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露水姻缘》缓寻芳草

17、阎王簿（二）

　　大清早，阳光还是像以往一样不偏不倚地洒向云水城的每一个角落，早市刚刚开始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沉睡的人们逐渐苏醒。

　　方氏医馆的门口，此刻却比最热闹的早食铺子还要拥挤。

　　大门的两侧，用支架摆了大大的纸人和纸马，服饰鲜艳，眼神阴森，正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最可怕的是，挽联上还写着两行触目惊心的红字：

　　阎王簿断生死不过笑话
　　弄玄虚害人命早该去死

　　——打抱不平者奉上

　　那字似乎是用血红色颜料写成的，还带着淋淋漓漓滴落下去的印记，看着还真像是血迹斑斑的控诉。

　　不知情的人见了，铁定会以为，这里头住着一位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呢。

　　围观的人群里，有的手里捧着个饼子正嚼着，有的拎着个空篮子要去买菜，有的衣着整齐正要去上工……不管做什么的，都停下了步伐。

　　还有的要送家中小儿去学堂，这会儿正捂着呜呜哭闹的小孩的眼睛不让看，自己却瞪着一双眼珠子巴巴地瞧热闹……

　　“这是哪里来的打抱不平的，真真有魄力，上回我去找他瞧病差点没被他吓死，这回可替我出了口恶气……”

　　“哪里来得这么大仇怨，人家方大夫也不至于这般招人嫉恨吧，送纸人纸马当真是过分了。”

　　“招摇撞骗的，这还不是大仇怨，他自己上下牙齿一碰就说人家活不成了，今天也被别人断一回生死，一点也不冤屈。”

　　“这纸人纸马像是老朱头的手艺呢，我老娘去世的时候买过他家的东西，做得很是不错！”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也像，可老朱头一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怎么看着也不像有这样魄力的人啊！”

　　“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嘛，你又怎么知道人家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

　　“说得也对，旁人家里头没丧事的，犯不着触霉头买这东西，搞不好还真是老朱头弄出来的？”

　　“这两家有什么仇怨吗？没听说过啊！”

　　“哪里需要什么仇怨，人家都说了，打抱不平呢？”

　　“照理说不应该啊，这阎王簿上人越多，他家生意才越好啊！”

　　“哎，你这人，把人家老朱头想成什么人了？”

　　……

　　门外闹哄哄的，门里头始终没有一丝动静，围观的人群渐渐退散了，自去忙自家的事情。

　　在铺子里关了两天，正要出去下馆子的方青梧，隔着一道门，把外头的风言风语听了个遍，虽觉得跟这些庸人计较也没什么意思，心里头又有些气不过，还有那个什么老朱头，他倒是见过那老头和他女儿几回，一对老实巴交的父女，倒不像是会做这种事儿的人。

　　听着门口的动静没了，他才气闷地让小厮白果开了门。

　　一出大门，还没往两边看，墙角处一闪而过的红衣先映入他的眼帘。

　　宋青梧手长脚长，三两步走过去抓住了要逃走之人的手腕，竟果然是那朱家的丫头，他倒是小看了这姑娘。

　　却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她，竟有胆色做这样的事儿？

　　心里头盘算着，盯着她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打量，朱颜触上他陌生的目光，一时不知该摆出个什么表情来，最后还是干巴巴地笑了笑，“嗨，早。”

　　宋青梧鼻子里轻嗤一声，这人脑子怕是有毛病，以为笑一笑就能过去了，自己便不计较了？虽然，她笑起来确实有几分好看。

　　本着质询的心思，他捏着她的手腕便又用了些力气，朱颜立时皱紧了眉头，软声求道，“疼，疼，你弄疼我了。”

　　他不屑于跟个小女子计较，便冷冷扫了她一眼，撒了手，沉声吓她，“现在知道害怕了？去，把那些东西给我清理了！”

　　朱颜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眼神里似乎有不少同情之色，他心里烦乱，也没甚在意，只加重了声音，又说了一句，“还不快去，是要等我帮你？”

　　朱颜有些犯糊涂，他怎么这回变成这样了？让人家帮他干活，竟然还理直气壮，脸色难看就算了，语气也凶巴巴的，一点也没有宋青梧那样的温柔了？

　　唉，算了，念在他之所以有这么个倒霉剧本，全是拜泰媪所赐，她就当是多做点好事，免得以后他清醒过来，把泰媪的账一起清算在她头上。

　　眼神里越发溢满了同情，她一蹦一跳地跑去他家门口，和那正一筹莫展的小厮一起，将几个纸人纸马一道搬进了院子里。

　　方青梧转头就看到门口的纸人纸马没了，心道动作倒是麻利！推门进去气得差点倒仰在地，那纸人纸马正端端正正立在他的院子里。

　　朱颜正在跟小厮商量，“白果小哥儿，你去找个火引子来，咱们将这些东西烧成灰，就什么都没了，你家方大夫看不到了，心里铁定就气顺了。”

