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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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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疲惫,天大亮时分,梁秋才回到庭院,倒头就着。
睡得昏天黑地,醒来的时候余晖还没散尽,天边的晚霞,红与紫交相辉映。
怕一会儿晚间睡不着,带着绢儿去爬后边的小山丘。
拔除陈年旧事,心头的地皮宽敞得很。
漫步山间,清凉宜人的晚风徐徐拂过。深埋落叶的泥土也发出宜人的香味。
梁秋心情很好。
“小主,”大福跟在身后,“今天三福去收宅子,收到了一张地契和一份契约,还有大门的钥匙。”
“知道了。”梁秋说,“让昨晚的兄弟放一天假好好休息。”
“是。”
晚间回庭院,梁秋趴在一楼门口柱子旁的桌子上,看田妈在院子里摘菜。
田妈嘿嘿一笑:“小主,今晚咱吃荠藓还是油菠菜?”
“都行。”梁秋也跟着傻笑。
“田妈,金枝今晚不回来,留宿若薇堂了,”梁秋说,“您可以少做点。”
“我给她留着,”田妈进了厨房,“万一回来,饿不着……”
翌日上午,梁秋闲来无事在一楼整理羊毛。那是姨娘托人带来的,也不知哪来的。
她把羊毛梳成细毛,然后搓成毛线,等让金枝回来,送去布料坊织成羊毛布料。
娟儿蹦蹦跳跳地从楼上下来:“小主,来信了,来信了。”
梁秋拿过白色信封,金色纸笺,黑龙落款。
是姨娘。
绢儿问:“信里写的什么?”
“大夫人那边人才紧缺。”
梁秋起身上楼,铺开纸笔:“绢儿帮我研磨。”
“姨娘,见信安好,
侄深知您在那边繁忙劳累,忧心如焚,奈何路途遥远,时时不得见。如今可为姨娘尽绵薄心力,以解燃眉。
六爷手中有一人,侄已考察,觉得此人可用,但能否担当重任,须姨娘再行考验。
此人名叫席成泽。
金枝有一批须去水泊镇的货品,侄让他一同前去。不出半月方可抵达。
愿您万事顺遂,身心同力。
落款:梁秋”
梁秋吹干笔墨,转进信封,让绢儿送了出去。
绢儿离开没多久,田妈在院子里喊:“小主,下雪了。”
她推开窗,远处黄山枯树、近处庭院篱笆,皆铺染上了一层白纱。
雪花簌簌,今年的冬天来的稍晚一些。
今年冬天,没什么大事,日子按部就班的过着。
十二掌柜的商铺在蓝金枝的管理下,有声有色,若微堂也车马盈门。
大福守护着庭院,二福看护着码头,三福管理着打手,五福和六福还有福子各有任务,没有回来。
梁秋时不时接到他们汇总的信息,帮个忙,时不时闲来无事和绢儿搞些小花样逗田妈开心。
春去秋来,秋去东来。
四季变幻,冷暖交替。
转眼一年多过去了。
伽兰寺庙古刹钟声,声声脆耳。
门口有个小和尚在扫落叶,见远处有一辆黑色马车停下,一位黑衫黑斗篷的贵妇被人扶着从马车下来。
小和尚放下扫帚,走上前,仔细端详了片刻,方开口:“女施主,可是来寻灵倥大师的?”
贵妇双手合十:“正是。”
“大师命我在此等候,请跟我来。”
贵妇随着小和尚来到寺院后面的山坡,小和尚走到此处便不再上去:“女施主,大师在前面,我不便上去,您请吧。”
“多谢。”
贵妇提裙往山坡上走。
一座独立的房屋赫然出现在眼前,她走过去敲门。
里边的人说:“进来吧。”
她让下人在外等候,独自一人推门进去。
拨开层层黑帘,见一人盘腿端坐在团蒲上,背对着她。
看背影是个老者,她走过去,是个白胡白发的老道士模样。
房间里黑黢黢的,除了后面有尊佛像,就剩他一个,他还闭目不言。
贵妇唤他:“大师。”
大师开口:“请坐。”
贵妇见他对面供桌旁也有一个团蒲,于是跪坐在上面。
大师终于睁开眼:“你是谁?因何事困扰?”
贵妇虔诚回答:“大师我是白龙夫人,叫我白夫人即可,为我侄女的事困扰。”
“白夫人,请细细说来。”
几个时辰后。
大师说:“此事,我只有几个字送与白夫人:只待有缘人。”
白夫人追问:“何时可待?”
“来时自来,去时不留。”
欲再问,但大师又闭目不再言语,白夫人只能跪谢,从房屋里出来。
静立片刻,戴上斗篷帽,原路返回。
天立府。
荣老夫人房间里,杲子煦跪在两幅遗画前,低头自省。
上座的荣老夫人,拐杖一杵:“你娶不娶?”
少年的身板□□,经磨砺脸颊轮廓也变得分明,语气坚决:“不娶。”
“我的活祖宗,”荣老夫人说,“你是不是觉得奶奶拿你没法子?”
