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阎王簿（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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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和朱老爹一回到家，就被张氏叫住，说起王大夫派媒人来求亲的事儿。
朱福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别想把颜丫头当成你攀附的工具，我好好的女儿，定要给她找个好男儿来配。”
张氏翘着兰花指，一脸看傻子的表情道，“我说朱福啊朱福，你一个小扎纸匠，瞧不起谁呢？人家王大夫，怎么就不是好男儿了？现在方家医馆倒了牌子，往后云水城里王大夫就是头一号人物。
人家巴巴地跑来求亲，你以为是冲着你啊，还不是看上了颜儿的这张脸，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朱颜原本还想置之事外，一听她说起青梧，心里便来了气，她又不怎么会骂人，只好学着戏台子上的女伶，插着腰伸出细细尖尖的手指头，拿腔拿调地对着张氏喊了一通，“任那王大夫再好我也不嫁，阿娘要是喜欢他，不如跟爹爹和离了，自去嫁他。”
张氏被她的样子和语气唬得一愣，这傻丫头一向虽说不怎么和她亲近，可性子确是个乖顺的，今日是怎么了，竟如此做派？
朱福也傻了，女儿怎么变得这般厉害？转念又想，厉害点不容易被人欺负，倒也是桩好事。
朱颜耍完威风，便要去睡觉，想起万一她这不省心的阿娘真答应了什么亲事，给她的任务平添一些纠葛便麻烦了。
思来想去，又想起话本子里女子拒婚的那套说辞，找了找感觉，冷声道，“阿娘若是非要让我嫁给王大夫，便抬着女儿的尸首去跟那人拜堂吧。”
说完这句话，她便甩甩头傲娇地回了房。
张氏在背后反应过来，气得破口大骂，“没良心的小蹄子，我是在逼你跳火坑吗？好好的亲事你偏不要，我倒要看看，你往后能嫁个什么东西？
要不是你长得同我相像，我真怀疑你竟是从我肚里爬出来的种，老娘的心气儿，你半点都没学到……”
朱福叹口气，自去睡觉了。张氏骂得无趣，也闷闷不乐地回了自己房里。
第二日清早，朱颜照旧和朱福一道出门，两人坐在早食摊子上，各自捧了一碗凝滑爽口的豆花吃。
那卤汁有一道是酸辣口的，里头还加了蒜末，往日里，朱福最喜欢多多地加酸辣卤汁，朱颜则相反，只爱吃甜口的。
今日，朱颜却同他一样，抱着酸辣卤汁一个劲儿地加，一汤勺接一汤勺，吃得脸颊红扑扑的，朱福好奇询问，“今儿怎么改换口味了？”
朱颜讪讪地笑了笑，解释道，“爹，自从我上回差点被一口饭呛死，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儿。”
“啥事儿？”
“人呀，活着就得多尝试多经历，不要太刻板了。昨天晚上，阿娘骂我的时候，我本来想跟以前一样忍一忍，又一想不对呀，老忍着有什么意思？
我就大着胆子怼了回去，结果你猜怎么着，昨天晚上我睡得可香啦，一点都没有以前挨了骂时伤心的感觉。我这么说，爹您明白了吗？”
朱福看看女儿那张娇艳得像朵花儿一样的脸，也觉得现在看着好像比以前更有活力了，便点点头，“爹自是随你高兴，不过你可要悠着点，不能惹出事啊。”
朱颜一想朱福的性子，便乖乖点了点头。
穿过凶肆一条街，到了店里，朱福开门营业；朱颜拿了她的大风筝出门。
到了医馆跟前，她将身子藏在墙后，一手拿着线团，一手端着她的大风筝高高举着，飞快地跑了起来，眼看着绳子绷直了，便撒手丢开了。
一抬头，风筝呢？再低头找，唉，出师不利，风筝自己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又试了几次，还是不成功，反倒折腾得自己跑了一身细汗。
好在，忽然来了一阵强风，风筝被带得一跃而起，飘飘忽忽地进了医馆的院墙。
朱颜看着手里的线团，试着拉了拉，没动静。
一时没了主意，索性去医馆门口敲门。
门上的污渍已经被白果擦洗干净了，只不过始终没有病人上门，医馆便也照旧闭门歇业。
白果听到敲门声，开了门见是朱颜，便热情地将她迎了进去，“少爷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玩儿呢。”
“自己跟自己下棋，他为什么不跟你下呀？”朱颜好奇问。
“他嫌我笨，跟我下没意思。”白果脖子垂得低低的。
朱颜想起朱老爹说的聪明人的那番话，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白果要把她往房里带，朱颜却自去了墙边找她的风筝，白果便也跟了上去。
朱颜正仰着脖子往高处看呢，不留神脚底下撞到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她立时喜形于色，一把将它捞在怀里，额头抵着额头蹭来蹭去，亲昵地连叫几声，“兽君，兽君，兽君……”
白果探着头看这一人一猫，问朱颜，“朱娘子认识我家小白吗？”
“小白？不，不对，它叫兽君，你没瞧见吗，它这一身虎斑纹多威风呀！”
