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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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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冬日里难得升起太阳，薄薄的一层光没什么温度，但透过窗棂洒向屋内时，却让沉重压抑的气氛得到了丝丝缓解。
沈林渊醒了，但他睁不开眼睛，他抬起沉重的手臂缓缓摸向自己的眼睛，有些水肿，但也还好，至少没肿成核桃。再摸摸自己的嘴唇，唔，哭那么凶居然没有死皮，看来是有人用棉签帮他润湿过，有心了。
沈小少爷还是很在意形象的，太丑了就没有姐姐喜欢他了。
沈林渊试着用手撑开一只眼，干涸的眼睛又有了水意，光太亮了，让一直身处黑暗的人无法适应。
一双眼睛眨呀眨，眨呀眨，再用手揉去眼角的水意，沈林渊总算缓过劲儿来了，他捂住脸狠狠揉了一把，都过去了，这辈子不会再让那些事儿发生了。
“小少爷！”正在床旁眯眼假寐的庄红袖察觉到沈林渊的细微动静，她迅速睁开眼，沙哑的声音里难掩激动。
庄红袖端起放在炉子上温着的茶壶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
沈林渊已经撑着身体自己坐了起来，他接过红姑手里的杯子，尽管喉咙干涸，但他依旧是小口小口抿着喝完水的，小少爷可不想喝太急呛到自个儿，那样红姑又该担心了。
“小少爷，要再来一杯吗？”庄红袖眼里翠满了温柔，全然没有昨夜那副母老虎的样子。
沈林渊点点头，一连喝了三大杯水，嗓子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红姑……”这公鸭子般粗嘎的嗓音将沈林渊自个儿都吓了一跳，他又忆起了十三四岁变声的时候。
沈林渊苦恼得皱起眉头，好难听啊。
这让他还怎么和长辈们讨巧卖乖讨零花，怕是拧成麻花也不管用了吧。
小少爷好难过。
“扣，扣”有人敲响了房门，动作很轻，像是怕打扰了屋里正熟睡着的人。
庄红袖起身，打开门一看，老熟悉了“小陆又来了呀。”
“嗯，来看看小少爷好些没。”陆崇南回应。
“进来吧，小少爷已经醒了。”庄红袖笑笑，“你来的可真及时，那感情好，小陆你帮我看着点，我去给少少爷端些吃食来。”
庄红袖老放心陆崇南了，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没走多远就遇上了梁志豪，于是她冷哼一声，径直向前。
狗东西压根就靠不住，看个人居然自个睡着了，明明住在小陆前头居然还没有小陆反应快，回头一定要让老爷扣他月钱！
梁志豪摸摸鼻头，得，母老虎又在心里记恨上他了，哎，真不是他偷懒不用心照顾小少爷，而是陆崇南这孩子太会了他压根插不上手……
万一到时候因为他笨手笨脚的办砸了事，梁志豪想想那画面身子抖了抖，依照庄红袖那暴脾气，又该发飙骂娘了。
梁志豪：和女人打交道好难啊，幸好他老早就打算好绝不娶妻光棍一辈子，不然摊上个母老虎可怎么办哟。
反正家主肯定不会亏待他，老年生活完全不愁，梁管家决定开始躺平，他当个蹭吃蹭喝的米虫就好了，当管家真的好难哟。
沈林渊可不知道因为陆崇楠太能干，梁管家要提前开始他的老年生活了。
就算知道了他也只会为他爹点一排蜡，本来他爹身边的可信可用可以照顾他之人就不多，再少了梁管家，他爹的日子就更辛苦了。
虽说梁管家照顾人确实不太行，但他打得了算盘，看得了账本，许多铺子的账都是他依照重要程度整理过后，再分门别类交给他爹的。一些他爹不好亲自露面处理的麻烦事，也是梁管家接手的。
梁管家刚来他爹身边的时候可拼了，是人情加本事才让他最终成为沈青山的左膀右臂的，不然仅凭救命之恩就想坐上大总管的位置，哼哼，做梦吧。
沈家再怎么模仿世家大族的行事作风，本质上也依旧是商人。
商人重利轻离别，不会无缘无故给予他人好处，除非他位高权重得罪不起，亦或者他于他们而言……有利用价值。梁王是前者，陆崇南则是后者。
沈家对现在的梁王是惧是怕，是不动声色的远离和逃避；至于陆崇南，沈家看重的是他的未来。
沈林渊拼不过现在，也看不透未来。
但经历这场梦魇，沈林渊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能过上风平浪静的生活，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过是因为前方有人在为他保驾护航罢了。
