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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No.9【救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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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辆黑色轿车在高速疾驰,空气和水汽碰撞引发的“噗噗”声划破夜空。
驾驶座上,青年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线。
何兴尧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稳方向盘,原本3小时的路程,他花了1个半小时就走了大半。
然而没过多久高速封路了。
略带沙哑的路况播报从老旧车载广播中响起。
“SY高速目前已实行临时交通管制,除应急救援车辆外,其他社会车辆暂不能进入高速公路,交通管制期间,滞留高速公路的社会车辆可经工作人员引导有序就近下站。”
越往前,车辆越多,邻近第一个下站口时已经排起了长队。
现场有工作人员逐一引导车辆在此下站。
何兴尧把车停到应急车道,朝一旁的高速交警走去。
“警察同志,我爱人在震中,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过去。”
他边说边把烟递过去。
交警摆手拒绝,郑重道:“您的情况,我很理解,但震中地处山区,路窄难行,山路上随时存在泥石流、山崩等隐患,现在情况未定,只允许救援和物资车辆通行,抱歉。”
何兴尧手停在半空中,僵硬了半晌。
“知道了,谢谢。”他转身颤抖着把烟塞进嘴里。
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该往何处。
“兄弟,你这烟没点咋抽啊。”一个大哥从身旁车里探头出来,“送我点抽撒。”
“滚。”
“诶,你这人咋这么……”
大哥推门下车准备舌战一场,抬头对上双毫无生机的眼,眼下青黑一片,眼球爬满血丝,像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没劲。”他朝路边吐了口唾沫。
何兴尧不答,错身朝前走去。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大哥低沉的声音:“小伙子,镇上在招志愿者到震中援助,你看能不能搭个顺风车。”
何兴尧停住,眼里重燃起点点火星。
“谢了。”他把裤包里剩下的烟放到大哥手里。
大哥抽出一根烟点燃,剩下的全撂给何兴尧,他咧嘴一笑,“一路顺风。”
*
蜿蜒盘旋的山路上,一辆挂着“抗震救灾”大红横幅的三轮货车吱嘎吱嘎向前行驶,车上拉着一米多高的货物,货上坐有3个中年大叔和一个清俊青年,这是一支由附近村镇上自发组织的民间救援队伍。
通往十里村的山路较为狭窄,存在多个急弯、上下坡,地震导致附近山体滑坡和泥石流,道路损毁严重,常常走到半路又要等待清理或绕行,耽误了不少时间。
行至十里村,更是满目疮痍,庄稼和果树成片倒下,依山而建的房屋已成废墟,满身泥泞的家禽和猪羊在田埂间游荡,救援人员在乱石间穿行,偶有几个村民在地里抢收庄稼,还有村民在倒塌的房屋面前哭,悲戚哭声划破夜空,久久不散。
众人跳下三轮车,为首的中年男人拍了拍何兴尧肩膀,“小兄弟,就送你到这了,有问题随时给俺们打电话。”
车上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何小兄弟,祝你顺利。”
“何小兄弟,你老婆肯定没事,我给你讲,我那个婆娘……哎哎哎,大哥你别揪我啊,我就走就走,何小兄弟再见啊!”
大家虽然疲惫,但脸上都带着真诚又朴实的笑意,何兴尧有些触动。
时间紧迫,他谢过众人,往乱石深处走去。
救援现场房屋倒塌,废墟杂乱,每个人都在忙碌,何兴尧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连走了四五个路口询问,均无功而返。
他问得喉咙冒烟,现场太过混乱,除了救援人员,所有村民都陷在慌乱中。
除了挨个问,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
一次次期待和失望相互交叠,将他推入越来越深的绝望。
恍惚间,又错身而过一个身影。
他抓住那人衣袖,沙哑重复那句:“您认识林木沐吗?”
衣着褴褛的女人呆滞摇头。
“谢谢。”何兴尧颓然继续往前走去。
“等等。”女人突然叫住他:“你问的是林老师吗?那个记者。”
何兴尧猛然回神,随即握紧那人肩膀,大吼:“是她!她在哪!”
