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仁他不咸》浅繁

7、No.7【相亲】

　　林木沐是广播电视编导毕业生，想在县城里找一份媒体工作比较困难，王妈建议她给高中教她艺考的电视台老师打个电话送点礼，安排下。

　　木沐不语，默默往官方招聘的邮箱投了份简历。

　　人情这东西有借有还，唯有实力才能获得真正尊重。

　　面试那天，她早起画了淡妆，路过餐桌毫无意外看到桌上盖着碗汤圆。

　　10个，寓意十全十美，万事胜意。

　　那年高考，王妈也煮了十个汤圆，带着她对木沐的美好期盼。

　　林木沐心底暖暖，坐下把东西吃完才出门。

　　出了单元门，她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小区门口，单薄挺拔。

　　木沐目不斜视，径直朝外面走去。

　　他拉住她“木沐。”

　　“让开。”她错身“我赶时间。”

　　“我送你。”

　　“我不是小孩子，不用陪挤公交。”

　　“我开车送你。”

　　顺着他的视线，木沐看到街边那辆破破烂烂的北京现代，何曼说，何爷爷瘫痪后看病就医多有不便，何兴尧从二手市场花几千块淘了辆破车，自己捣鼓一个月才堪堪上路。

　　“没兴趣。”木沐转身就走。

　　何兴尧逼近一步，他一寸寸往下压，近得木沐能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淡淡烟草味从他衣服里钻出来，带着些不可抗拒的凌冽“看不上？”

　　她别开眼“没，我习惯坐公交。”

　　“你出门不看路况吗？”他恢复温声道“东门街昨天修路封了，公交改线。”

　　她哑然，轻声开口“我打车。”

　　何兴尧没说话，他直起身往街边走，靠着车点了根烟，没有离开的意思。

　　木沐没管他，迅速打开打车软件把专车拼车全喊了个遍。

　　没几分钟，车就到了。

　　木沐小跑上前，刚准备开门，一道熟悉的温柔声线从头顶响起“不好意思师傅，我们有点事不打了，对不住。”

　　说着，他摸了20元现金递进去。

　　刚想骂人的师傅看到现金一下子闭嘴，接过钱道“你记得在平台点个取消啊。”

　　“师傅……”林木沐刚想说话就被何兴尧打断“好，您慢走。”

　　司机师傅一脚油门绝尘而去，留下一脸绝望的木沐和满脸假笑的何兴尧。

　　“何、兴、尧！”木沐咬牙。

　　何兴尧把副驾门打开，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吧，姐姐。”

　　木沐看了眼时间，握紧拳头“我不坐副驾。”

　　何兴尧转头打开后座的门“请，我的小祖宗。”

　　木沐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坐进去。

　　上车后，何兴尧递过来一个大袋子，木沐打开，里面装满包子、油条、豆浆。

　　“你以前喜欢的那家店子没开了，这家店的酱肉包味道差不多……”

　　“吃过了。”木沐打断他。

　　“好，车太旧了有点晃，难受给我说。”

　　“嗯。”

　　车确实破烂了些，吱嘎吱嘎的旧金属碰撞声暂缓了尴尬。

　　一路无话，他开得很稳，音响里放着JJ的《爱你》，气氛有些微妙。

　　木沐莫名烦躁，她闭着眼假寐，不知不觉竟真睡过去。

　　“到了。”何兴尧转头，才发现木沐已经睡熟，他静静盯着她恬淡的睡颜怔忪许久，自嘲一笑。

　　也许只有此时，她才会卸下所有防备。

　　离面试开始还有25分钟，何兴尧绕到后座，把她轻轻揽在怀里，让她的头紧靠着他的肩膀，疲惫闭眼。

　　拥有她10分钟。

　　足够。

　　*
　　“木沐，醒醒，时间差不多了。”

　　“嗯？”林木沐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何兴尧低垂的眼，一时分不清在梦境还是现实。

　　脸上覆上一双柔软的手，他朝她宠溺一笑“姐姐，再不起要迟到了。”

