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北方飘落的雪》甄柏

6、他们举杯不知所措

　　噬梦的猛兽终于有了些退意，将凝成一片的天水悄开半色。
　　酒足饭饱的苏卡带着几人在海岸线上游荡，讨论着昨夜哪个女子更妖娆，谁也没朝水面投去一个眼神。毕竟现在还没到下水作业的时间，能有什么事呢？
　　“这算什么，等我回了新都，带你们尝尝梅尔隆斯的女人。那滑滑嫩嫩的，哪里是这些工厂里女人可以比的！”苏卡阔气的摆摆手，言语中满是鄙夷之色。
　　以前在新都，他是斯派罗家族最边缘的存在，每天为了分分秒秒的居住时间而奔波。没想到现在到了巴尔隆斯，反而摇身一变成了个炙手可热的大人物。靠着斯派罗的姓氏和母亲偶尔托人偷运来的奢侈品，在这群乡巴佬里做了回阔少，还混了个队长。
　　“队长以后可不能忘了我啊！”说话的是苏卡最亲近的狗腿，牛正，大家都叫他牛子。
　　牛正这个人嘛，只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一群人有说有笑，直到一台残破的开拓者摔在他们的面前，殷红的海水不停地往外渗。
　　“一级警报，东南港口海兽入侵！”浑身是血水的祝凡从机甲中跌在地上，胸口还插着一根不知名的甲壳。
　　...
　　“回去，一定要把火种交给楚簿！”栩博羊单手把开拓者扔到岸上，旋即反身冲了出去。
　　长衣已经成了碎布条，惨淡地挂在栩博羊身上，迎风飒飒。斑驳的伤痕遍布栩博羊全身，露出里面漆黑的金属骨骼。
　　四十年前围猎波塞冬出现意外，执行部几乎是全军覆没，侥幸存活的栩博羊也因为受伤过重，加上辐射感染，不得不通过机械化治疗保全性命。
　　但这才是栩博羊，全机械化异能战士，执行部部长，前任新都三军统领。
　　祝凡没有回应栩博羊，一头旗鱼变异的海兽刺中了他，尖锐的上颌瞬间就穿透氮化硅面罩，将他钉死在座椅上。
　　他能做的，只是全力推动推进杆，争取在窒息之前找来援军。
　　看着祝凡离去，栩博羊才说出那句一直想说的话：“该死的关系户。”
　　这些海兽一反常态的聪明，它们意识到自己拦不住栩博羊的时候直接就放弃了阻拦，而是朝着巴尔隆斯深处游去。外围的雷区在五级海兽面前形同虚设，很快进入巴尔隆斯的海域变得畅通无阻。
　　但它们并不急着进去，而是环绕着栩博羊悠悠然地游荡。
　　这些家伙，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栩博羊来的。
　　“我知道是你，宙斯。”栩博羊停下脚步，环视四周，“操控这么多海兽，很累吧？不如你出来，我们谈谈条件！”
　　栩博羊停下的同时，海兽也不再前进，而是围着栩博羊游走，像狼群围猎一般。
　　终于，它们停了下来，众星拱月似的拥簇着一个像章鱼一样的生物。
　　“又见面了，人类。”六爪章鱼舞动着触手，看不出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它优雅地现身，等到的却是栩博羊的剑刃。
　　冰蓝色的长剑轻松刺穿宙斯，像串了个冰糖葫芦。
　　栩博羊顺势要将宙斯劈开，但宙斯却化成一滩像水一样的物质，朝着远处遁去。而周围的海兽也朝着栩博羊亮出獠牙。
　　一剑没能杀死宙斯，栩博羊并不意外，却也有些遗憾。长时间的战斗几乎耗尽了他的能源，机械骨骼也随着不断地自我修复而变得脆弱。如果继续被这样消耗下去，他的结局只有一个。
　　至于空间跳跃......严格来说应该是分子的打乱与重组，这样高强度的念力消耗栩博羊已经是承担不起。
　　除了撤回岸上，杀死宙斯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决方案。
　　“你真是一个邪恶的种族，这就是‘信任’的意义么？”宙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平淡的语气中居然也体现了怒意。
