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阎王簿（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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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回了纸扎铺子，他爹朱福已经大开铺门，开始做生意了，她也跟着在一边收拾打扫，顺便想着套套话，那个给青梧送纸人纸马的坏人到底是谁呢？
她可不能背着个黑锅！
眼神四处扫了扫，果然找到了长相类似的纸人纸马，她故作不经意问朱福，“爹，这套纸人纸马这两天卖得多吗？我等会儿要不要再做点？”
朱福不以为意，扫了一眼说，“做点也行，不用太多，多了铺子里也摆不了，有人要订的话再现做吧。”
“哦，是谁买走了？前几天不是还有好几套呢？”她又试探着问了问。
“你这孩子，还嫌东西卖得多不成？这两天也就卖了两套，一套卖给了孙家婶子，她公公病了好久了前两天刚刚咽了气；一套卖给了后街的赵家小哥儿，说是邻县他岳家有人去世了……”
“赵家小哥儿？”朱颜有些印象模糊。
“就那个年初媳妇去世了的，还是被方大夫诊出来的问题，原本说有三个月可活，结果三个月没到人就去了。”
“啊，是他呀。”
朱颜心里直犯嘀咕：难道这人就因为方大夫诊出了自家媳妇的问题，就记恨上了人家。这有些说不通啊！
转念又想：许是人的思维同她不一样。
便试探着问了问朱福，“爹，你说这赵家小哥儿可会因此记恨方大夫？”
“你这话从哪说起的？”朱福停下了扫地的手。
“就是，我说了你别担心啊，我已经跟方大夫道歉了，他也知道不关咱们的事儿。”
拉了个板凳坐下来，便把刚刚在方氏医馆门口看到的和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让朱福帮忙拿主意。
祝福一听她说完，紧张得脸都白了几分，“你道过歉了？”
“啊，是呀。”
“那就好，那就好，我听说那方大夫脾气很不好，惹恼了他来砸咱家铺子就不好了。唉，往后我可得多问几句再卖东西。”朱福一贯胆小怕事，朱颜便也不以为意。
“爹，你觉得会是赵家小哥儿做的吗？”朱颜见她爹情绪稳定了些，便又问了起来。
“我记得他当时买东西时表情便有些怪，不是伤心，反倒是气愤，当时我还觉得他莫非和岳家关系不好。现在想想，还真有可能是他。
人要是遇到伤心事儿，自己扛不过去，就要找个靶子做由头发泄。他要是有那想法也是有可能的。
我听说他们两口子好得蜜里调油，谁能想到他那媳妇命薄，竟上了方大夫的阎王簿。也有人说，那女子一半是被自己吓死的，知道上了阎王簿以后就日夜惊惧，这才早早便去了。”
“嗤！”朱颜没忍住笑了一声，什么阎王簿，这些人真当青梧能断人生死吗？不过是把大伙儿不知道的真相提前揭露出来而已，活不活得成，又不是靠大夫说说嘴就行的。
可这道理，好像压根没法说得清楚啊！
心里头存着事儿，她也没法子安心做活。当然了，最主要是她不会做啊！
便做出个愁烦的样子，手托着腮看着朱福手里的秸秆动来动去，一会儿便做出了个骨架子，又拿着把大剪刀剪来剪去的，那一堆彩纸没一会儿就变成了靴鞋帽子、金犀缎带、五彩衣服……
朱颜看得有趣，心想，这朱老爹一双手看着粗粗笨笨的，想不到干起活来这般伶俐，想来自己这副身体应该也是有几分天赋的，说不定很快就能上手呢。
心里想着，她便主动接下了朱福手里裱糊的活儿，将那些剪好的彩纸折好了，一一用浆糊粘在骨架子上。
比照着朱老爹做好的成品，一点一点忙活着，这活她干着倒也算得心应手。
抬头见朱福已经又去忙着削秸秆了，用刀片把粗的杆子分成好几片，细细的一缕缕捆成一扎，到时候直接就能用来搭骨架了。
这活儿得细心，一不小心就会把木刺扎到肉里，或者刀片削了手指，好在朱福已经是个老手艺人了。朱颜盯着他那满手的老茧想着，那老茧厚得约莫针都戳不破吧，想来定然吃了不少苦头。
这活计，当真也不容易呢！
干了小半天活儿，她便去街上给两个人买吃食，特意绕去后街赵家小哥家门口转悠了两圈，听到里头有妇人大声吼着什么，却听不大清楚。
有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迎面便撞到了她怀里，胸口被撞得生疼，“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说完，头也不回便要跑，朱颜一把拉住小丫头，笑嘻嘻问，“妹妹要去哪里呀？”
“哎呀，你快放了我，我要去给少爷买酒，迟了他又该骂人了。”
“你家少爷老骂人吗？”
