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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金秋九月,天高气爽,碧空如洗。
      一行人吹着唢呐,抬着花轿,正热热闹闹地从红罗村经过,原来是隔壁县太爷又纳小妾了。
      秋天的太阳依然不减热度,正是晌午,众人赶了一上午路,此时也都已经饥渴难耐,汗流浃背。见此处有个不小的村庄,便商量着停下来歇歇脚,顺便讨两口水喝。
      亭亭坐在轿子里,罩着盖头,又闷又热,她晃了晃酸涩的脖颈,取下了盖头。轿子外面唢呐声停了下来,说笑声渐起。他们都各自跑去吃喝休息,却没有一人问她渴不渴,饿不饿。
      亭亭扯出一个轻蔑的笑,自己上花轿之前不过是个卖豆花的穷丫头,上了花轿也不过是个小妾,又有谁在乎她呢。
      想起县太爷那色眯眯的眼神,还有那鼓起的满是肥油的肚子,她就直犯恶心。他那年纪,当她爹都嫌大,还好意思肖想她。呸!
      但是,任凭她哭爹喊娘,下跪磕头的,到头来还不是被卖到了县太爷手里,做他第八房小妾。
      怨过,也恨过,可是再不甘,又如何,终究逃不过宿命。这,就是她的命吧。
      如果注定只能成为那人的小妾的话,那就努力做最得宠的那个。
      亭亭掀开帘子,下了轿子。她须得找点水喝,寻点饭吃,不能委屈了自己。
      轿子旁不远处,媒婆正瘫坐在树荫下乘凉,见她出来了立刻叮嘱道:“别走远了啊,略歇一
      歇就赶紧回去坐着。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想跑,你爹娘还有你兄弟就等着吃官司吧!”
      亭亭低眉垂眼,道:“媒人放心,我透透气就回去。”
      媒婆见她乖驯的样子,谅她也不敢逃走,便任她去了,自去和那些村民扯家常。
      原来近来半年,这红罗山似乎颇不太平,山下的红罗村不时有妙龄女子失踪,如今已有五位少女失踪,许多村民都传言有妖怪盯上红罗村了。
      “专挑女人下手,不是妖怪就是贼!”
      “没准就是采花贼,杀千刀的!”
      “是啊是啊,谁知道呢,这年头,不太平啊。”
      媒婆听了打了个寒颤,扶了扶头上的银簪子,愁的脸皱成一朵菊花:“哎呦,那我可得小心点啦。”
      众人听了皆笑道:“吁——您老快别做梦了,怕是年纪比那贼还大呢!”
      “说起来啊,新娘子可真得看好咯!别回头让贼人给掳了去。”
      两个轿夫还有随行的小厮拍拍胸脯,自信满满道:“放心,我们人多呢。”
      众人休息够了,便谢过村人,准备赶路。
      走之前一位抽着旱烟的老人一脸严肃,叮嘱道:“切记,这山上有个红罗山庄,千万绕着它走,那儿邪乎着呢。切记,切记!”
      众人点点头,亭亭此时也已经钻进了轿子里,一行人又吹起唢呐,往隔壁县走去。
      商讨来商讨去,若是绕开这座红罗山,黄昏前必然到不了县太爷府上,耽误了吉时他们可担待不起。又想着他们人多,一个庄子有怕什么可怕的,便将老人的叮嘱抛在脑后,往红罗山上去了。
      行至半山腰,霎时间天昏地暗,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众人纷纷停下来举袖掩面。
      只听“咔哒咔哒”的一阵脚步声传来,由小变大,由远及近。一个轿夫忍不住从指缝间向外窥探,只见一队等人高的木偶整齐地向他们走来,领头的木偶似乎发觉了他的视线,突然侧过脑袋,木头脸上刻着弯曲的细长唇线似乎翘了起来,那种接近人类的假笑出现在一个木偶的脸上,显得愈发诡异。
      轿夫尚未来得及惊声尖叫,木偶已挥起手臂向他袭来。
      待风止云住,半山腰唯有一顶小轿翻倒在地,余人皆不知所踪。

      亭亭醒过来的时候,入目的是一张熟睡的少女的脸,很平凡的脸,但胜在年轻。
      她前一刻的记忆还停留在花轿里,谁知下一刻就在这陌生的房间醒来。头还有些晕晕沉沉的,她挣扎着坐了起来。
      房间小而简单,只有一张大通铺,外加一桌两椅,但是已经比她在家住的要好多了。
      木桌临窗,透过窗纸可以看到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原来已经入夜了。
      许是她下床的声音吵醒了睡熟的少女,那少女揉了揉眼睛,也醒了过来,见亭亭已经起来了,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十分热情地说道:“你终于醒了!对了,我叫阿花,是红罗村的,你叫什么呀?”
