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露水姻缘》缓寻芳草

20、阎王簿（五）

　　朱颜被他问得一时有些怔忪，可她毕竟已在人间待了一段日子了，看了不少的话本子和戏台上演的戏，倒不至于这样简单就被问倒了！

　　眼珠子咕噜噜转着，露出一个再诚挚不过的笑容，心想，他这是觉得她居心叵测吗？那可得好好回答，不能让他一开始就对她有了偏见。

　　挤出一个自觉最真诚的声音，朱颜泰然自若开了口，“自然是崇敬之情，信赖之意。”

　　“哦，怎么说？”

　　朱颜早已打好了腹稿，这会儿听他发问，便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正午，朱颜的阿娘张氏带着她，母女二人装扮一番出了门，直奔云水城最大的酒楼如意居，店小二见是一位贵妇人带着小姐，便要引她们进雅间。

　　张氏却拒了，只找了个靠窗的角落落了座，让伙计先上两碗清茶来，她们等的人来了再进去。

　　没多久，便见一位锦袍公子带着随身小厮从楼梯上来，一路上和小二哥聊得欢畅，显是个熟客。

　　张氏便用眼神示意朱颜快看，见那公子长得斯文俊秀，对小二也温雅有礼，通身气度文质彬彬，举止间更是一派儒雅风流，顺着小二的指引进了一处雅间。

　　张氏见人走了，才匆匆让小二带她们进了那公子隔壁的雅间，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仍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看到了没？颜丫头，那就是王媒婆说的孙公子，家中是开珠宝铺子的，自己更是饱读四书五经，刚过二十岁，已经是个秀才了。”

　　朱颜原本看了他的样子便有五分满意，再一听是个秀才，便又添了三分满意，只红着脸低头吃东西，听着隔壁雅间里孙公子和友人闲谈，言辞间旁征博引、议论英发。

　　茶饭用罢，酒水饮过，孙公子才终于起身要走，张氏和朱颜便也起了身往外走，再看一眼那人酒后风仪何如。

　　倒是不错，依旧风度翩翩言笑自若，朱颜的满意便到了九分。

　　不巧的是，楼梯之上，孙公子与方青梧大夫狭路相逢，当时便满腔热忱地要去结交，什么仰慕方兄已久，今日得见，当真天人一般，总之十分客套地吹捧了一番。

　　方大夫却只盯着孙公子那衣领有些高的脖颈，非但未接那番吹捧，反倒往后退了几步，才冷声道，“公子还是离我远点，我实在闻不惯你身上熏香和杨梅疮混在一起的味儿。”

　　朱颜和张氏傻了眼，孙公子脸上惊怒交加，红一阵白一阵。

　　只有方大夫，优雅地迈着大步去吃饭了，还特意叮咛小二，“莫要带我去刚刚那公子待过的雅间。”

　　编完，哦，不，讲完了故事，朱颜很熟稔地对着白果发号施令，“哎呀，说得我都渴了，白果，快去弄点茶水来。”白果便依言乖乖去了。

　　朱颜便又带着一脸的崇拜和信任，对着眼前的冰块徐徐道来，“你不知道，当时我还年轻不懂事儿，一心以为那人是个好的，险些就要嫁与他了。要不是你，我可真就跳进火坑里出不来了。

　　从那以后，我对你便满心都是崇敬和信赖。心里头深深地知道，你是那般高明和正直的人，只看他一眼便知他得了那样见不得人的病，又不惧周围人的眼光，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

　　旁人只是不了解你，才对你生了那样的误解。可是我不一样，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如今我虽然一时半会也没法力挽狂澜，可总希望你知道，云水城里还有我这样一个人，不管旁人怎么看你，我一直都在支持你、信任你。

　　往后，你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能帮的我必定会帮。”

　　说得自己都有些感动，朱颜悄悄伸出自己一只纤长的手掌，在袖子上蹭了蹭，想要借机轻轻拍在方大夫的肩膀上，以示安慰，偷眼看到他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漠，便又悄悄收了回去，缩进了袖筒里。

　　青梧脑子里搜罗着她方才说的那段记忆，始终无果，便也不勉强，那话倒是像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罢了，就当是真的吧。

　　他如今身败名裂，还有人敢贴上来亲近他，要么便是真心实意，要么便是居心不良。看这姑娘的傻样儿，应当不是后者。

　　那么，她当真只是崇拜和信任他？这些年里，除了白果，还未曾有人这样热情又亲昵地向他……嗯，那什么，表情达意过。

　　他好像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可是，板结的冻土上，如果来了一朵娇俏可爱的花儿，她可否生存得下去？何不试一试呢？应当会很有趣的吧。

　　反正他早已是孤家寡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想到这里，方青梧松动了神色，将兽君抱起放在怀里，一下一下顺着它的毛发，脸上露出一个清浅至极的笑容，若不是朱颜对他足够了解，险些发现不了。

