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北方飘落的雪》甄柏

3、吟诵着流离的哀歌

　　列车在向前，闷雷滚滚。
　　诩博羊拄着长剑，站在末节车厢，凝视车外。
　　“禁止通行。”四个大字挂在车窗上，衬着泛了些锈迹的绿色铁皮，抒发着岁月冗长。
　　上一次站在这个位置，诩博羊还是个孩子，这把剑，也还不属于他。
　　诩行川拄着长剑，站在末节车厢，凝视车外。
　　“博羊，你知道天空是什么颜色的吗？”
　　小小的诩博羊扶着比他人高的长剑，怯怯地看着窗外，思考着父亲的话。
　　“天空，不是蓝色的吗？”
　　说完，车厢突然就暗了下来。
　　车窗外的天，是灰色的。
　　“灰掉了......”
　　“博羊，不是所有的天空都是蓝色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幸运。这里是巴尔隆斯，是我长大的地方。”
　　“巴尔隆斯......”诩博羊轻轻吐出四个音节，字正腔圆，就好像这一切早已经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巴尔隆斯一种古老的语言，是自由的象征。”虽然知道这所有的一切早就已经刻在了诩博羊的脑子里，但诩行川仍然是一字一句地说着，说给诩博羊听。“一百多年以前，这里的天也还是蓝色的，海水也不是灰色的......”
　　诩博羊听着，脑海里跳出一一对应的文字。每个字每句话他都能明白，但却不懂父亲说这句话的意思。
　　据中心数据库记载，两百四十三年前，这个世界的人们处于一个各自为政的混乱年代。世界被瓜分为数十个国家，有大国，也有小国。每个国家都在为了自身利益与其他国家进行或冷或热的战斗，世界长期处于一个混乱的状态。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领袖的出现。
　　领袖是第一位接受智脑芯片移植的人类，也是他实现了世界的和平。在领袖统治下的世界步入一个一体化的、没有利益冲突的阶段。世界上再没有国家、人种的区分，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和谐的。
　　还有，自由的。
　　但是巴尔隆斯不在其中。数据库显示巴尔隆斯是一个两百多年前的地址，在领袖实现革命后这个名字便被西比区所取代，而且巴尔隆斯遗址似乎也不在这块区域。
　　今天，他将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
　　然后离去。
　　车窗外已是一片蔚蓝。
　　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诩博羊并没有重回旧地的慨叹，有的只是那凛冽的杀意和沉沉的无奈。
　　...
　　“原来是个不会说话的傻丫头，算了，从哪来的回哪去吧。”女人轻轻别过头去，一眼多的也不给。
　　“我会说话......”平白无故就被说傻丫头，安久哪能受得了这委屈，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气势就已经弱了下去。
　　这个姐姐，好漂亮。安久心想。
　　“还不错，”女人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戏弄着一只安久没有见过的生物，“BXX1777，你叫什么名字？”
　　“陆安久。”
　　“陆？”女人回过头，细细打量着安久，眼底飘过一抹悠长的思绪，“还挺像的。”
　　“......”
　　“认识栩博羊吗？”
　　“......”
