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双株》三十九酱

29、皇室秘闻

　　已是深夜，三皇子寝宫的灯蜡还在点着，他还揣摩今天父皇分虎的方案是否得罪了项温和他背后的项家——众世家之子皆在场，他不可能直言猎虎之功要当属一介女子，否则不是明晃晃地落了他们面子？但父皇又似以为项温只是路过，只分了些边角料给她，怕不是又要惹了项家不满。
　　项家是□□之家，直到左旗将军项虎这一代已是五代从军，只有到了项温这里因着是女儿才中止。朝廷之上多酸腐文臣，为人传统，多因太子立长立嫡的缘故站队李启正，即使其中有如宁相等不亲近太子之人，仍多成观望之势，亦未站入他的队中；他若想得太子之位，必须争取各路武家支持。将门主分两路，无论是世代统帅、在镇西军中声望极盛的项家，或是异军突起、在御北军中声名鹊起的谢家二父子，他们的支持均是他谋划中的重要一环，当这两家站队他时，他再去游说其他散军才少有阻碍。
　　他的大哥李启正也并非草包，他在前朝支持占多数的情况下并未继续扩张势力惹父皇猜疑，而是隐于水下，日日奉羹，寻求后宫支持。他们所求之物不同，反而让“三皇子得才干，大皇子重孝廉”的说法流传开来。当然，这种谚语一般谁在后面，谁总是被褒扬的对象——比起攻占了敌国了多少疆土的缥缈战报，能让他们少纳些税收才是老百姓们关心的事。
　　一名侍从并不通报而径直闯入，惊扰了深夜寂静，那侍从不语，直弯腰屈身、将手中食盘高举过头，其中放着一碗暖汤和一柄玉如意——这意味着他是奉贵妃之命前来。李启衡已经习以为常，任这侍从放下汤水平安归去——这是他与母妃的约定，或者说是母妃对他单方面的约定，作为她唯一的孩子，她对他有着很强的掌控欲。
　　贵妃杨琬是平民女，因着卖身葬父的机缘被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收入府中做了仆从，又不知怎的受尽恩宠，从一介丫鬟一路升至侧妃，当时与如今的皇后卢妙仪同级。恩宠之盛，现在已无人知她本来的名字是什么，“琬”一字是圣上赐名。那时圣上即将继位时，正妃却突然暴毙在寝宫，圣上将宫内里里外外地都查了个遍却还是不得结果，悲愤交加，在东宫中种了诸多她最爱的茉莉后，立了与正妃关系更亲密的侧妃卢妙仪为皇后，搬出了东宫。现因皇帝尚未立太子，东宫便一直闲置，只有去不常派去打扫的小太监和小宫女才知道那茉莉花难活得很，不知多久之前就只剩枯枝败叶，死了的杈子早被他们砍了用于冬日取暖，也算是尽了最后的用途。
　　但大家都知道为何最终二侧妃中更受宠的杨琬却没能当上皇后，兴许杨琬自己也知道，她只是不愿接受。她不敢去质问圣上，便将妒火都发泄卢妙仪身上：她与卢妙仪争了半辈子，从二人均是青葱到如今步入中年，她带着圣上的赏赐，在问安时故作不经意地露出、提起，卢妙仪不愿与她冲突，她只是用好笑和悲悯的眼神看着她，这更令她恼恨：她凭什么？她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家世比她好些，论相貌、论身材、论才艺，她哪点比不过她？卢妙仪怎么敢这样轻蔑于她？
　　云泥之别不会妄想，半步之遥却会贪婪。杨琬在圣上面前卖娇讨笑，恩宠极盛，华服、琳琅已经是应有尽有，只要她肯提出，圣上无不满足，以至于坊间都称“唐朝有个杨贵妃、本朝也有个杨贵妃”。可那些“寻常”物件她都不在乎，她偏要记挂那凤鸾座不可——而她唯一的孩子李启衡也是她竞争的手段之一。她当年在皇后之位上已经落败了，她决不允许自己第二次输给卢妙仪。在李启衡年幼时，衣食住行她无不一一打点，从伴读到侍从，所有人均是她亲自挑选，既然李启正占了年纪上的优势、那李启衡必须要从别的方面千方百计地争回来。于是李启衡的人生从他出生开始，全部围绕争夺东宫之位展开。
　　他的每一任师父均是声名远扬的名士，他的每一次交谈必须是寻求盟友或商议国事，他的每一次赴宴都要审查宾客名单从而确保自己有的放矢。若是寻常人怕是要苦恼为何人生要如此步步如棋，竟每分每秒都不得喘息，但好在李启衡和旁人从未聊过“人生应当如何度过”此类无用话题，他接收到的唯一认知就是人生苦短、本就容不得一分一毫的荒废，他努力的每一步都必须是迈向成功的手段。他也有厌倦的时候，但他以为这正是他仍不够勤奋所致——众所周知，总有一些人的认知存在错觉，把疲累当成充实，又把充实当成满足。
　　不过那些都是往事了，还是看看眼前吧，想想要送些什么谢礼来拉拢项家。这礼物既要投其所好，又要不过于唐突——那范围就相对小了不少。
　　隔了几日，一名小厮牵着一匹小白马，敲开了项府的门。很不幸，它几乎长得跟宁思瑶送的那匹小宝长得一模一样，说他俩是同一个爸妈生的也有人信——再或者他俩本来就是双胞胎兄弟，宁思瑶抱走了一只、李启衡又抱走了一只，最后全送项温这里了。
　　项温气的要命，这与挑衅无异，李启衡若是明知故送，那岂不是刻意在她这里宣示他与宁思瑶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若是无意为之，岂不是又要说明他们心有灵犀？她真想把这匹马赶出去，可是她已经在京城呆了有一年了，她也懂这京城的规矩。她忍气吞声地收下三皇子的谢礼，反而还要让这小厮代为转达她的谢意，真是荒谬绝伦。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反而离得越远越容易满心欢喜，真惹了交集反而心生怨怼。
　　她满腹怨气地把“大宝”牵回马厩，和小宝并排挨着。小宝是匹友善的好马，正在吃草的它让出了些位置给大宝；大宝是匹坏脾气的赖马，反而拿头撞了两下小宝、逼它再腾出更大的位置来。项温象征性地给了大宝一巴掌，没用力，但大宝小小年纪也会看人脸色，老老实实吃草不再惹是生非。
　　好在这种愤懑之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着“周家子和宁家女私交甚密”的八卦近些日传着沸沸扬扬。她对此喜闻乐见，既知自己的暗恋无望，对李启衡倒是抱着些吃瓜的心思了。

作者有话说

　　唉，一时拖更一时爽，一直拖更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