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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望月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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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底部是河流,但以如此高度坠落也难免凶多吉少。好在岩壁丛生的杂草藤蔓作了缓冲,加之风铃及时掏出短刀,用力插进岩石缝隙,大大减缓了下坠的速度。可薄刃到底难以支撑她重量,数秒后随着“咔嗒”一声脆响,刀刃应声而断。
她一头撞进结冰的河里。
水面的薄冰咔嚓一声裂了个大洞,刺骨恶寒瞬时侵袭全身。风铃奋力挥动双手,可身体却像灌铅似的下坠。眼看头顶亮光愈发遥不可及,胸腔中的空气也一点点耗尽,她下意识张嘴,冰冷的河水争先恐后灌入口鼻,后脑顿时传来锤击般的剧痛。
恍惚忆起,她自小惧水,甚至都不愿意过溪上木桥。
意识混沌,过去的人生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飞驰而过,最后定格眼前的,是一张蓦然放大的男子的脸。这不是幻觉,他拉住风铃的手臂,拖着她浮出水面,又托住她的下巴,引导着往岸边游去。
“哈啊,哈啊……”两人都瘫倒在地,喘着粗气。
“你没事吧?”那人最先缓了过来。
他的脸庞近在咫尺,风铃勉强睁眼,于是那俊朗的眉眼便借着雪地反射的月光,直直地撞入她眼帘。
见她不回应,他焦急得又近了一寸。
“是,是你救了我?”她呆呆地问。
或许是她的表情过于凝重,那人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在下救的,不过姑娘不用怕,不需要千金相酬,也无需以身相许。”
温热的鼻息混合着寒风拍打在风铃面颊,寒热交替之下,风铃这才回神,惊觉自己竟痴痴盯了他许久,顿时羞赧万分,慌忙移开了眼神。
那人搀扶着风铃来到一处避风的岩石后,原来除他以外,还有数十人在此避寒。
“在下黎越,奉命来此地查案。”他率先表明了身份,顺手脱下湿透的外衣。
转头又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从山崖坠落”
风铃将之前遭遇和盘托出。随着她的讲述,黎越眉头渐渐皱紧。
“怪人?莫非跟那件事有关?”他喃喃。
雪域地处极北,人口稀少,因而几十年间未发生任何重大案件。若说如今能能够惊动王都的大事,那便只有望月村的那桩惨案了。
出于好奇,她打听起案件详情。
黎越也未多做隐瞒:“月初时,有人称从望月村传来阵阵恶臭,来到村口查看,竟发现其中尸横遍野。然而最吊诡的是,那些尸首多残破腐败,难辨其容。”他深吸一口气,“可一日前,分明还有药贩子到望月村收购药材。”
也就是说,村民刚与药贩子做完交易,当晚便遭屠戮。可若真如此,那些遗体由该作何解释?先不说时值寒冬,就算是盛夏,也不至于一夜间腐败至此。
世上无鬼神,她一直深信不移。但今日种种,实难以常理解释。或许,望月村的凶案与今夜之事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未及深想,湿透的衣物紧贴着肌肤,被风一吹,寒气顺着尾巴骨绵延而上,裸露在外脖颈立刻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许是见她脸色不太好,黎越及时收住话题:“早些休息吧,等雪停了,我派人送你下山。”
风铃和衣躺下,旋一闭眼那些便话阴魂不散地萦绕在耳边,于是又做了噩梦。那是一片坟场,荒沙枯草,脚踩上去嘎吱作响。阴风哀号而过,一只腐烂见骨的手破土而出,紧紧拽住她的脚踝,越挣扎,陷得越快。忽然,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把长剑直直从胸口穿出。
她惊呼出声,这个梦如此逼真,以至于醒来胸口处还隐隐作痛。
此时天不过蒙蒙亮,一地落雪掩盖住昨夜的惊心动魄。
风铃谢绝由人护送,在于黎越道别后,独自下山。可越走越觉诡异,平日烂熟于心的山路,此时此刻竟如此陌生。她无头苍蝇般晃荡一上午,在一个转角,又迎面撞上分别不久的黎越。
“你怎么还在?”黎越问。
她颇为沮丧地转了转脚尖:“迷路了。”
“土生土长的人也会迷路呀。”黎越打趣:“那也难怪我们找不着地儿了。这望月村分明就在眼前,可不知为何,无论怎么走都到不了。”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这时,稚嫩的童声从路边传来,一个男孩好奇地凑过来。他大约七八岁,背上的大背篓里散发出阵阵草药清香。
“小兄弟,你可知望月村怎么走吗?”有人问道。
“当然知道啊,我带你们去。”他很爽快地答道。
一行人立马动身,风铃无奈也跟在队尾。昨夜以后,家里该乱作一团了,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暗暗祈祷这他们查完案能顺道也把她送回家。
几番弯弯绕绕后,坐落于重峦叠嶂间的小村庄映入众人眼帘。
黄昏已尽,随着最后一丝日光被吞没,雪域彻底陷入黑夜。此时他们才终于到达迷雾笼罩的望月村。
刚踏进村里,一股难以名状的诡异感即刻萦绕周身。
遗体早已被清理干净,屋前落雪无人清扫,积起了厚厚一层。正值除夕,房檐上悬挂着鲜艳的纸灯笼,地上还有燃尽的炮竹。数点艳红映在雪地,却无半分喜气,无端令人联想到丧葬时白脸红唇的纸人。
就近走进一家客栈,大堂内摆着数十张木桌,桌上放置的饭菜已经发霉。筷子随意摆放在碗边,茶杯里还余着半盏茶。似乎暗示着,食客们只是暂时地离席。
屋外风声猎猎,宣告着暴雪将至。
眼下搜查也暂时无法进行。黎越下令在此地歇脚,等雪停了再做打算。好在客栈有数十个空房间,勉强能住人。那个带路的小男孩也同住下了。
众人早早地睡下,风铃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起身,走到屋外。
廊上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但能隔着木门听到男人们沉重的鼾声。突然,她感觉身旁有什么擦身而过,冷风掠起一片衣角。
“谁?”她低声问,对方却充耳不闻,两条腿迈得飞快,咚咚哒哒脚步声在静夜里回响。她紧跟着追上去,眼前仍是一片黑,只是凭着直觉,越来越靠近,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够着来人的肩膀了。
前方是尽头,他猛然刹住脚,回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风铃才看清了,是那个背着背篓的小男孩。
“你大晚上不睡觉跑什么?”眼见是他,风铃不觉放缓了语气。他却不说话,直勾勾盯着她,看的风铃心里发毛。
正当此时,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了一身惊呼。风铃顾不上眼前的小男孩,立刻循声找去,在一间半掩着门的屋内,有个人影俯卧在地,身旁的男人不停拍打着,在他耳边呼唤。
“喂,王勇,你怎么了,王勇!”