      她犹豫了片刻,答道:“我叫亭亭。”而后环顾四周,又问:“这是哪儿?”
      阿花揉揉脸,有点沮丧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一个月前我睡醒之后就在这儿了,我只知道这里很大很大,而且,根本出不去。”
      看到亭亭讶异的眼神,阿花连忙解释道:“真的,我试了各种办法,可是连这个院子都走不出去。而且,我爬到树梢往外看,发现这里大的像宫殿一样,有数不尽的房子。”
      可能见亭亭的脸色不太好了,于是阿花又立即安慰她道:“不过走不出去也没什么,这里的饭菜很好吃,还不用干活,我们每天只要乖乖吃饭就好了,除了不能出院子,也没什么不好呀。总比我在家好多了,不用风吹日晒不用干活,还不用挨打受骂。”
      说着,阿花想到了什么,举起手腕给亭亭看,细白的腕子上系着一条红线,上面拴着一枚珍珠大小的小铜铃。亭亭低头一看,自己的腕上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铜铃。
      阿花双颊染上绯红,露出有些羞涩又有些期盼的神色,道:“这是子铃,凡是系着子铃的人都是主人的侍妾。平时子铃是不会响的,只有主人摇动母铃后子铃受到感应才会。每月初一十五,主人都会选一人前去侍候,若是不愿留下也可以离开。小翠姐昨天就被选中了,这是第二回了。听她说,主人住的房子在后山的密林深处,又大又华丽,屋顶上都是宝石。最重要的是,主人生得像神仙一样。”
      随后她又懊恼起来,“唉,主人什么时候才能选中我呢?最近还长胖了两斤。万一他不喜欢胖一点的可怎么办啊?”
      亭亭假意安慰了阿花几句,决定静候其变。
      在院子里住了一月有余,阿花口中的小翠姐却始终不见其人。听阿花的意思是,小翠大约是被主人留下来享福了。
      亭亭也趁阿花睡熟后,偷偷试过几次,想走出院门。但无一例外都被一堵无形的墙弹了回来。她这才相信,阿花没有骗她。真是可笑,命运兜兜转转,她也不过是从一个县太爷的小妾变成了另一个陌生人的小妾。
      掌灯时分,照例是一只木偶前来送饭。
      木偶只有半人高,通体枣红色,大约已用了太久,它的手臂、肩颈已有明显的裂纹。
      木偶在屋门口放下食盒,静静地立在一旁,监视着两人用餐。一日三餐,皆是如此。
      阿花告诉过亭亭,上一个住在这里的姐姐刚到这里时闹绝食,把饭全都倒了。然后就被木偶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今天的晚饭有一道点心,红艳艳的,泛着一股淡淡的酒香,甜而不腻,入口微凉,阿花连呼好吃。亭亭看着阿花吃得鼓鼓的脸颊,笑了笑,将自己的那份推给了她。
      木偶取走空食盒后,亭亭立在窗前,看着木偶离开时,院门附近的空气有如实质,泛起一道淡淡的水纹,很快又恢复平静。
      这些天,她一直忍着恐惧,暗中观察这些木偶,为什么它们可以通畅无阻的离开院子,但是她和阿花就不行。难道,因为木偶不是活物,所以这里的禁制对她们不起作用吗?好像也不是。
      不然小翠又是怎么出去的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秋夜的风已经有了些冷度,头顶是幽深的夜空,她好不容易逃出虎穴,谁知又入了狼窝。这笼中鸟一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难道,真要等那人摇铃吗?她不愿意,这太被动了。如果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一年、两年都被关在这个小院儿里的话,她会疯的。
      要么,她成为这里最得宠的侍妾,要么就趁机卷财逃走。
      半夜,亭亭听到隔壁院子的似乎传来走动的声音,她悄悄下了床,推开门,爬到了院子中间的那棵大树上。果然,隔壁院落有灯光,空着的院子又有人住进来了。
      但是这次不同,她遥遥望见一位玄衣银发的少年,身披月华,恍若月下仙人,天地万物在他面前都失了颜色。
      亭亭呆住了。那一瞬,她感觉胸腔里那颗属于十五岁少女的心脏又鲜活了起来。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那位少年仿佛感应到一般,转身抬眸,幽冷的目光如冰棱直刺过来。
      亭亭赶忙从树上跳了下来,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原来,这里的主人当真清俊非常,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美。
      她突然觉得,来到这里,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黑暗掩盖了她赤红的面色,也掩盖了她浑浊的内心。
      亭亭看着阿花依然睡得香甜的脸,感觉自己已然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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