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双株》三十九酱

28、冬狩之围

　　项温最近胸闷气短，实在是学术爱情双失利。
　　近来不知怎么的，李启衡和那个周承宸都争着往宁府跑。虽然宁思瑶谁也没见，但她也受不了李启衡这个殷勤劲——她一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宁思瑶对李启衡并无那方面的意思，李启衡还巴巴着往上凑？身为三皇子的脸面呢？
　　她心中烦闷，她喜欢的不喜欢她，李启衡喜欢的人也不喜欢他，两个都是失恋的人，明明他俩半斤八两，怎么不算门当户对？她想发火，但宁思瑶实在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还送了她一匹小马，她倒宁愿宁思瑶是个和那群背地里笑她粗鄙的大家闺秀们一样的人咧！
　　赶上了上元节，依照每年的惯例，宫中在这一日组织冬狩，并邀一些臣子及其家眷参加。项虎身为左骑将军、其与独女项温自然也在受邀之列。项温摩拳擦掌，她可不管什么天子颜面，去年冬狩就因为爹在边关驻守、她没去成，今年她可要力拔头筹，把自己这一股无名火都宣泄在狩猎一道上。
　　她亲自去翻出了她的皮护腕、她爹给她亲自打的长弓、京城最好的皮具匠造的箭囊，使劲擦了擦箭矢，寒光发亮。她打定主意要大出风头，今年做的装束都以深色巨多，她不很满意，翻箱倒柜，真让她把两年前的那身火红色骑装翻出来了——但她身量高了，穿不上了。
　　项温穿着一袭玄色衣裳，脸臭得把那些小女孩们都吓得离她八丈远。她耳力不错，正听见几句悄悄话随风送进她的耳朵。
　　“那个脸色难看的是谁啊？怎么这么不高兴？”
　　“那是项将军的女儿！”
　　“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小时候在军营里长大的，去年才回京！我听说他们没粮草了就吃敌军尸体！”
　　“嘘！嘘！这话你也敢说，你不要命啦！你没听说吗，就尚书家的孟少爷，他为了宁家小姐拒绝了她的示好，她给了两人一人一巴掌呢！你小心她来打你！”
　　项温的脸更垮了。她磨了磨牙，扭头朝着她们露出一个邪恶的反派笑容，把小姑娘们吓得“噫”了一声后抱团抱得更紧了。
　　侍从们引领着各位参与狩猎的人去寻分配到的马匹，她向周围一望，皆为男子。
　　其实已经到她这样的年纪了，女子基本都不会来参与此类“足显男子气概”的活动了。明年她也到了及笄的年纪，这是京城里众人皆默认的一条规矩：到了及笄的年纪，就算没有缔结婚姻，起码也要订一项亲事才行。就她在学堂认识的那缪学士的丫头，比她还小一岁，已经开始亲自绣嫁衣了。她又略刻意地寻了一下，并未见到李启衡身影。
　　她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如何，不过今朝欢愉，何惧明日福祸？她摸摸这马的脖子，又拍了拍，随着一声哨声响起，两腿一夹，身下良马矫如赤兔，如飞弦惊出。她左手持弓，右手握缰，身躯压低重心，掠过几重树枝枯影，迎面而来的寒风将她的发带吹得猎猎作响，那群男儿只配在她身后大呼小叫，跟同伴抱怨自己分到的马怎么没个女子的好。
　　她第一个到了围场中心。这是一片尚未被人涉足的区域，阳光透过云层，在未化完的积雪上折射出细碎的金光。闭目凝神，她握紧手中的弓，感受着风为她带来的讯息。
　　猛地拔箭举弓、一点寒星飞入草丛，是一只倒霉的路过兔子。她骑着马，警惕地渐入林中，只是运气不太好，一闪而过地都是些小家伙，估摸着是些兔子、灰鼬之类的东西，她她决心今天非要技惊四座，连狼都看不上，如今现实却向她证明着她连狐狸都碰不到。她也不知自己游荡了多久，抬头看已至晌午，她准备回了营地歇息一下，等用过了饭再赶下午场。就在这时，忽远处有虎啸传来，她忙不迭地向那处飞奔，全无对危险的畏惧，全是对扬名的渴望。
　　——然后她就看见了李启衡，和他的那一批随从们。花虎的肩上中了一箭，反而被激发了血性，嘶吼着扑向他们，马匹受惊，将并不擅骑术的几人均甩了下去，血盆大口向他们张开，被飞来的一箭正中牙膛，力度之大，就连它也被震得止住了扑势，嗬嗬地流出血沫，它转身欲跑，身上又连中三矢，悲号着逃向远处。项温连发几箭均未看清是否射中，旁侧突然好似万箭齐发，不知谁的最后一箭直抵腿骨，花虎轰然倒地。攻守之变即在瞬息之间，那些魂都被吓飞的子弟们两股颤颤，吞着口水勉强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
　　“多谢项小姐。”李启衡也不复往日风度翩翩形象，他胳膊受了一道伤，额发被汗水紧贴在脸上，但生母贵妃实在给了他一副好皮囊。项温本来心中赌气，不愿意理他，但她都英雄救美了，还是没忍住地多看了他几眼——但是她绝不会跟他搭话的，绝不。
　　李启衡不知项温心中小算盘打的飞起。他每次偶遇项温，她都跑得飞快，他一直以为项温是太过认生，不愿理他，因此对于项温如今的态度倒也习以为常，完全想不到竟有一位没见过几面的小姐已然因为他而生起气来了。
　　项温径直走向那倒下的花虎，周围净是血污，她那漂亮的小羊皮靴子全然不顾地踩了上去。这花虎已经被扎得好似一只刺猬，却实在生命力顽强、呼吸粗重、尚有余息，项温抽出腰间护刀彻底送它一程。紧接着她又开始翻那箭矢尾羽，虎身上共计二十七箭，包括腿骨一箭在内，共有六箭尾羽烙着项字标识。
　　妈的，这群人，都急着分一杯猎虎的羹。项温心中暗骂，表情却远没有心理活动这样丰富，她几乎是瞪了李启衡一眼，利落地翻身上马又走掉了，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得罪了这位“高冷侠女”。这时救兵才到，大呼小叫地恭贺三皇子猎虎之赫。
　　项温实在气愤，又生着闷气骑着马晃悠回营地去了。回去的路上还又捡了只倒在草丛里的兔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来时猎的那只。她已经决定了，那群人把虎扛回来时若敢不提她的功劳，她定要给那群人的眉心一人一箭。
　　这场冬猎要提前结束了，连百兽之王都被擒于林中，难道这场赛事还有人能取得比着更出众的功绩吗？圣上听闻老虎是三皇子狩猎所得，大喜过望，忙着给他的身边人都封赏，等三皇子提到项家姑娘献力颇多时，项温正在沉默地烤那只兔子。身边不知道谁家小姑娘又畏惧，又看着她的兔子时不时咽口水，她掰了个兔腿丢过去，小姑娘下意识伸手去接，被烫地哇哇叫，还是要一边吹肉一边吹手，斯哈斯哈地把兔腿往嘴里送。
　　三皇子得到了一张虎皮。有人得到了虎尾，有人得到了虎牙，还有人得到了虎鞭，项温得到了虎眼，因为圣上笑着说她眼睛生得漂亮、明眸善睐。老爹暗中推她，她跟着众人一起上前领奖、磕头谢恩。
　　她回到家中就把那双湿漉漉的虎眼扔进了茅厕里。项虎看到了但并未阻止，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