“怎么回事?”风铃上前将他翻过身来。一触碰到他的皮肤,凉意便顺着指尖传到全身。在月光的映照下,他脸色发青,脖颈处还有黑紫色的斑点。
这是…尸斑!
这时旁边的男子才回过神来,颤巍巍地点了蜡烛,缓缓靠过来。当他看清尸体的脸,却又发出一声惊呼:“他不是王勇!”
众人集结在大堂,清点人数之后,除去失踪的王勇,还少了两人。那两人恰好住同一间房,而在他们所住的客房,同样出现了两具无名尸。据身上的尸斑判断,少说有五日以上。
“我…我和王勇一起去小解,他嫌我慢就先回去了。我走到门口就看到…就看到……”刚才的男子惊魂未定地解释道。
三人人间蒸发,同时出现了三具早已死去之人的遗体。黎越两道剑眉拧成麻花。考虑到失踪的三人尚且生死未卜,他当即下令将剩下的人分成两拨,兵分两路去寻人。风铃与黎越一队,安全起见,小男孩也被一并带上了。
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寻人实非易事,先不说暴风雪吹得人难以睁眼,面对如迷宫一般错综复杂的小道,稍不留神便会走散。
黎越打头阵,风铃则是跟在他们之后。
忽然,小道的尽头晃过了一道人影,黎越当即带领众人追去。那人像是故意引导他们似的,走走停停,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距离。
终于,那人停下脚步,却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这时他身旁又多出了两个人来,三人均以诡异的姿态站立。但从衣着判断,应该是失踪的三人。
风铃隐约感到不安,还未来得及开口,黎越就带人上前去。在两三步之遥时,突然,那三人以同样的频率,缓缓转身。
一刹那,风铃感应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那是特属于亡者的虚无,正与那夜木屋外遭遇的怪人一致。顿时,她心中警铃大作,随即一把揪住了走在前面的男孩后领,将他往后拖了几步。
也就在同时,刚刚还僵直如石雕般的三人,突然像发狂了一般,嘶吼着,跌跌撞撞朝着面前的黎越扑了过去,双手如铁钳,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幸亏黎越反应够快,瞬间挣开束缚后退两步。而他周围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顷刻之间,数颗头颅脱离了躯体,血溅三尺,速度快到甚至都没看清他们是为何所杀。
诡异的是,数秒之后,那些倒在地上身首分离的躯体竟开始蠕动,断裂的脖颈处长出了藤蔓一样的触手,将头颅和颈部以一个扭曲的姿态相连。待其站立稳后,为首的,重新组合过的“人”再次饿虎扑食般袭向黎越。
黎越到底年少,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慑住,一时之间忘了躲避。
白光闪过,是风铃挥剑,削掉了他一整只手臂。但他没有丝毫停滞,又换了一只手袭来。这次,剑身穿透了他的胸口。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像是被冻住一般,一瞬间停止所有的动作。风铃将剑身抽出,他向前一顿,随即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他们的弱点在胸口!”风铃朝黎越喊道。
可是他却在犹豫,也许面对昔日相识,任何人都无法轻易下手,即使知道对方只是一具空壳。
话间,又有两人从地上爬了起来。
风铃定了定神:“方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不动手,会有更多人牺牲。”见黎越不语,叹了口气:“若你下不去手,那我来。”语罢,也不等他回答就冲了上去。
对方虽然人数占优,好在行动迟缓,且一举一动皆凭本能,行动轨迹很容易被看穿。风铃先是躬身躲过一抓,又顺势由下而上以刀身刺入他胸膛。然而第二人要灵活许多,以手掌生生握住剑刃,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冒出尖锐的指甲,冲着她面门就是一挠。
这一击避无可避,她下意识闭上眼。
疼痛没有如期而至,她睁开眼,是黎越以刀挡在她面前。
四目相接之间,风铃会意,立刻松开刀柄,绕到那人身后,抽出他的佩刀一举击杀。
至此,幸存者只余三人。
黎越垂头怔怔望着一地狼藉,可并没有多余时间供他伤感,当务之急是去与其余人汇合。
“等等!”风铃却忽然出声。
两人皆回头。
“还有一个。”她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