　　“给你一个存活的机会，带我找到波塞冬，我只需要他身上的圣物！”
　　栩博羊没有给出回答，只是平举长剑。
　　镇守四方的五级海兽这一刻彻底爆发，全速前进掀起的巨浪引起阵阵海潮，有如海兽祭奠时那样的汹涌。它们交错而行，错落有致。带起的水流在水面上卷起旋涡，将天上烟云一并吸入海底。
　　骨角参差，胜刀剑几分。
　　再强硬的机械，也无法直面这样的冲击。
　　栩博羊闭上双眼，任由自己缓缓下沉。
　　那个举剑的动作耗尽了所有的人鱼脂，此时的他已经因为脑缺氧有些眩晕，静候再次的死亡。
　　“轰！”
　　“噗呲。”
　　“砰！”
　　杂乱的乐章没有影响栩博羊享受窒息带来的宁静，他慢慢地沉下去，沉下去。
　　这是一场场漫长的旅行。青紫红蓝的闪电撕裂了黑灰色的隧洞，闪烁着周遭的白骨森然。腥红的血水很快就席卷了这里，模糊了栩博羊的视野。
　　他想要开口，却被污浊的海水呛住口鼻，发不出任何声音。
　　血水慢慢褪去，一切都到此为止了，栩博羊终究还是没逃离这次死亡，执行部也终是全军覆没。
　　栩博羊继续下落，落在刺眼的光芒中。
　　一双手伸进隧洞，将栩博羊一把拽出。
　　再睁眼，是一望无边的海。
　　能源舱已经装满了人鱼脂，而先前和栩博羊生死相拼的海兽正在他身下，不声不响。
　　此时天边已经透亮，虽然体就蒙着一层灰色，但衬一些海风，竟然是有些惬意。栩博羊就这么又躺了下去，不急着去任何地方。
　　...
　　“妈妈，你知道新都吗？”饭桌上，安久终于向楼月提出这个话题。
　　今天楼月比以往回来早了不少，还给安久做了丰盛的早饭，煮了粥和蛋，还炒了两个菜。
　　“知道。”
　　“哦，那你以前怎么都没和我提过？”
　　“提那个干什么？”楼月抬起头，瞥了一眼安久，“怎么，又听谁说什么事了？”
　　“没，就是，我想去新都。”
　　简简单单五个字，沉默了两个人。
　　“你不是去过了么？”楼月小心翼翼吃干净碗里的粥，放下碗筷。
　　“我的意思是，我想搬过去，我要生活在那里！”见母亲愿意和自己开始这个问题，安久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思，凝视着楼月。
　　“没必要，在那边和这边有什么区别呢？我觉得我们现在挺好的。”
　　楼月站起身，收拾起二人的碗筷。
　　“那边有蓝色的天！不咬人的海兽！还有会飞的东西！”
　　“什么颜色的天不都只能看，有什么区别？你别去海边海兽也不会到家里来咬你，那些飞来飞去的东西也不会变成你碗里的肉。所以，安安心心住在这里，我们出生就在这里，这就是我们的归宿。”
　　楼月又补充到：“到外面去，又不一定是好的。”
　　“可是，在那边我很快乐！”回想起在火车上见到的种种，安久的嘴角都在不自觉地上扬，“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美丽的地方。”
　　“妈妈，我们搬过去吧，求你了~”
　　“那爸爸呢？我们要是走了，等他回来了，不就找不到我们了。”
　　楼月的问题问住了安久，再美好再快乐的事情，和父亲比起来都变得无足轻重。
　　赌气地“哼！”了一声，安久匆匆跑上楼去。
　　安久有感觉，母亲不愿意去新都并不仅仅是因为等待父亲回来，她像是在回避着什么。虽然不知道母亲在回避什么，但绝对不会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归宿。不说别的，光安久印象里他们就已经搬过三次家了，最近一次还是从另一个海岛搬到现在这个家里。
　　这时安久又想起火车上那些人，他们都能这么轻易进新都，那自己凭什么不行？
　　楼月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安久的思绪：“换身衣服，一起出去走走，你也很久没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