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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二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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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满枝头翘,待到春芽绿。
冬天最后的清冽寒冷,也随着阵阵暖意逐渐接近尾声。
前些日子,梁秋被他安排在这原来的别院中,他便起身回营了。
住在哪里皆无妨,但要看以何目的住进来。
自从六福回去报信以后,呼呼拉拉带来一堆人,排场俨然好似出嫁的小姐。
这里竟不复往日稀稀伶仃的模样。
今日和风煦日,艳阳晴空。
五福正在晒书籍资料,绢儿跟阮娘在后院摘菜,羿琇在庭前洒水,宋冉柏清扫石阶。
最闲得便是坐摇椅嗑瓜子的梁秋了。
半晌之前,六福带着她的信和好消息欢欢喜喜地回海棠阁禀报去了。
现在的她无须对何事太过操心。
值得期待的便是那个想当她的牢笼之人到底何时给她个解释。
梁秋嗑瓜子有些口渴,便自己去厨房取水喝。
绢儿和阮娘聊得热火朝天。
“聊什么呢?”梁秋进来问。
绢儿嘿嘿笑:“小主,那个杲指挥把你……”似乎在组织语言,“留在这里,你不生气?”
“生气倒不至于,”梁秋去舀热水,倒在茶壶里,“只是蛮意外的。”
“对了,”梁秋说,“绢儿,你去集市上给我买只鸟笼子来。”
绢儿好奇:“做什么用?”
“让冉柏派人送到他的军营里。”去提醒他一下。
绢儿不明觉已,却捂着嘴笑:“人家传情不是用首饰珠宝便是字画古玩,你们这信物怎么是个鸟笼?”
“你敢取笑我?”梁秋过去挠她的痒痒。
绢儿连连告饶,退着跑出门去了。
正在洒水的羿琇,瞅着时机蹭到了扫石阶的宋冉柏旁边。
“宋师兄?”
宋冉柏眉眼有宽和之气,他抬起头见是梁秋的人,便说:“姑娘,有何事?”
羿琇眉欢眼笑:“我是济丰堂的羿琇……”
宋冉柏恍然大悟:“原来是师妹,幸会幸会。”
羿琇却傲娇起来:“我听说过宋师兄的大名,不知宋师兄可听说过我?”
“这……”宋冉柏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羿琇,”梁秋在后边看热闹说,“你宋师兄好久之前便不做大夫了。”
“我知道。”羿琇目光炯炯有神道,“我们济丰堂,曾有三大传奇龙头……”
宋冉柏明显知道她要说什么,无奈一笑。
梁秋却嗑着瓜子喝着茶,一副听说书的模样。
“第一自然是我们师傅,第二是翟闻远翟师兄,这第三便是宋冉柏师兄喽,”羿琇说,“宋师兄虽说很早便退出济丰堂,可名声在外,我自然是听说过的。”
“不过嘛……”羿琇天生生得一副端庄秀丽的模样,此时暗藏不住的沾沾自喜模样,倒有些好笑,“这第三,现在被后来居上的我霸占了……”
她回头对宋冉柏说:“不知宋师兄可听说过?”
宋冉柏一笑道:“我退出之时,想必师妹尚且年少,自是没听说过。不过以师妹的聪慧天颖,以后自会有一番大作为。”
羿琇被他说得心里很是舒服,便问:“师兄为何要退出?”
年少之名,犹如在耳。
如此传奇,为何退隐?
“本人志不在此。”宋冉柏似乎已坦然,“更何况医术也已到瓶颈之期,再无上升的可能,与其日后被人诟病,倒不如自己识趣,早早退出,也来得自在。”
“说得有道理。”梁秋抿了口茶道,“世间万类,不可为虚妄的躁名而累,提早看透抽身,才是正道。”
宋冉柏会心一笑。
羿琇有不同看法:“可学医学精,本就是正理。若半道而废,岂不可惜?一时之困境而已,你怎知日后不会再有作为?”
“因人而异罢了。”梁秋说,“你体性本是个不服输的人,在哪里跌倒便会在哪里爬起来,或许还要立志站得更高。”
心气高的人,气性也高,自然不服输的秉性也比别人大。
话说着,娟儿闷头跑进来,冲撞到了正在谈话的他们。
“这么快便买回来了?”梁秋问。
“不是,”绢儿说,“路上碰见了杲指挥,他让我回来。说话这空档,也该进来了。”
梁秋寻声看过去,果然杲子煦正在门口下马。
院门有人请安,他点头示意。
见到他们几个,便朝这边来了。
杲子煦拍拍宋冉柏,意思是他很满意他的安排。
“听说你让绢儿姑娘去买鸟笼?”他坐到梁秋身边,噙着笑说。
梁秋瞅他一眼,没搭茬。
见她不说话,他越发笑得开怀。
“你们在讲什么?”他问。
“指挥,”宋冉柏说,“他们在了解我的事情。”
梁秋便问杲子煦:“你是从何处寻得他的?”
