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月浮梁梦今生》天不亡我干饭人

3、回忆

　　沈林渊突然觉得，他爹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无所不能无坚不摧，他也有脆弱的时候，于是他上前抱住他爹，和他一起痛哭流涕……
　　沈爹无语望天，这儿子他不要了，可以让他回炉重造吗？
　　沈青山抹了把脸，强装镇定。在儿子面前哭成这熊样，以后他还怎么立得起来：“渊儿，你先看好王彩琼，我让人去请大夫。”
　　沈林渊抽抽搭搭，哭的上接不接下气：“爹，你忘了，外面的那些人都被你发买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沈青山满脸黑线：“……那我亲自去吧。”
　　沈林渊皱着一张哭脸：“还是我来吧，留我在这儿，我怕我会忍不住弄死她。”
　　说完，沈林渊就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完全不给沈爹反驳的机会。
　　沈青山：我也想弄死她啊！
　　但沈青山不能这样做。
　　德检在即，检查使来自全大卫最强的情报机构——天机阁，该机构由先皇后成立，用以监督百官搜集罪证考校预备官员的品行等等，权力职责跟锦衣卫类似，说白了都是皇帝的走狗，只服务于天子。
　　本届的检查使还在端州境内，这位检查使大人在对陆崇南进行深入调查后，当着端州知府的面多次称赞陆崇南，其意思不言而喻。
　　沈家不会，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陆崇南这个板上钉钉的官老爷，增加一星半点儿的丑闻。要知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陆崇南的竞争对手们可不会对他有半点儿手下留情。
　　他们会说，都怪陆崇南从前伪装太好，才没让人发现他的真面目。让陆崇南这样品行不端的小人，名满端州盛极一时，是他们的过错。好在苍天有眼！终于让人发现陆崇南的真面目了，他都做出这种天理难容枉顾人伦的丑事了，怎么能让这种人进国子监呢？
　　机会都摆在眼前了，不把陆崇南往死里踩，他们怎么上位？
　　沈家不能让陆崇南成为□□未来小姨子，还不负责任的渣男；也不能让他背上残害未来岳母的污名；更不能不管不顾直接断了他的官途……
　　端州沈家从不缺钱，但上头缺点儿关系。
　　说白了就是背后没人给撑腰，每年都要上供一大笔的银子打点关系，还要忍受竞争对手的处处刁难，谁叫人家上头有人呢！这年头做什么都绕不开官府，上面想卡你，什么理由都能编出来。
　　上上任沈家家主，也就是沈林渊他爹沈青山，的爷爷——沈陵，没少为这事儿发愁。
　　沈陵不是没想过培养一位家中子弟入仕，但自家儿子和侄子甚至是沈家旁系子弟，都不是读书这块儿料，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十窍里开了九窍——一窍不通。无论他花多少重金聘请夫子一对一教导，愣是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都出不了。让他们读书，一个个的跟上刑场一样，换着法儿的逃避。
　　把孩子们逼急了，沈府后院那些女人们也不是吃素的，他沈陵自己不也不是读书人吗，不也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吗？干嘛非逼着自家宝贝疙瘩走这条不归路呢？
　　天意啊，沈家人虽在经商方面天赋异禀，但在读书这方面……真是一言难尽。再加上后院的那群女人叽叽喳喳吵得他大头的，后来沈陵干脆不管了，随他们发展。
　　于是沈家越来越有钱，家底越来越丰厚，越来越引人觊觎。
　　沈陵不得不另辟蹊径，创办了鎏金书院，想着自己培养一把保护伞。奈何时运不济，培养出来的不是发达后就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就是嫌弃沈家铜臭味儿不愿与他们为伍的纯臣，要么就是耗费无数资源依旧扶不起的烂泥，完全没给沈家带来一点儿益处，反倒惹了一身骚。
　　久而久之，沈陵也歇了这个心思，说到底不是自家人，做不到全心全意为沈家着想。那时的沈家正值春秋鼎盛之际，又不是没了靠山就活不下去，可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了。
　　自打沈林渊他爷爷那辈儿，出了个名震千古的男皇后，沈家的日子愈发的艰难了。原因无他，那位先皇后是个万年难遇的奇才，他发明了洗发水沐浴露香皂，改进了胭脂水粉香膏，研制出水泥玻璃制盐炼铁的配方，还造出了让大卫军事能力更上一层楼的炸药……
　　自此，大卫所有的商人都以加入天下商盟为人生目标，天下商盟背靠皇帝受皇权庇佑，其所属成员地位比普通商人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儿，虽然依旧比不过士农工这三个阶级，但是在商人圈子里就是被倍儿有面儿啊。
　　说来惭愧，沈家也曾是商会的一员，还是最早加盟的一批元老，早些年更是凭着这层关系混的风生水起。