可一旦失去了保护伞，就凭他的本事，谁也护不住，包括他自己。
沈林渊需要帮手，他需要……陆崇南。
陆崇南是沈林渊熟悉的人中最有能耐的一个，当然，沈林渊说的是未来的陆崇南，而不是现在的他，现在的陆崇南太弱小，他跟他一样，连自己都护不住。
陆崇南需要变强，而沈家恰恰能帮他缩短成长的时间，这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
沈林渊抿唇，他没理由再拖着了。
尽管他没探到陆崇南的本性，尽管他不知道会不会重蹈覆辙，尽管他依旧没忘记二十年后的沈家成为新皇立威的牺牲品……
他看不透，他看不透前路。
未卜先知并不是万能的，这一点沈林渊不久前吃过教训，他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等他自己强大起来，还需要时间。
但某件事却不能再等了——十年之内，梁王必反，端州必乱。
沈家必将面临一场浩劫，那时候不管沈家愿不愿意，梁王都会将沈家绑上贼船——储备粮草训练军队购买武器等等都需要钱，而沈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上辈子，尽管沈家从来只孝敬梁王，婉言谢绝梁王给的任何好处，尽全力避免和梁王有牵连，可真当梁王谋反的时候，沈家还是遭了难。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是从前的他太天真了，他怎么就敢确定，怎么就敢确定有了廖家，梁王就看不上沈家了呢？
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吗？
更何况，沈家不是苏家，沈家人不能逃离端州。
沈家的祖地在赤峰山上，沈家的根在端州，沈家嫡支一脉所有人和许多旁支更是住在这锦绣城。端州乱了，锦绣城被破，沈家怎么可能不受牵连呢？
没时间了，来不及重新再找一个，找一个能在风雨飘摇的局势中护住沈家的人了。沈林渊需要陆崇南的聪明才智，需要上位者对陆崇南的赏识，他需要陆崇南对沈家心怀感激……
沈林渊闭眼压下翻涌的情绪，再睁开时眼里尽是血红一片。
陆崇南从来没有对不起沈家，没有对不起沈家任何人……尤其是你，沈林渊！而你却想要疏远他，忘记长辈们都是怎么教你的了吗，做人怎么能这么不知道感恩呢？
沈林渊，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
你怎么能忘了呢，陆崇南也是你的家人啊，你应该对他好好的。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就像这名字一样，沈林渊从来都是一个极其恋家的人。
嘛，当然，他现在还只是一个恋家的孩子，一个被护得很好，除了上辈子临死前就没怎么吃过苦头的，永远长不大的……众人的宝贝小少爷。
金尊玉贵的小少爷连鞋子都没穿，一下子跑到陆崇南的面前，握紧陆崇南的手腕，嘶哑着嗓音开口：“陆崇南，你做我的伴读好不好？”
他不管徐聘婷了，他不管陆崇南瞒着他了，都不管了……他要和陆崇南再次成为好朋友，成为好兄弟，成为……家人。
陆崇南猛然抬头，然后，他的目光撞进了小少爷一双红彤彤的鹿眼里，撞进了小少爷眼里的一片水色……
陆崇南反握住沈林渊的手，小少爷怎么又哭得那么伤心，病还没好吗？
他嗓音艰涩地开口回应：“好……”
陆崇南就连声音都是颤的，天知道他为了留在小少爷身边冒了多大的风险揭露往事，不过总算苦尽甘来，一切都没有白费。
沈林渊立即破涕为笑：“我听见了啊，你答应了要陪在我身边，就不许擅作主张地离开，更不许反悔了啊！”
小少爷眼睛鼻子通红，奶凶奶凶地威胁：“不然我一定让你好看！”小少爷在心里默默补充，这句当然是说着玩儿的，他怎么舍得。
陆崇南郑重其事地回应：“我绝不反悔。”
沈林渊撇撇嘴半开玩笑道：“都没说反悔了会怎样呢，这让我怎么信你啊？”
陆崇南举起手对天起誓，声音铿锵有力：“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如果信徒陆崇南某天擅作主张离开小少爷，就让我五马分尸野狗分食不得好死！”
沈林渊一下子笑不出来了，他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怎么又想哭了呢？
五马分尸……野狗分尸……这是陆崇南上辈子的结局