　　木沐按亮手机，1点45。

　　她一下弹起“哎呀，你怎么不喊醒我！”

　　“还有15分钟，我算着时间喊你的。”

　　“你！……”她突然想起两人现在的关系，把未说完的话咽进喉咙。

　　那人又来摸她的脑袋，她戒备偏头，眼里已经带上疏离“多谢。”

　　开门，下车，林木沐没有回头。

　　电梯里，那个陌生手机号发来短信【加油，我等你。】

　　木沐无语，他这么空不上班的吗？

　　算了，管他干嘛。

　　她抛开杂念专心准备面试词。

　　木沐对自身的人际交往能力、亲和力方面比较有信心，再加上她过硬的基础素养和大厂履历，只要进入面试，她有信心能拿到offer。

　　诚如她所料，整个面试过程都很顺利，面试官让她回家等结果时也是满脸笑意。

　　木沐松了口气，前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下了电梯，王妈就打来了电话“咋样，木沐。”

　　“还不错，应该没问题。”

　　电话那头王妈喜笑颜开，连说了几声恭喜，同时也提了件正事“前两天和你李阿姨打麻将，她有个亲戚在林业局上班，人老实可靠，我答应了今天下午你们见一面。”

　　“啊？”木沐有些诧异“你怎么没和我商量就答应了，而且怎么现在才说。”

　　“我怕影响你面试，想等你面完说嘛，时间合适的很哩。”

　　木沐揉了揉眉心“我不想去。”

　　电话那头王妈声音直接拔高了三度“不行，必须去，我和你李阿姨都说好了的！”

　　“我……”她正要继续回绝，余光却瞟到了坐在大厅的何兴尧。

　　他怎么还在？

　　木沐抿唇，叹了口气，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该画上句号了。

　　“好，我去。”

　　王妈还在絮絮叨叨，女儿突然答应让她还没反映过来。

　　“你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

　　“哦哦好。”

　　对王妈来说，能去就是谢天谢地，她赶紧把地址发到木沐微信上。

　　刚到大厅，何兴尧就迎了上来。

　　木沐蹙着眉大步往前走，脚下生风，对身后的人不管不顾。

　　何兴尧也不介意，迈开腿赶紧跟了上去，他一边走一边说“先去吃饭还是直接回家？我知道一家烤鱼……”

　　木沐打断他“我还有其他事，我们就此别过吧，谢谢你送我过来。”

　　“什么事，我送你去。”他固执道。

　　“不需要，你很烦。”她再次强硬拒绝，自顾自往前走。

　　“林木沐——”

　　何兴尧太阳穴青筋暴起，一点一点抽搐起来，他头痛欲裂，捂住头在原地蹲下，呼吸急促深沉，整个人像只暴躁的小兽。

　　听到身后动静，木沐心软转身，看到他满脸痛苦的样子心口一丝丝抽痛。

　　她扶起他“还好吗？”

　　他脸色白得吓人，琥珀色的眸子里浮上一层水雾，说话也有些喘“姐姐，带我回家好不好。”

　　别这样。

　　她受不了。

　　“姐姐。”他可怜兮兮的握住她的手“我难受。”

　　她犹豫了一会，无奈开口“把你车钥匙给我。”

　　“嗯。”他双颊红红，乖巧的样子像个红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然而，这口苹果有毒。

　　当年，他就是这样一步步诱惑她入局，再将她抛弃的。

　　木沐摇摇头，眼里恢复清明。

　　今天只是例外，下次她绝不会再和他纠缠。

　　天色渐渐黑下来，市区夜生活开始了，外面霓虹闪烁车水马龙，未摇上的车窗卷着凉爽夜风呼呼灌进来，他转头看向她，木沐绸缎般的头发扬在脑后，两颊鼓鼓的婴儿肥早已褪去，显得清冷动人。

　　一路疾驰，四周景色越来越热闹，何兴尧眯起眼，这条路并不是回迎春小院的。

　　车停在繁华步行街的尽头，林木沐关上车窗，温声道“我去桂花巷办个事，你在这等我会吧。”