女人明显被吓到,定在原地不敢吱声。
“抱歉。”何兴尧赶紧松开手,恢复了正常语气:“我刚才太激动了,我是林老师男朋友,您知道她在哪儿吗?”
女人神色有异,踌躇着嘴巴张了又合,却没吐出一个字。
何兴尧垂头,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眼底猩红,为了控制情绪浑身几乎颤抖起来。
他声音打着颤,略带沙哑的落下:“我可以给钱……求您告诉我。”
女人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说:“你问问村长吧。”
“村长在哪?”
“我,我带你过去。”
乡间小路被碎石、断木混合的泥土完全掩埋,只能从公路绕行,公路上到处可见十几米长的裂缝,随时面临坍塌。
几经辗转,他们停在一堆废墟前。
满脸黑灰的村长正组织尚有余力的村民协助现场救援。
女人上前低声耳语“村长,这人说是林老师男朋友。”
村长闻言脸色骤变,他停下手中事务,沉声道“我知道了。”
女人这才领何兴尧上去。
到场后何兴尧一直在打量周围人群,他没看到林木沐,也没找到任何关于她的物品,想问的很多,最终出口的还是句人在哪。
“林老师……”村长顿了顿,沉吟良久才又继续开口:“震前林老师在三根家做家访。”
“三根家在哪呢?”
村长叹了口气,正准备答话,远远传来救援队欣喜的声音。
“又挖出来一个!还活着!”
现场掌声雷动,是鼓励也是安慰。
村长眉目一喜,三步并作两步就往瓦砾上走去,何兴尧紧随。
那是个年纪很小的孩子,救援人员手托着手,小心翼翼将他从废墟上运送出去。
村长红着眼睛把孩子送上担架,转过身泪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
何兴尧脸色已接近惨白,他控制不住的颤抖,低低问“林木沐她,不会也在下面吧?”
村长往废墟一指,“那里就是三根和刘壮家,震前林老师在三根那儿做家访,目前只有三根奶奶挖出来了……”
“被埋太久,三根他奶奶已经不行了……”村长哽咽,尾音哑的辨不清内容。
何兴尧如遭雷击,他觉得这一定是场无止尽的噩梦。
远处,救援队收拾东西准备转移。
他满脑子空白,怔怔问“怎么撤了?林木沐呢?”
他跌跌撞撞跑到瓦砾上,拦住救援队,“怎么走了呢?下面还有人!”
闻言,面前那人面露不忍:“目前这里已经没有探测到生命迹象,其他地方还有人员等待救援,抱歉,节哀。”
“你说谎!”何兴尧眼尾赤红一片,声音嘶哑。
他再不管众人,蹲下身用双手一块块搬开尖锐笨重的瓦砾。
村长和几个村民连忙过来拉走他,“你先回营地休息,我们在这继续挖,有消息马上通知你!”
何兴尧甩开众人,爬到废墟上继续刨,双手血肉模糊依旧无知无觉。
“林木沐!”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吼“林木沐,你在哪?”
回答他的是潇潇风声和远处似有若无的呜咽。
在震区,这样的场景反复出现,除了心酸无奈,没有一点办法,见劝他不动,围观村民摇摇头,叹息着散去。
何兴尧已经没有力气思考,这场噩梦太长,他快承受不住了。
*
面对无专业救援装备的困境,村民自发拿起了铁锹进行搜救。
到了晚间,天空开始下起小雨,余震不断中摇摇欲坠的房屋仍有倒塌。
何兴尧一直没有停下,起初他拿着不知谁递给他的铁锹往下挖,后来又怕伤到林木沐,选择用手和铁棍一起刨。
手上的伤口已经麻木,散落周围的石块也染上了红褐色血迹。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中年男人喘着粗气跑来,声音由远及近“村长!村长!春苗说震前看到林老师上山去了!”
趴在废墟上的青年身形僵住,他抬头,眼里全是血丝,双手染满鲜血,显得狰狞。
他起身朝来人走去,瞳孔急速缩紧,“你说的春苗,在哪?”
“村长?”那人见他恶狠狠的模样,有些怕。
“说吧,他不是坏人。”
“在……在营地,和赵支书一起。”
他的世界,又见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