　　“遣返吧。”女人没耐心和安久继续纠缠下去，摆了摆手。
　　那只奇怪的生物飞走了。
　　“我不走！”
　　没有人在乎安久的抗议，当他们听到栩博羊的名字后，对安久也没了好感。
　　如果不是女人提起，他们甚至没认出这件披风。
　　“我不走！你们放开我！”
　　“放开我！”
　　“放......”安久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在她瞳孔前不到一公分的位置，是明晃晃的剑尖。
　　女人什么时候过来的，安久不知道。只是那柄冰蓝色的短剑居然是从女人手腕处生长而出，一寸一寸，蔓延到她面前。
　　房禾轻那张惨白的脸又一次出现在安久的脑海。·
　　“擅闯新都者，杀无赦。”冰蓝色的锋芒成为了安久和女人唯一的联系。女人平静地看着安久，淡紫色眸子中看不出情绪。
　　“来得正好，把你的人带回去。”女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背过身去，手里的冰蓝色短剑也已经消失不见。
　　一只手从背后托住安久，这熟悉的感觉让安久险些哭出来。
　　“快走吧，上面的人已经在下来了。”感觉到栩博羊正在看着自己，女人有些不耐烦，手腕处冰晶蓝的荧光忽闪忽灭，好像随时会吐出一道剑锋，刻进栩博羊的胸口。
　　“好久不见，雪亚。”
　　安久披着的的风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栩博羊身上，衣摆在微风下轻轻扬起。
　　但雪亚并没有回应他，她只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冷冷地说了一声：“栩博羊，编号XDXY8871，涉嫌杀害公职人员，逮捕他！”
　　话音未落，数十名机械士兵涌进大厅，枪口齐齐对准栩博羊。
　　紧随其后又是一个被扩大了的声音：“栩博羊，你涉嫌杀害公职人员、劫掠押运列车、带人擅闯新都，扰乱新都平衡！现我依法将你逮捕，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落在众人的视线里，他们分队列开，封锁了栩博羊身边的所有空间。
　　而透过透明穹顶，安久看到了外面黑压压的一片枪口。
　　“四十七秒，这可比以前慢多了。”栩博羊结束计时，静静地看着身上密密麻麻的红点。
　　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回忆呢？黑黢黢的枪口，和枪口下的硝烟。
　　“别害怕，没事的。”
　　安久紧紧缩在栩博羊怀里，娇小的身躯颤栗着，微张的小嘴因为恐惧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解除武装，断开能源！”为首的那人并没有拿枪，他手里拿着一把类似军刺的短柄武器，死死盯着栩博羊。
　　“你很优秀，丹卓，但还不够。”栩博羊看着那人的眼睛，眸子里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面对这样严峻的形式，栩博羊居然是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有着一股君临天下般的自信。
　　但也只是那样一刹那。
　　远远地，又有几人朝着这边飞过来。
　　“开枪！”丹卓向身边的手下发号施令。
　　没有人敢开枪，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和他的剑相比，这些所谓的高科技武器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
　　“一群废物！”丹卓怒骂着，却也没有出手。
　　那几个人终于是到了。
　　“警报解除，列车长自首了，是他一时愤怒才杀了副列车长，与栩统领无关！之前的上报全都是栽赃嫁祸！”
　　人未至，声先到。
　　“列车长呢？”丹卓没有因为对方一句话就放下武器，虽然来人的身份压得他喘不过气，但只要自己背后那位到了，栩博羊今天就没有翻身的可能！
　　“已经畏罪自杀了。”那人好像知道丹卓在等待什么，拿出一个手掌大的黑色圆盘，“这是领袖的意思。”
　　黑色圆盘缓缓转动，一条信息出现在在场除安久外所有人的脑海。
　　“栩博羊，无罪，自由通行。”
　　没有人有能力伪造领袖的传输指令，也没有人敢。
　　至少新都没有。
　　“收队！”
　　在新都没有人能质疑领袖的决定。
　　这样的结果好像是栩博羊意料之中的，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只是牵起安久一步又一步地往外走。
　　“如果是你的人，家族不会介意多给一个名额，或者更多。”
　　栩博羊停下脚步，看了看身边的安久，继续迎上那漫长的、深邃的城墙甬道。
　　这条甬道似乎比安久来时要短一些，可走起来却又好像长一些。
　　从墙的那边出来，入目就是一辆火车停靠在渡口，头顶冒着浓浓的白烟。安久从没在巴尔隆斯见过这样的火车，像天空一样洁净的蓝色厢皮、铮亮的银色车轮，还有闪亮的、令人炫目的门框。
　　两个穿着制服的女人站在那，保持着标准化的笑容。
　　但是直到下车，栩博羊也没有和安久说过一句话。
　　安久不明白，为什么栩博羊要拄着他的长剑，站在车厢尾部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