　　白果年纪还小，有些愣头愣脑的，心里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仍然乖乖听话去找东西了。

　　方青梧听了朱颜的话，死死盯着她那张写满了无辜的脸，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烧了？这是觉得他死得太慢，要先提前送他一程？

　　朱颜只觉得，他再看下去，怕是要在她脸上看出个洞来了。

　　半晌，他袍袖一甩，气呼呼地走了，留给那傻子一个傲娇的背影——罢了，只要处理了就行，随她折腾吧。

　　这么一闹，也没了胃口，便又回了房间，慢悠悠煮了壶茶，思量着最近的境遇和往后的应对。他实在是没耐心折腾这些俗务，一群蠢人被个满心腌臜的东西骗得团团转，关他什么事儿？

　　可是，人生于世，毕竟还是有不少无可奈何之处。

　　他虽不愁吃喝，可一身本事，总不能就这般埋没了吧？

　　况且，他在这云水城里住了三年，对此地的气候和饮食倒是颇为满意，至于蠢人，到处都有，便是换个地方，许是也差不了多少。还是得想想办法，把这境况翻转过来才好！

　　正饮着此地特有的银丝茶思索着，便听外头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叽叽喳喳。

　　女的说，“哎呀，你看火烧起来了，烧得真旺呢！”

　　男的答，“哈哈，是呀！”

　　女的又问，声音里带着不解，“哎，白果，你说我们这儿也没有死人，这东西烧完以后去哪儿了？”

　　男的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开了口，“这……我也不清楚，许是烧给什么孤魂野鬼了吧，我们也算是做了桩好事呢。”

　　“对对对，肯定是你说的这样，快，你把你那边的火拨一拨，烧得更旺一点才好呢！”

　　“好，朱娘子，这纸人纸马当真是你做的吗？虽然少爷认定是你，可我刚刚跟你说了会儿话，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我们家少爷也是好人，你应当不会这样咒他的，对不对？”

　　“什么，我？我不会做这东西呀？”女声有些激动起来。

　　“你不会？你不是纸扎铺子的朱娘子吗？”

　　“哦哦，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去做这样的事儿，不是说我做不了。能做能做，我手艺好着呢，也就比我爹差一点点。”女声说到后面有些弱了下去。

　　“哦，我就说应当不是你。那你跟我们家少爷说清楚吧，免得他以为是你，怪错了人。”

　　“他以为是我做的？所以才让我把这些东西处理了？”女声声音高亢。

　　“对呀，朱娘子不知道吗？”

　　“啊呀，误会大了，真不是我，我怎么会咒他呢？我……都来不及呢？”

　　朱颜辩白着，“求着他跟我好”几个字被她羞耻心作祟，含含糊糊地带过去了。

　　白果还在没眼色地追问，“你说什么我家少爷？”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尊敬、崇拜，还有信任……”朱颜摆摆手，急慌慌地解释了一通。

　　“哦，我跟你一样，我家少爷真的很厉害，是个大大的好人。”白果一脸的尊敬、崇拜和信任。

　　“嗯，我觉得也是。”

　　朱颜心里盘算着，要跟这个白果小哥儿打好关系，以后好借机亲近方青梧。

　　方青梧捧在手里的茶水凉透了，一口也没喝，好半天就听着两个傻子你来我往地说话了，听到后来他嘴角悄悄扬了扬，早上的郁气似乎消散了不少。

　　白果本是他在林子里捡到的小孩，当时他已经好几岁了，却还不会说话，头发长长的，身上衣裳脏兮兮又不合身，像个小乞丐。

　　他以为他口舌生了病，好奇之下拽着他上下看了看，这才发现这孩子竟长着根尾巴，想来是因为畸形才被扔到了山里头。

　　好在这孩子命不该绝，竟自己活了下来，还遇到了他。

　　他将白果带回了家，给他切掉了尾巴，又养着他长大，教他说话做人，为数不多的耐心都耗在了这小孩身上。

　　因着和外界接触不多，这孩子长成了一副纯真性子，他倒是乐得身边有个这样的人，没什么花花心思，还能时不时闹个笑话让他乐一乐。

　　只是不知道这朱家姑娘怎么养的，怎么竟也被养成了个傻子？

　　正暗自腹诽着，又听那姑娘有模有样地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家少爷，为这件事很不高兴吗？”

　　“有一点吧，好像没有很不高兴。”白果认真想了想，“被人骂一骂没什么，就是医馆不能开门，少爷多少有些烦恼，他那么大本事，都没地可用了。”

　　朱颜也认真想了想，他心烦完全可以理解。听说在人间，男子到了年纪除了成家，还有立业这桩大事。要是立不起来，是会给人嘲笑的，自己也没脸去娶媳妇，那她的任务可就遥遥无期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鼓舞他的士气，跟他一起解决掉这个麻烦事情，让医馆正常营业，他才能腾得出心思跟她谈情说爱。

　　没错，不过要怎么鼓舞士气呀？她可得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