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穿堂风过

45、珍珠泪（一）

　　夏凉一整天都很兴奋。
　　她将房子收拾地干干净净，全部打包好之后，她的行李也不过一个行李箱。累了一天，深夜，她躺在床上，竟睡意全无。

　　夏凉打算悄悄回去，给所有人一个大惊喜。

　　终于，她登上了回Y市的飞机。

　　今天天气阴，夏凉心情晴。
　　她回去，萧闫不知道。

　　夏凉刚下飞机，屏幕上还显示着萧闫的未接来电。
　　夏凉心情好，连声音都染上几分愉悦。

　　她将电话回拨过去。
　　“喂？”
　　萧闫焦急的声音传来：“怎么打了这么多电话你都没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夏凉每天都会回萧闫早安，今天萧闫一直盯着两人的聊天框，却迟迟没有对方的消息。

　　夏凉简单说了两句，跟萧闫报了个平安就打了车往店里赶。

　　她很久没回来，刚下车看着变化不大的街道，突然想起她上学那会。
　　有时候她没课了，就会到店里，以至于店里的柜台前总有不败的玫瑰。
　　现在，店面被扩大了，连带着之前旁边的的店面都被打通成为萧闫的店。

　　她哼着小曲，走进街角的花店。

　　老板娘还记得夏凉。
　　老板娘擦擦手上的水珠，招呼夏凉。

　　“哎呦，都多久没来了，看看今天店里新到的玫瑰，还挂着水珠呢！”
　　夏凉微笑地应下，再边上等待老板娘将花包好。

　　屋里都是花的清香，清香的木质味道，沁人心脾。
　　夏凉感觉自己有些混沌的大脑稍稍清醒了一些。她站在花店里的镜子前面照照，眼底能看见一点乌青，但还好。

　　夏凉想，这几天都没好好收拾一下。

　　她捧着一束玫瑰，还拖着一个行李箱站在萧闫的店门口。

　　透过玻璃窗，夏凉看见他忙碌的身影。
　　此时是下午，店里的人依旧很多，夏凉就这样站在门口。
　　微风吹起她的衣角，不似那年的寒风，冻得人骨头节都是凉的。

　　陈晓言今天也在店里，她无意间向外看去，一眼瞧见站在门口的夏凉。
　　起初，她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她眨眨眼，最后确定门口的就是夏凉。

　　陈晓言扑腾一下站了起来，动静同样引起陶宇和萧闫的注意力。
　　“咋了媳妇？”

　　陶宇走到陈晓言身边，他顺着陈晓言的目光也看见了夏凉。

　　他说：“哥们，我看见夏凉了。”

　　说话间，陈晓言已经跑出去抱住了夏凉的肩膀。

　　萧闫不相信，觉得两人是在整他。

　　下一秒，萧闫回头，就看见夏凉站在阳光下朝他招手。

　　萧闫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你……回来了？”
　　似是不相信，萧闫又确认了一边。
　　他一手接过夏凉的行李箱，另一只手牵过夏凉微凉的手掌。

　　两人就这样，站在阳光下。
　　他呆呆地沉浸在幸福里回不过神，她看着呆呆的他笑。

　　此时是树叶抽叶的时节，夏凉就这样踏着春末的尾巴回到了他身边。

　　“那这次……”
　　“再也不走。”

　　夏凉神采奕奕地看着他，给他答案。

　　他的眼睛有一汪湖水，她是那湖水中的睡莲。

　　店里的人看着萧闫牵着夏凉的手，进了屋，都忍不住欢呼。

　　好一对幸福的人儿。

　　陶宇搂住身边妻子的肩膀，两人见证了这一对所有的不容易，所有的委屈、拧巴和心里执拗的坚守。

　　陶宇对店里的所有顾客说：“我们店另外一位老板娘今天回来了，回馈新老顾客，今天所有菜品八折！”

　　又是一阵欢呼。

　　陶宇：“你俩回去吧，夏凉坐飞机回来也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嗯，这也有我呢。”

　　萧闫点头，然后牵起夏凉的手。

　　“那我们回家。”

　　北方的风是干涩的，初春的微风是这个地方唯一的柔情。
　　夏凉坐在副驾驶上，安静的等萧闫替她系好安全带。

　　萧闫换了新车，以前租的房子变成了家。
　　现在，他的爱人回来了，这个家就什么都不缺了。

　　夏凉被牵着，她另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因为萧闫将那束花扛在肩上。
　　这束花和她，此时像他赢回家的一样。

　　夏凉盯着他的后脑勺，视线逐渐移到他的肩膀，两人紧紧相贴的手心。

　　萧闫急匆匆地带她上了楼，刚一进门就将她一把抱起，放在门口的案台上。
　　夏凉惊呼一声，嘴唇却被牢牢堵住，除了呜呜声再也发不出来别的声音。

　　许久，萧闫放开她，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调匀气息。

　　“怎么回来都不告诉我一声？”

　　夏凉的脸能感觉到男人胸腔的震动。

　　她娇娇的说：“你不惊喜吗？”

　　“惊喜，”头顶的男人轻笑，随后大手扣上她的后脑勺，“我惊喜到，现在快要爆炸。”

　　就在这天，这个有些寂静的家里，等来了它的女主人。

　　萧闫将夏凉行李箱里最后一件衣服收进衣柜，他看着自己的柜子。
　　这个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的沉闷的衣柜里出现了几件漂亮的裙子、干练的工作服还有几双精致的高跟鞋。