　　“朱娘子有心了。往后若是想找兽君玩，直接来医馆就是。”他的声音也是清清淡淡的。

　　“真的！”朱颜顿时喜不自禁，眼角眉梢都是明媚笑意——可算是撕出了一条口子，容易么她？

　　得了可以来医馆找他，哦，不，找兽君的承诺，朱颜便开始忧心接下来要怎么挽回方大夫的口碑来。

　　“名声这东西真是，建立起来难上加难，毁灭起来却是易如反掌。”朱颜皱着眉头叹气。

　　青梧看到粉面朱唇的娇美小娘子，为着他的事情眉头轻蹙，心里便好似有只雀儿在挥着翅膀，涌起丝丝缕缕的欣悦，面上却还是故作镇定淡泊。

　　“哎，有了，若是你能连续把好几个快要死的人都救活过来，我再找人帮你扬扬名声，不就可以了吗？”

　　朱颜的声音像林间清泉撞在碎石上，轻快激越，令人闻之便心生欢喜。

　　青梧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可是，旁人都不找你去看病了呢？你接触不到病人，说什么都白搭。”她又鼓着腮帮子犯起愁来。

　　青梧见她想得这般认真专注，便好奇道，“便是能接触到病人，又从哪里去找那么多将死之人呢？”

　　“啊？这你都不知道呀。”她眼神里有着明显的调笑之色。

　　青梧摇摇头，闷声不语。

　　“你忘了我是谁，我们家是做什么的？我呀，只要在我们凶肆一条街上每天都去打听打听，便能知道谁家的谁快活不成了。

　　有了！对，我就把这些消息都记在小册子里，给你带过来。哦，对了，你不许再嫌我的字写得丑了。有了小册子，你自己先好好选一选，然后……”

　　“选什么？”青梧仍自不明白。

　　“哎呀，你真的是个聪明人吗？我怎么看着不大像呀。”朱颜盯着他的脸，眼神里是慈母式的担忧，感觉下一句就要说，“你这孩子头一回出门，娘真是放心不下呀，遇事可一定要多思多想，莫要搅进麻烦里……”

　　青梧被那眼神盯得又好气又好笑，心底生起莫名的促狭，伸手便想要捏上那张小脸儿，便听朱颜又说道，“也对，你大约只是懂医术，却不大懂得世道人心。算了，我就大发慈悲教教你吧。”

　　一想到她这半吊子的人，居然能指导青梧为人处世之道，朱颜便越发得意起来，“你想想啊，你又不是神仙，能治病，可不能治命，那些人里头，谁还能活，谁不能活，你得先选一选呀，选好了我们再想法子去给那人瞧病。”

　　青梧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朱颜得了赞同，便又兴致勃勃地讲述起来，“你呀，往日里就是太不懂这些了，你想想我们真是去治病的吗？一方面自然是，可另一方面，我们是为着给你挽回名声的呀。对不对？

　　要是挑了那注定活不了的，我们哼哧哼哧努力半天，把人治死了，你岂不是反倒应了人家说你的话，‘招摇撞骗’……”

　　她话未说完，便觉自己激动之下说错话了，立时以手掩口，做出个禁声的样子。

　　白果立在一边看到她的样子，满心不解问，“朱娘子，你怎么啦？”

　　“我说错话了，怕你家少爷生气……”朱颜声如蚊蚋。

　　“说错话了吗？没有呀，少爷人很好的，没那么容易生气。”

　　朱颜心说：大概只有你这傻子才不知道，你家少爷脾气坏可是出了名的，连每天闷头做事的朱老爹都知道呢。

　　出乎她意料，青梧果然面色如常，丝毫不觉得她有任何冒犯之处，反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似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

　　朱颜的话，青梧听到了耳里，也听到了心里，他之前觉得她傻，却不想她真能想到些奇奇怪怪的主意来。若照她所说，找到目标容易，难处便在于，如何接近目标，让对方允许他诊病呢？

　　掐了掐眉心，他将这疑问提了出来，朱颜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两个人便一言不发对坐着，白果在一旁傻站着。

　　兽君抬起头转来转去一脸莫名地看着几个沉默的人，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青梧乐得看朱颜慎重其事想事情的样子，便静静坐着不时偷眼打量，直到兽君实在没了耐心，喵呜大叫一声，爪子扒着他的手掌要吃的，宁静的氛围才被彻底打破。

　　“算了，先不想啦，我先去搜集资料吧，等有了人选再制定计划吧。”朱颜醒过神来，起身摆摆手离开了。

　　青梧目送她出了门，将地上那巨丑无比的风筝收起来，珍而重之地拿进房里，又看一眼那两行丑字，才收进了一个木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