
我在心里抱怨:难道现在这样的局面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
“第二点,你俩年龄都不小了,尤其是安瑾,她是女孩子,你了解过她的想法吗?一个女孩子年龄大了,尤其是现在保研成功,她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你两商量过吗?”
越是逃避的问题,越逃不过去。
“第三点,安瑾是女孩,跟你们男孩不一样。你俩天天这么出双入对,时间久了对人家是会有影响的。到最后谈成了结婚没什么,如果说,万一没谈成功,妈妈说的是万一,安瑾的名声你不替她考虑了吗?”
母亲突突突一顿扫射,我彻底瘫在了床上。她的话,我不得不考虑。
关于第一点,母亲离开我卧室没多久,安瑾发来了消息,和我商量去见一下她的父母。我问她是自己的意思还是父母的意思,安瑾回复“是我爸妈提出来的,我赞成他们的想法。两年,我陪你见了无数次家长,你却从没见过他们,现在也到时候了吧?”
关于第二点,安瑾保研成功后的数次聊天中,她不止一次的透露出一个讯息:她是一个女孩,心气再高,心里也不过是个“小女人”,学业到此也算有个交代,她无心再攀爬,想要研究生毕业之后多投入家庭,相夫教子。
关于第三点,母亲了解我的性子,深知我重情重义,不会忤逆父母,更不会伤害别人。这条不过是打一手感情牌,强烈的震慑我,让我明白其中利害,然后乖乖听话。
我在母亲的几句话中败下阵来,记不清第多少次。母亲再次将我打败,再次将我说服,再次让我不情不愿但心服口服地按照她铺好的路走。
那晚开始,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驾驶着一列绿皮车在一片森林中疾驰。上一秒青天白日,下一秒骤然变黑,大风四起。列车撞上了挡在轨道上的不晓得是什么的东西,倏地一下,拐到了另一条不晓得通往哪里的道,脱轨,失控。这个时候,闯进来一帮强盗,他们之中的一些带着红色的面罩,一些带着蓝色的面罩,应该是两伙人。红蓝双方打响了争夺方向盘之战,一会转向左,一会拉向右,场面一度混乱。
剑拔弩张之时,一个白衣女孩儿出现,凭借一张国家颁发的合格证书,平复了混乱,三方达成了一致的协议,成功稳住局面。白衣女掌握方向盘,其余两方做副手。沦为一名乘客的我,是这次意外的始作俑者,被几双大手牢牢控制,有的摁脚,有的摁手,有的堵嘴,有的蒙眼,还有一只最关键的手,手掌重重拍打在我的头顶,一遍又一遍,像一位不知所措的母亲安抚襁褓中受惊的婴儿。
列车开往何方,我不清楚,不容置喙,但三方给出了一致意见:“不用多问,放心乘坐,前方一片光明坦途。”我拼命地反抗,却终究没能挣脱一只只强有力的手,他们的手,我亲自打开车门邀请上车的他们的手。
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我套上外衣,坐在飘窗上,将窗户打开条缝,点着一支烟。
整个庞大的事件中,我是那个挑起事端的人。主动追求了安妮,开始了恋情之后却在转瞬之间失去了控制权和主导权。
现在开始,我的人生规划应该是这样的:考研,结婚,主办方提供好房子,车子,我只需贡献出一颗合家欢的精子,生孩子,养孩子,在没有任何经济压力下工作到退休,寿终正寝。
这是列车到达目的地后的生活,母亲说,这是人上人的生活,我该雀跃。
雀跃过后,我回复了安瑾:“好,我听你的,明天见。”
老爹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好酒好烟,又去楼下超市买了礼盒,上午九点,我从家准时出发。
后来母亲跟我说,那天我走后,她和老爹一直趴在窗户旁看着我。他们感慨,刚生下来小小的一块肉,到现在提着礼物去奔波自己的婚事,儿子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这一幕是他们最高兴的第二次,第一次是我的出生。
很幸运,安瑾的父母善良开明,不端架子。起先安瑾还担心父母问没有分寸的问题,时刻坐在我旁边准备随时解围。事实上,气氛极其融洽,相谈甚欢。安瑾的父亲在附近的酒店定了位置,共用午餐。我使出了毕生所学,端茶敬酒,也算大方得体。
当天喝的是安瑾父亲拿来的红酒,口感柔顺清甜,一轮又一轮。晕晕乎乎地和阿姨聊着天,我开始夸赞安瑾:学习好,高中就是让人羡慕的对象,人性善良,重情重义,落落大方。
我是一个直性子,和安瑾在一起的两年,我很少夸赞她,觉得做作。那天趁着酒劲,我说了很多很多安瑾的好,安瑾的优点,趁着酒劲儿才敢说出口,但全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的话,这样的机会不多,我怕安瑾听不到。
席间叔叔递来了香烟,我看向安瑾,征求意见。
“爸,念远不吸烟。”
“二十多岁,可以开始吸。”叔叔并不打算放弃。
我接过香烟,点了火,尽量显得生疏一些,看起来像是第一次吸。
直到离席告别的时候,我的手指还夹着香烟。
安瑾陪我去附近开了钟点房,红酒的后劲太大,多一步我都无法挪动。刚进房间,我就趴在马桶上剧烈地呕吐,一次两次三次,头痛欲裂。安瑾勉强抬我到床上,脱掉鞋子,一个劲儿抱怨:“我爸真是的,怎么能让你喝这么多酒呢?”
我一把将安瑾拉入怀里,食指抵在嘴前,发出嘘的声音:“今天高兴,多喝点怎么了?怎么了?”
“你都喝醉了!”
迷迷糊糊,我们说了很多话,记忆消失前的最后一句是:安瑾,你知道吗?你是我长这么大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的女孩儿。
晚上,酒醒了,我们站在附近的一座天桥上,看着往来不息的车流,我对安瑾说:“安瑾,最近我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可能缺少一点激素之类的东西,找时间你陪我去医院查查,必要的话打点雄激素吧。”
“为什么要打那个?”
我握紧拳头,鼓起了我的肱二头肌:“因为我想变得更man,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安瑾莞尔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