“哦，你说的也对。它自己跑到我们院子里不走，我就把它留下了，见它一身白毛就叫它小白了。”
“改叫兽君吧，可以吗？”朱颜眨巴着大眼睛询问，一脸骗小孩上当的慈爱表情。
“那我跟少爷说一声。”白果一溜烟跑了。
朱颜一看脚底下，兽君爪子里缠着的，可不是她的风筝线吗？
坐在院中的石桌处，朱颜抱着兽君，将绳子从它的小肉爪子里解放出来，又爱怜地摸摸爪子上的小肉墩，心想，这小东西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呀？不管啦，反正来了还能做个助攻呢，她这运气，还真是不赖呢！
顺着绳子的方向看过去，她辛辛苦苦做好的风筝这会儿居然正挂在屋檐上，斜斜地倚在一只张牙舞爪的兽脑上。
风一吹，她那两行丑字就飘飘摇摇地晃起来，瞧着越发横不平竖不直，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朱颜捂了捂脸，唉，怎么想办法给它弄下来呢？
昨日靠得近，看得全是各处的细节，这会儿这么挂着，远远地便能看到整体，不得不说，可真是难看啊！怪道朱老爹脸上会有那样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
再看那兽脑，龇牙咧嘴的表情似乎越发活灵活现起来，好似也在嘲笑她做出来的那只丑八怪鸟儿。
正要指挥着兽君冲上屋檐，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风筝取下来，毁鸟灭迹，不留一丝痕迹，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就听到背后有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方青梧远远便看见一个纸扎的东西戳在他的屋檐上，走近了视线便全被眼前的女子吸引了。
她一身红衣，身段窈窕，乌发垂落在肩上，因为怀中抱着猫儿双肘微微曲着，连背影看着竟都有几分娇美动人。
走到跟前，她转过了身，竟仍是一脸无辜，青梧没好气地发问，“昨日不是你放的纸人纸马，今日是要来补上吗？”
“啊？你知道昨天不是我放的啊！我告诉你，我已经查出来是谁咒你了。就是后街那个赵小哥……不过，我觉得他也挺可怜的，我们还是别报复回去了，就随他去吧，以后他要是不再纠缠你，就不要再理他了，你觉得可好？”
方青梧听她东拉西扯说了一堆，倒是明白了事情始末，可她说什么“我们”，他跟她有什么关系？至于如何应对，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教他做事了？
他冷着脸不说话，朱颜便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心里不住地腹诽，“上回是石头，这回简直就是冰块了，唉，好难呀！”
讨好地笑了笑，将怀里窝得正舒服的兽君冲他扬了扬，问，“叫它兽君好吗？我以前有一只长得和它可像的猫儿，可惜后来丢了，它长着一身白色虎斑纹，像老虎一样威风，我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兽君，这只也叫兽君，好不好？”
女子声音甜而软，他听在耳里只觉熨帖得很，视线又被她发端一只簪头是红花的银钗吸引，不自觉地便点了点头。
“兽君！”朱颜立即语声轻快喊了一声，视线却还落在她的丑风筝上，只希望再来一阵邪风，将它吹离医馆，走得远远的。
兽君却以为她在发号施令，翻身一跃跳到地上便飞跑着上了屋檐，片刻功夫就拽下来一只大风筝，将一只鸟腿叼在嘴里，整个鸟身子拖在地上，一路拖到了青梧面前，冲他喵呜一声，让主人验收它的战利品。
青梧蹲下身，先拿起那张大大的宣纸读了一遍，丈夫当为鸿鹄举，下视燕雀徒啁啾。
又抓着鸟头将整只风筝拎了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有些不确定地开了口，“这是鸿鹄？”
朱颜被这话一激，倒生了几分豁出去的胆气，反正她在他面前早就丢过脸了，又是学什么霸道世子语录，又是搞出什么相思子乌龙，这鸟不就是丑了点嘛，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仰着脖子振振有词道，“怎么不是了？我们朱家铺子做的鸿鹄，就是这般样子，你莫要少见多怪了。”
方青梧喉间溢出压不住的低笑，“哦，是吗？那可要祝你生意兴隆了。这字，也是你写的？”
“是又怎样，你是嫌我字丑吗？能认清不就行了？文字最大的作用不就是表情达意，你现在看清楚了写的是什么，不就够了？干嘛还要追根究底地谴责我的字？”
朱颜有些恼了，嘴巴微微嘟着，双颊泛上粉色，说话时河豚般一鼓一鼓的。
方青梧非但没有感觉到丝毫歉意，反倒越走越近，将她迫得整个人贴在石桌上再不能后退，才停了脚步，好整以暇地询问，“那请问朱娘子，你表的什么情？又达的什么意？”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阎王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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