“本来你老大不小了,理当娶妻,若日子安稳,晚几年,奶奶依你。可,过段时日国主要派你前去驻军带兵。”荣老夫人见到丈夫和儿子的画像泪眼婆娑:“危险常伴你左右,奶奶怎可放心。
“你趁这段时间,娶妻生子。奶奶九泉之下也有脸去见他们。”
奶奶不知何时,开始给他物色各家千金小姐。
他一句不娶,就再换门户。
奶奶仿佛着魔般硬是要让他,延续香火。
最初还没有现在这般强烈,自从国主有意让他去边境治军带兵后,奶奶的动作已经是大张旗鼓的了。
“奶奶,除了她,我不会娶。”
他愿意守着心中那片自留地,即使荒芜,也不愿它消失。
“你混账!”荣老夫人恨不得用拐杖鞭策他两下,最后却也只能将地面戳出个窟窿,“说什么混账胡话!”
“是啊,混账!”
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出现在杲子煦眼前的金丝镶边的黑色绒靴。
“奶奶,”隋慕栩给荣老夫人作揖,顺道踢了杲子煦一脚,“还不赶紧给奶奶道歉。”
“哦,晋小王爷来了。”荣老夫人起身行礼,被隋慕栩拦住了:“奶奶,您这样咋们孙俩可生分了。”
杲子煦总觉得场景似成相识,小声嘀咕:“怎么哪儿都有你?”
“还不是你不老实。”隋慕栩扶荣老夫人坐下,“奶奶,您交代我的事,我有眉目了。”
荣老夫人眼前一亮:“哪家的千金小姐?”
杲子煦挺脖子表示抗议。
“是西城的……”隋慕栩没说完,杲子煦立马插话:“无论是谁,我都不娶。除非我死。”
他怕两人认为他是说笑,抄起前方供桌上的宝剑,就往自己脖子上招呼。
两人脸色突变。
隋慕栩眼疾腿快,过去拉着他,杲子煦往后躲,被逼至墙角。
荣老夫人赶来,前后夹击。
可杲子煦不惧,他真的在脖子上划了一道痕迹。
荣老夫人吓得当场混了过去。
杲子煦愣住,将剑丢出去,惊魂未定。
掌灯时分,大夫出诊完毕,留了几张药方,才从天立府离去。
被大夫施针转醒的荣老夫人,脸色铁青,不理杲子煦也不吃药。
杲子煦拉着隋慕栩出来,在门口说话。
“你帮我出出主意。”杲子煦实在是不知如何才好了。
“我哪有主意,”隋慕栩倒是直说,“何况别人的家事。”
“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替千金小姐求亲啊。”
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反而有那么一丝丝搞笑。
“奶奶,身体不好,你别犟了吧。”隋慕栩说。
“我知道。”杲子煦心中烦闷又慌张。
刚刚大夫说若奶奶还是郁郁寡欢、思虑过度,长此以往身体很快会撑不住的。
他颓坐在走廊上,整个人如同身处在冰窖一般,由内而外的冰凉。
隋慕栩来回踱步:“奶奶其实想要个孩子,可你又不想娶妻……这是个难两全的事……”不一会儿,他眼睛一亮说,“丞阳,我有主意了。”
杲子煦推开门,端着药碗跪在荣老夫人床前,温声细语道:“奶奶,起来喝药好不好?”
荣老夫人空洞地盯着帘帐,仿若没听到。
此时,隋慕栩进来说:“奶奶,我有一知己好友认识一位千金,她可以不要名分只为寻觅一良人生下孩子,只求,千金可换。”
杲子煦听得直皱眉头。
荣老夫人却在这句话后,有了反应,她头微侧,眼珠看向隋慕栩。
隋慕栩赶紧伏在床前。荣老夫人苍白的嘴唇缓缓开启:“何人家的姑娘,肯如此?”
“是,”隋慕栩说,“她不想被人知晓,羞于脸面。”
“怎会有如此狠心人拿自己的孩子去换钱?”
“家境贫困,急需用钱。”隋慕栩觉得应补充几句,显得有信服力,“也有许多穷人把儿女买给富裕的人家。现在是让他们的孩子跟着大户人家享福,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这……”荣老夫人双眼有了微弱神采,“可是我们家族哪有不给别人名分之事,传出去,家族名声何在,我又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隋慕栩说,“女子家自己自愿的。”
“孩子的声誉……”
“孩子的声誉都是男子家给的,女子家几乎不沾边,”隋慕栩抢过话头,赶紧举例,“例如皇家,即使母亲是个宫女,龙子就是龙子。”
杲子煦回头看他,他视线不着痕地瞥向一边。
“可丞阳……”荣老夫人握着他的手,眼睛流露出期盼的眼神。
“奶奶,我同意。”
荣老夫人竟然自己坐起来,又拉住隋慕栩的手:“那你跟奶奶讲,什么时候可以?”
“咳咳咳,”杲子煦连忙说,“奶奶您先吃药吧。”
山涧流水,假石松柏。
俩男子在石桌边举杯对饮。
“奶奶是日渐好转,”杲子煦无奈道,“可总是催着我去找你,让你陪我去找那姑娘。”
隋慕栩添了一杯酒,半说笑道:“我也在找。”仰头喝下,“我现在都不敢轻易去天立府了。”
“若世上真有如此女子,也挺好。”
杲子煦抱起酒坛,喝了一大口,起身躺在枯草坪上,望着明月当空,遐想遥遥。
“如你所说,真有一良人,不在乎名分,心甘情愿为你生儿育女,那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