哎哟我的天，呸呸呸呸呸，老天爷你没听见没听见，陆崇南说的这句话不作数的！您老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他昨晚没睡好说胡话呢，千万别当真啊！
哎哟喂，要是当真了……我也拿你没办法，但老天爷既然你让我重生，肯定是眷顾我的。
能得您的眷顾是我的福分，现在我把我的福分给陆崇南一半，您也眷顾眷顾他吧……他小小年纪就吃了好多苦，很可怜的。
沈林渊好气哦，陆崇南怎么发这么狠的誓啊，他会心疼的啊……
沈林渊将陆崇南的手攥得更紧了，以开玩笑的口吻尽量压制住语气里的颤抖：“那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可千万不能离开我啊！”
陆崇南回答地坚决：“我不会的。”
他本就在计划让小少爷看到他的价值，以便留在小少爷的身边，就算当下人当书童也好。
陆崇南低下头，只是他没想到，小少爷会让他做他的伴读。
是伴读啊，不是书童，伴读一般是富贵人家给自家孩子找的能起引领作用，陪伴他学习的伙伴，和小少爷是平等的关系……
陪伴小少爷读书，陪伴小少爷长大……
真好，是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从此静窗闻细韵，琴声长伴读书人。
他能遇上小少爷，何其有幸。
陆崇南刚才被沈林渊的一顿操作整懵了，现在才想起来小少爷还光着脚呢，天这么冷，地上这么凉，小少爷生病了怎么办？
陆崇南：太大意了，以后绝不能这样。
陆崇南：“小少爷还是先把鞋穿上吧，万一着了凉红姑又该担心了。”陆崇南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我也会担心的。
沈林渊被比他还矮了半个头的陆崇南拉回床边，又被陆崇南盯着穿好了衣服鞋袜，突然想到了什么，正准备开口，就被陆崇南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陆崇南悠悠开口：“小少爷还是少说几句吧，嗓子还没好呢。”
沈林渊举起一根手指，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表示他只说一句。
陆崇南用手抵住唇，轻咳两声：“咳咳，小少爷想说什么？”
沈林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陆崇南坐下。
陆崇南心想：这不合规矩，但这是小少爷的要求……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僵着身子坐在小少爷旁边。
沈林渊直视着陆从南的眼睛，扯扯他的衣袖，语气不自觉地带上点儿撒娇的意味儿：“以后能不能别叫小少爷了，我听着好别扭，直接唤我名字嘛。”
陆崇南整个人都被震麻了，聪明的小脑瓜直接宕机。
指名道姓，直呼其名，是十分不尊重人的。
在二十岁行冠礼取字之前一般都是称其姓氏，不熟悉的人可用“兄台阁下仁兄”等等这样的词汇代称，关系不错的同辈之间可用“你”字互称，只有长辈或者极为亲近之人才会唤名字……
陆崇南整个人像煮熟了的虾，脖子耳朵脸全红了，他用右手死死压制住唇角不让自己笑出来。
小少爷让他唤他的名字，是想同他亲近的意思吗？
挣扎纠结了好久，陆崇南极其别扭极其小声地唤了一声“阿渊”，这声“阿渊”叫出口是什么滋味儿，只有陆崇南自己心里知道。
有一种感觉不受控制的在他心里扎根，陆崇南将它称之为“矛盾的幸福”。
沈林渊捂着嘴无声偷笑，陆崇南这样子可真像个害羞的大姑娘，哎，就是现在营养不良，太瘦了……等将他养的白白胖胖了，不知道有多招人喜欢呢？
哎哟喂，想这些做什么？陆崇南还小呢，要以学业为重！什么芝啊草啊花啊的通通离他远点的好！
阿屮，提起这个就来气！
沃日尼玛，这辈子要是谁还敢把下三滥的招数往陆崇南身上使，他沈林渊第一个锤爆，额，找人锤爆那下流东西的狗头！
打的那个龟孙儿连他亲妈都不认识，哼哼……
陆崇南自从叫了那一声“阿渊”后就打死不肯再叫了，不管沈林渊怎么逗他怎么逼他，连挠痒痒这种卑鄙的招数都用出来了，他也打死不松口。
沈林渊那个无语啊，他真不觉得陆崇南叫他名字是不尊重他，一点都不！
哎呦，这有什么啊，小少爷两手一摊，摇头摆脑无奈极了，他和陆崇南上辈子就是铁哥们诶，是患难与共的生死至交！
他们曾经是家人，只是叫叫名字而已，他求人的时候更羞耻的称呼还……
啊啊啊，沈林渊抱头抓狂，蹲在地上，唔唔，说了绝对不会再叫的，他怎么又想起来了？
真是不长记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