　　“什么事。”他挑眉。

　　“和朋友吃个饭，有点久，你要是缓好了自己先回吧，我打车。”

　　“能不去吗？”他声音沙哑，带着淡淡失落。

　　木沐皱眉“不能。”

　　说罢，关上车门消失在闹市深处。

　　林木沐根本不会想到，何兴尧会跟上来，甚至出现在餐厅里面。

　　他坐在隔壁桌，撑着脸好整以暇的看着木沐，餐桌下的手已经被指甲掐出几个血印。

　　木沐对面，坐着李阿姨介绍的相亲对象，李袁辉。

　　他穿格子衬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脸型方正，气质温和。

　　李袁辉看上去有点紧张，时不时在喝水，双方简单介绍后气氛陷入僵局。

　　最后还是李袁辉先开了口“林小姐，工作之余喜欢做些什么呢？”

　　“看电影，打网游，偶尔线下看看戏。”

　　“噗。”何兴尧笑出声。

　　李袁辉不满的瞥了他一眼，随意礼貌回到“好巧，我也喜欢看电影，我比较喜欢看李安导演的作品，他的三部曲我反复看了很多次。”

　　“啊，这样啊，我也蛮喜欢。”

　　实在不是她不想接，而是她看的都是动画电影，两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木沐有些心不在焉，尴尬地喝了口水，转眼就对上何兴尧挪揄的目光。

　　“咳咳咳”她直接被水呛到，整个人剧烈咳起来。

　　李袁辉连忙扯了几张纸，倒了杯温水给她。

　　“谢谢。”

　　“没事，不用太在意。”男人贴心的给她重新收拾好桌前纸巾和餐具，木沐回以温柔一笑。

　　何兴尧瞬间气血上涌。

　　他压着满脸戾气走来，咬牙切齿道“木沐，吃饭怎么不叫上我？”

　　“他是？”

　　木沐脸色一变，语气冷了下来“五仁，你注意分寸。”

　　他气笑，面无表情的开口“你在相亲？”

　　气氛凝滞。

　　“服务员。”何兴尧直接坐到林木沐身旁，拿起她喝过的水杯，仰头将杯中剩下的水一饮而尽，他嘴角带着恶劣的笑“来份和这位小姐一样的餐。”

　　李袁辉满脸疑惑，他朝木沐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木沐握紧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林木沐，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嗯？”

　　木沐尴尬地想钻地，强行浮起一抹笑“邻居家的弟弟，不太懂事。”

　　何兴尧眼神瞬间暗了，他盯着木沐，扯着嘴角嗤笑一声。

　　“不如，我来告诉你我们的关系。”

　　说罢，他抬手握住她的下巴，偏头吻了上去。

　　李袁辉尴尬起身，提步往外走去“不打扰二位。”

　　林木沐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何兴尧，气得全身颤抖“你发什么疯？”

　　他抬起头，眼里布满细细密密的痛“姐姐，别逼我。”

　　“是，我在相亲”她冷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拿起包往门外追去，忽而又站定，转头问他“你骗我？”

　　何兴尧脸色变了变，垂眼看地板“之前……是有一些不舒服，现在好多了。”

　　她顿觉荒唐，疾步而去。

　　林木沐在李袁辉临走前拦住了他“抱歉，他是我前男友，我没处理干净给你添麻烦了。”

　　她满脸歉意，小心翼翼的问道“能拜托你别给李阿姨和我妈说这事吗？”

　　李袁辉确实很有涵养，他点头“林小姐放心，我不会说的。”

　　他把车点燃，又抬头继续道“但我觉得林小姐和这种人在一起，不值得。”

　　林木沐低眉顺目，轻轻嗯了一声。

　　李袁辉走了，相亲搞砸了，木沐觉得很委屈，她想把他从生活中抠出去，怎么这么难。

　　“姐姐。”少年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上去不太好。

　　木沐转头就走，何兴尧强打精神跟在她身后，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她走到路口，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那人从身后拦腰抱住她，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别离开，求你。”

　　“放手。”她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情绪“何先生，请你不要再插手我的生活了。”

　　他目送她离开，目光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