　　沈家不贪心，只专注于布庄生意，将这桩生意扩展到了整个大卫，这本来也无伤大雅，毕竟还有那么多商路可以走嘛。
　　坏就坏在沈家的布庄生意越做越大，一个不小心做到了海外，彻彻底底打响了名号，有些洋人贵族甚至只认沈家的布料和丝织品，这就分外惹人眼红了。
　　触犯了有权有势的商盟高层的利益，最终的下场可想而知。
　　沈家被天下商盟除名，各方打压之下，不得不退回端州祖地。端州是沈家的根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在端州多少还是有点关系的。
　　不争馒头争口气，沈家家业缩水至原来的三成不到，怎么可能甘心就此放弃？沈家输就输在了上头没有靠山，所以沈林渊他爷爷是真的不分嫡支旁支，拼了命地培养族中子弟读书。
　　奈何沈家人是真的没一点读书天赋，大把大把的银子砸下去，最终也只出了一两个秀才，秀才顶什么用啊？
　　都说穷秀才富举人，一旦中举就意味着有当官的资格了，虽然只是官员后补，但也称得上一声大人了。商人不论再有钱，都只能被称乎员外、老爷等。称呼大人就是僭越，若民不举官不究还好，若有人告发，就是被官府严惩，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更何况一旦考上举人就可以免税百亩良田，还有朝廷嘉奖的银两。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举人不需要卖他们这些富商的面子，毕竟普通的商人地位低下，而那些有权有势的皇商，那都是为朝廷服务的，大卫的官员靠朝廷吃饭，当然得为朝廷服务。
　　朝廷每年发放的俸禄，军事消耗从哪里来，靠的不还是天下商盟统一贩卖的，精盐白糖玻璃水泥香皂沐浴露洗发水等等小到日常生活大到军事建筑，这些好东西吗？
　　所以现在压根不是陆崇南需要沈家，而是沈家要依仗陆崇南。
　　如沈家现在这样以布庄生意为主，金银首饰玉石茶叶为辅的小打小闹的买卖，都是些商会玩儿剩下的，压根不值一提！
　　可即便这样依旧有人眼红。
　　沈家已经不是天下商会的成员了，说到底只是一介不入流的商贾，背后也无靠山，得罪就得罪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谁都想从沈家身上咬一块肉下来。这也导致了沈家近年来发展滞缓，隐隐有再倒退的趋势。
　　沈家一旦在端州都开始倒退，那便会被步步紧逼，满盘皆输，最终必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沈氏一族几百条人命啊，沈家根本输不起。
　　现在的沈家就像一艘外表华丽内里腐烂的大船，处境艰难风雨飘摇，看似犹有余力，实则岌岌可危。
　　他们沈家迫切需要一把保护伞，一座稳如磐石的靠山。
　　所以不管从前怎样，陆崇南现在的未婚妻必须是沈灵芝，王彩琼也必须活着，这两件事沈青山明白，沈林渊也明白。
　　王彩琼估摸着也明白，所以才敢这么有恃无恐。她拿命来赌，赌沈家为了顾全陆崇南的名声不得不认下这门亲事，赌沈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杀她。
　　她赌赢了。
　　只要抗过了当下，往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沈灵芝长得是真好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神仙下凡似的。一双翦水秋瞳，两弯柳叶眉，琼鼻玉挺，菱唇贝齿，完全没有一点儿身为庶女的小家子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比起沈灵芝月倒更像嫡出的小姐，端州有多少富家公子哥趋之若鹜啊！
　　被这样一个被受追捧的绝代佳人喜欢，陆崇南会怎么想呢？他会不会也对沈林灵芝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何况他与沈灵芝已有了夫妻之实，不都是那样说的嘛“男欢女爱日久生情”，只要沈灵芝温柔似水情意绵绵，除非陆崇南是个铁石心肠冥顽不化的榆木脑袋，不然哪儿有处不出感情的。
　　如果真是那样，陆崇南当真要护着她们，沈家就该重新考虑王彩琼母女俩的身份了，姨娘和庶女终究是不够格的。
　　陆崇南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穷小子了，能和现在的他结亲，本就是沈家仗着资助之恩高攀，如果还嫁一个庶女过去，那便是刻意羞辱不知好歹，羞辱读书人在大卫可是重罪，群众声讨的唾沫星子能把沈家给淹死。
　　沈家在陆崇南身上砸了无数资源寄予厚望，并且颇有收效，眼前局势一片大好，已经到了摘果子的时刻，绝不可能就这样半途放弃！
　　所以只能委屈家主抬一抬王彩琼娘俩的地位了。
　　沈青山从来不是一个独行侠，他是整个沈家的顶梁柱，他享受了家族为他带来的权利地位，就必须接受肩上的枷锁和重担，他必须为整个沈家的未来考虑。
　　真到了陆崇南功成名就的时候，沈青山就是捏着鼻子，也必须把王姨娘给扶正，让沈灵芝有一个嫡女的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