杲子煦看她一眼,说:“范青山推荐的。”
“他退隐以后,便去少林当俗家学徒,”杲子煦就着她的杯子,喝了口茶,“棍剑刀枪他皆会。”
羿琇用惊讶的神情看宋冉柏,眼里带着一丝欣赏和崇拜。
宋冉柏只是淡笑:“抬举了。”
“你与范青山是何关系?”梁秋问。
“是我的亲娘舅。”
那便明白了。
要不然怎么寻得这么个隐士,又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出谷。
这么个优秀的人才,他却让他给她看门护院。简直“暴殄天物”。
梁秋瞅着他,他也看出她眼里的意思:“他自愿的。”
“是自愿的。”宋冉柏点头附和他。
“宋师兄,”羿琇说,“既然你决定弃医从武,那满腹经纶可不能白白浪费,你教与我可好?”
“我没什么可教你的。”宋冉柏婉拒道,“若真有造诣,也不会如此。实在是我才疏学浅,恐怕指导不了你。”
“世界之大,总有我不知道的。”羿琇似乎懂得了虚心请教了,“请师兄莫要再谦虚推辞了。”
宋冉柏说:“好。”
两人谈博论文去了。
这里便只剩他们两个人。
“梁秋,”杲子煦说:“不知你可还记得郭怀玉?”
“你如何打算?”
“这次回军营,”他面有愁容,“便主要去打算他的事,可怎么筹划总是不尽人意。”
“原本想让他在军营之中磨砺,时机成熟之时,给予他一个新的身份。”他继续说,“可是他一身书卷气,我怕他支撑不住军旅生活……”
“前些日子写家书,奶奶身体不好,”他说,“自是没办法再去安排他的事,托付于好友,却碍于好友的身份,可能会再次让他陷入险境……”
他说的是晋王隋慕栩。
若由他安排,那无异于老鼠在猫的眼皮底下偷鱼,是万万不可的。
“我来安排。”梁秋点头认同,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只要他愿意。”
“如何打算?”杲子煦颇有兴趣。
“他去南城海棠阁最为方便,”梁秋娓娓道来,“同你所讲的那样,他只是一介书生,只会一些雅致之事。去金枝那里最合适不过了。”
“可以安排他画些花样,制作于衣料之上,海棠阁这里用不到这些花里胡哨的俏丽之物……”梁秋只管将心里所想说出来,全然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温柔细腻。
“如果他不愿意,也可来我这里,”梁秋细心打算,“我定会护着他的,自是没什么人敢在我身边欺辱他。”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这般女子,真真是让人欣赏又着迷。
“过几日他便到水泊,”杲子煦轻笑,“到时候让他自己选吧。”
“他这便来了?”
“这里是他的故国家乡,”他点头说,“当然要回来,难不成要在异国他乡,狼狈流浪度日?”
“早该回来了。”梁秋询问他,“可否先让他见一见六福?”
那个海诃子,白夫人已派人去寻了。可还是让六福与郭怀玉见上一面,解开这心结才好。
“自然。”
一个话题结束,又剩两人相邻而坐。
斜阳草树,暗影阑珊。
情事无常,时机已佳。
“你是自由鸟,”杲子煦缓缓开口,深情而至,“我是你的笼,可我不是困住你的牢笼,而是你疲倦之时,最先想归栖的圈巢。”
这个话题终于到来,梁秋紧紧地看着他。
他的解释也缓缓而至:“带你来这里,是想着我可以随时见到你,时时可知晓你的消息。”护你周全。
梁秋看向远方山峦,她无法回应他的期许。因为她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喜欢还是感动。
杲子煦从怀里掏出两件东西,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梁秋见到白色手帕已不如初次见时那么惊讶,可也意外他在此时拿出。
如果只是手帕,她也可以镇定自若。
可她见到那支银笄之后,便不再淡定,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上面粗糙的做工和经过岁月的洗礼已残破不堪,可她还一眼认出那是只孔雀。
那破损的缺口,是独一无二的,那是母亲送与她及笄之年的礼物。
银笄确实不知何时弄丢了,她以为许是落在去梁家宅院的行李里,她还让人仔细找过,皆不见踪影。
想着或许落在了他那里。
她猛地抬头看他,呼吸急促。
梨花碎雨轩里的人是他。
他与她最后一晚时,他粗暴地扯去她的衣衫。
银笄在那时散落,她那晚又急又羞,甚至可以说是落荒而逃,她顾不上其他。
她忽然自嘲。
她在他面前早已无可遮拦,无地自容。
那么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到底以何眼光看她?
她猛地转身离去。
这是在羞辱她吗?
她强压愤懑,憋得双眼通红。
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眼泪似珍珠断线般再也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