　　他看着这间屋子，床上本来还看着他收纳的爱人此时沉沉睡着了。
　　她连着两天没好好睡觉，此时振奋过后，她埋在有他味道的被子里，睡的踏实。

　　萧闫蹑手蹑脚地在床头上粘了一个挂钩，上面挂着夏凉的发圈。

　　一切都收拾好了。
　　萧闫躺回夏凉身边，看着她皱起又缓慢舒展开的眉毛，萧闫闭上眼睛数到三，然后陪着她进入梦乡。

　　这一觉，很长。
　　萧闫醒来后，侧过脸是夏凉一眨不眨的眼。

　　十九岁时，他们相遇，然后迅速恋爱。
　　那时他们都是灰暗的人，不知道这个突然闯进自己世界的人是客人还是准备相伴一生的人。
　　二十岁时，他们就已经分不开彼此。
　　原来，爱，越来越深。
　　他发现，爱将他们之间打了个结。那年，他捏着她细腻的手，发誓，不能让夏凉跟着自己吃苦。
　　那年他为了她的未来离开，回过头发现夏凉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他一直在她的未来计划里。
　　二十四岁时，他打算放夏凉离开。他期待夏凉奔向更好的未来，哪怕未来不再有他的身影，但W市那么大，他走完了W市所有的地方。他发现，夏凉是个风筝，悄悄往他手里塞了根风筝线。

　　“萧闫，我们结婚吧。”

　　萧闫喉咙有些干涩，他咽了口唾沫说：“好。”

　　第三次求婚，交给她。

　　今年，他二十九岁。
　　他有了自己的家。

　　他有些眼热，侧过脸发现自己眼角的泪顺势划下。

　　这滴眼泪，是因为太幸福。

　　陶宇打来电话，说要一起庆祝一下。
　　傍晚，陶宇和陈晓言带着大包小包的菜到了萧闫家。

　　“店里有店员看着，我俩去超市买了点菜，今天咱们烫火锅！”

　　夏凉和萧闫接过两人手里的东西，送到厨房。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萧闫在夏凉嘴角落下一吻。

　　“妈妈，干爸干妈在亲亲。”
　　陶晨旭手里还有半根没吃饭的奶酪棒，他刚被放在地上就看见厨房里的两人亲昵的动作。

　　夏凉有些脸热，放在手里的东西想离开，却被萧闫一把拽了回来。
　　“怎么还是这么不好意思？我们不是很熟了吗，宝宝。”

　　夏凉想给他一肘，肩膀却磕到男人的胸膛。
　　男人闷哼一声，夏凉心疼的想为他揉揉，回头却发现男人在笑。

　　从看见夏凉的那一刻，萧闫的嘴角就像挂在耳根子上一样，一直笑个不停。

　　夏凉是真撒手不管了，这下，厨房里就剩下两个男人。

　　夏凉拿起茶几果盘里的橘子扒了一颗丢进嘴里。酸的倒牙。夏凉面不改色地将橘子送到陈晓言嘴里。

　　这下，沙发上多了两个呲牙咧嘴的人。

　　“夏凉！”陈晓言酸的直皱眉，“你一肚子坏水！”

　　桌上，冒着热气的火锅正在煮着。
　　萧闫本来酒量不高，今天晚上高兴，他喝的有些多了。
　　男人光着膀子，肩上的纹身盖过疤痕，夏凉微凉的手搭在他的肩膀，感受他的体温。

　　萧闫的脸微微泛红，他举杯干尽杯中的酒。
　　他最好的哥们在对面，最爱的人在自己旁边。萧闫的粗糙的大手划过夏凉细腻的脸颊，他为她将碎发挽到耳后。

　　灯光的照耀下，萧闫的眼睛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怎么回事，微微泛红。

　　幸福、圆满……萧闫突然恨自己书读的不够多，竟然想不出更好的词形容此时此刻。

　　……
　　深夜，两人送走陶宇他们。
　　夏凉本想收拾桌子，却被萧闫一把拽了回来。

　　“明天早上我收拾，你别动。”

　　萧闫不喜欢夏凉那一双手沾上残羹剩饭和洗洁精的味道。

　　两人躺在床上，他的胸膛靠着夏凉的背。他贪婪的闻着夏凉身上的茉莉香味，直到，夏凉听见男人闷闷的声音。

　　“宝宝，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世界。

　　夏凉没睡，她就这样静静的听着男人说。
　　她不知道男人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但她愿意听萧闫说，就像萧闫总是会在她身边听她叽叽喳喳的说一堆东西，然后笑着，不紧不慢地给她递过来一杯水。

　　“夏凉…我曾经在苦日子里熬着 等待着明天，因为你，才有了今天的我。”

　　年少的男孩，一句诺言顶天立地。
　　他发誓，要让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跟自己过最好的、最幸福的日子，再多风雨都不怕。

　　后背传来一阵濡湿。

　　夏凉回过神，将萧闫抱在怀里。

　　“不对。”
　　她反驳他。

　　“你变好不只是因为我爱你而是因为你爱你自己，而我只是让你更有勇气去变得更好。”

　　“所以答应我，再多爱自己一点。而我，我对你的爱，是你刺向困难矛……也希望是帮你抵抗困难的盾。”
　　“自爱，让你变得这么好，我的爱，其实是你的底气。”

　　谢谢你的爱，如雷贯耳，一往无前。
　　而相爱，让你我无坚不摧。

　　夏凉说：“抱歉，丢下你一个人这么久。”

　　山高路远，我们本该是对方的第一件行李。

　　那一夜，萧闫在夏凉怀里哭的很凶。
　　这么个大块头，在外面雷厉风行，在爱人面前委屈得像个孩子。

　　今夜的泪水，是萧闫这么长时间积攒的所有委屈。

　　夏凉的手轻拍着他的背，轻声低哄着：“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

　　原来那个只流汗不流泪的汉子，眼泪像珍珠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