小丫头许是受了太多委屈，一有人问立马眼泪汪汪倾诉起来，“可不是，自打少奶奶去了就老是打人骂人，我们老太太说了也不听。今天更可怕，一早上又哭又笑喝了不少酒，现在还让我出去买酒要继续庆祝……”
“庆祝什么？”朱颜心里大概有了主意。
“啊，我不能跟你说，我走啦，撞了你对不起呀！”小丫头风一样跑走了。
朱颜拎着买好的饭菜，摇摇头感慨：感情的事儿还真是麻烦呢，一个好好的人被折磨得心智都不正常了。
父女两个用完了饭食，朱福去市场上买颜料和画笔，原先的笔用得太久有些秃了。
朱颜便窝在小板凳里找了几本纸扎册子学习起来，看到里头教人扎风筝的内容时，心里立时涌出了个主意。
人间不是有个极浪漫的事儿叫鸿雁传书么？她不如也给青梧来一次，好鼓舞他的士气！
找来一堆柳条做骨架，又选了金色和白色的彩纸做身体和翅膀，还有黑的眼睛和红色的鸟喙、翎毛，她打算比照着册子里的步骤，做一只巨大的展翅欲飞的鸿鹄风筝。
想着简单，做起来却着实不容易，手忙脚乱的，一会儿把翅膀剪得一边大一边小，一会儿骨架又折了一只腿，一会儿粘眼睛的地方粘成了嘴巴。最后，好容易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嗯，只能说完成吧，因为如果不十分仔细地看，实在看不出来那是一只鸿鹄。
而之所以说有惊无险，乃是因为朱颜的脸被柳条抽了好几次，手被竹签子扎了好几次，最后还给自己糊了一身的浆糊。
朱福回来的时候，看到眼前这把自己搞得脏兮兮又惨兮兮的女儿，大惊失色问，“你这是干啥呢？”
“没啥，没啥，我就是想起来做个风筝，再给方大夫陪个罪，万一他气还没消呢。有点手生了，做得有些糙。”边说边嘿嘿傻笑。
朱福一看眼前的怪鸟，倒吸一口气问，“这是个什么？”
“看不出来吗？”朱颜捏着袖口紧张兮兮地发问。
朱福摇头。
“哦，就是一种怪鸟，我问了方大夫的小厮，他就喜欢这种四不像的鸟，爹你别管了。放心，这事儿交给我没问题的。”
朱福一双小眼睛又看了看那奇奇怪怪的鸟，嘀咕着，“脾气怪的人审美也这么怪嘛”，摇摇头，转身忙自己的活去了。
朱颜又找来个最大号的毛笔，蘸足了满满的墨，在一张宣纸上写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打气口号：
丈夫当为鸿鹄举 下视燕雀徒啁啾
等墨迹干了，她抖了抖宣纸，找了个固定支架的夹子，将自己亲手所书的丑兮兮的字固定在了鸟喙上，越看越满意。
这就对了嘛，青梧就应当像那鸿鹄鸟一样，展翅高飞，下面那些叽叽喳喳燕雀一样说着人家闲言碎语的小人们，压根不用放在心上。
一边想着，一边在心里祈愿，青梧可千万要早一点重整旗鼓啊，她还想快些完成任务呢。
一切就绪，只差一条风筝线。
朱颜便在鸿鹄身上绑好了找来的绳子，准备明天一早就去青梧医馆门口将风筝高高地放起来，让他看到她的用心。
再解释一番之前纸人纸马的事儿，让他对自己添点误解之后生出的愧疚之心，最好能感动之下留她吃个饭喝个茶什么的，两个人也好趁机把关系拉近一点。
夜幕降临，父女两人锁了铺子往家走。
月色下，一老一少两个人在路面上映出了长长的影子，朱颜边走边想问题，忍不住又发问，“爹，你真觉得方大夫是个骗子吗？”
朱福自然知晓城里头的风波，背着手有模有样地想了想，才压低声音开了口，“说实在的，爹觉得方大夫比那王大夫厉害许多，这回应当只是个意外吧。只要是人，总有失误的时候嘛，这也正常。”
朱颜好奇心顿起，“爹是从哪里判断出方大夫比王大夫厉害的？”
“也没啥，爹以前给人做过学徒，有个师兄学啥都又快又好，就是耐心很差，我那时候年轻，都不敢跟他求教，就怕他那嫌弃的眼神。
我想着，他大概也不是故意的，可能就觉得不值得跟傻人耗时间，所以说话就比较简单、语气也比较冲。
那位方大夫，爹觉得应当不是故弄玄虚，不过就是个我师兄那样的聪明人而已。”
“爹说的倒也有些道理。那位师兄，现在在做什么？”
“在京城的纸扎铺子里做匠人呢。”
“为何不开铺子自己做？”
“唉，傻丫头，开铺子做生意，有时候不在乎你手艺有多好，还有一项要紧的是态度要好。你看那王大夫就是那样的人，但凡病着的人心里已经挺难受了，当然想看看笑脸听听好话，王大夫自然就讨人喜欢了。”
朱颜听着听着便想起今日青梧那冷硬的语气，不由嗤笑出声，想着他若有一天忽然变成个和颜悦色、见人便笑，还会说好听话儿哄人的人，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阎王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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