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穿堂风过

44、你是我

　　两人并肩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

　　夏凉接过萧闫手里挤好牙膏的牙刷。两人的头发都睡得乱糟糟的，身上相似的情侣睡衣、洗手台上粉蓝两色的漱口杯、脚上穿着的毛绒情侣拖鞋……

　　萧闫站在她身后，为她束起披在肩膀上的头发。他粗糙的手指拂过她柔软的发丝。萧闫用自己的手丈量夏凉的头发。
　　她头发长得真的很快。

　　萧闫透过镜子看夏凉的脸。
　　她的眼睛里像藏了两枚黑水晶，一闪一闪地看着他。
　　他想，她真美，怎么无死角地可爱。

　　两人掌心贴着掌心下楼。
　　萧闫将她送到单位就离开了。

　　今天天气有点阴，空气里有春末的带着暖意的风和即将下雨的潮湿味道。

　　两人在那座写字楼门口道了别。

　　夏凉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发现萧闫还站在原地。

　　她伸出手，冲男人摆了摆手。

　　“快走吧。”
　　“拜拜。”

　　男人单手插兜，冲她笑笑，点点头。

　　他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女人一身正装，脚上踩着个米白色的高跟鞋。女人脚上的伤还没好，可哪怕这样，她连走路都像一朵在风里摇曳不倒的茉莉花。

　　……

　　天气彻底阴了下来。

　　萧闫登机了。
　　他看着窗上滑落下来的雨滴，叹了口气。

　　他讨厌分别，讨厌离夏凉这么远，讨厌窗上的的雨滴转瞬即逝，连痕迹都留不下。

　　但是，他坚信，这是两人最后一次相隔这么远。

　　*

　　会议室里，夏凉在前面对项目进行最后的总结。
　　她深吸一口气，对在座的各位颔首。随后，夏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听见远处的风声和雨声。

　　夏凉想起刚来时的自己。那时候的她是新人，在跟自己第一个项目的时候，面对底下的客户还会有一些紧张。汇报完所有的工作，带她的前辈在底下偷偷给她发信息，夸她有进步，第一次就这么冷静，以后肯定能镇得住大场面。她看着手掌被自己扣红的，留下指甲印的掌心——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咬牙爬到今天的位置。

　　她愣了愣神，扭头注视着窗外的阴云。

　　夏凉一口气忙到下午。此时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她站在吸烟室的窗口为自己点上一根蓝莓味道的爆珠香烟。
　　烟头燃到烟蒂，手指感觉的微微热的温度，夏凉才想起将指尖的香烟捻灭。

　　香烟确实有抑制食欲的效果。

　　夏凉像是想起什么，打开手机在置顶的聊天框里打下几个字。她还没等按出发送键，那头就先给她发了条信息。

　　“平安落地。”配图一张刚出机场的照片。

　　萧闫又在手机那头絮絮叨叨了一大堆。
　　比如，Y市今天天气还不错。
　　比如，Y市道路两边的树木已经开始抽出嫩芽。
　　比如，他在飞机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想她。
　　比如，他说：“我猜你现在刚忙完，给你点好了午饭。”

　　夏凉微微抿起唇角。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你肚子的虫。”

　　夏凉想，萧闫不像是她肚里的虫，反倒像另一个她。

　　那时夏凉看着萧闫的眼。两人刚认识那会，他的眼睛总有化不开的忧愁和阴沉，两人像是两枚有补丁的娃娃。但是有一天，萧闫在她身上嵌上一枚好看的纽扣，或者她在萧闫的身上画上一笔好看的图案。

　　他们互相弥补着，互相陪伴着，摸透了彼此的所有。

　　夏凉接到人事部给她发的信息。

　　那头告诉她，一切都已经办好了，就等夏凉来签字了。

　　夏凉拿着文件夹，走到那一堆实习生的工位上。她嘱咐吴茜熙将整理好的表给另一个组长。

　　“夏凉姐，你不看看吗？”
　　夏凉微微欠身，手指指着她的屏幕又让她改了几处。

　　“这个、这个，还有这部分总结，还需要细致一点。”
　　紧接着她说：“不了，项目那头上面都对接好了，我不跟这个项目了。”

　　“我这个月就要去分部了。”

　　夏凉除了嘱咐她，再教她最后一点东西以外，她是来跟这个小孩告别的。

　　“夏凉姐，你太不讲义气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都来不及给你办送别宴！”

　　夏凉笑，“好啦，我这不是来跟你告别了？”

　　吴茜熙握住夏凉的手：“不行，今晚我要给姐办个送别宴！”

　　夏凉点头应下，“好了，听你的。我先去人事部填表了，走了。”

　　夏凉拍拍女生的肩膀，嘱咐她一定要注意细节上的地方。

　　两人约定好下班一起去餐厅，刚挽着手到楼下，夏凉看见斜靠在车边的戴子墨。

　　“哥，你怎么来了？”
　　吴茜熙快步走过去。她很惊喜戴子墨竟然在公司楼下。

　　“来接你，想给你个惊喜。”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越过吴茜熙往夏凉身上瞟去。

　　夏凉捏了捏肩上的包，她想起蒋鑫跟自己说的——离戴子墨远点。

　　但人都站在这了，吴茜熙笑颜绽放，像发光的小太阳：“我和夏凉姐正好要去吃饭，哥也一起来吧。”

　　戴子墨一口应下，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绅士地为两位女士打开车门。

　　夏凉坐在后座，余光瞥见后座上放着的鲜花和蛋糕。她心里隐隐有了些感觉，这绝对不是三个人简单吃顿饭这么简单了。

　　果真，刚下了车。戴子墨为夏凉打开后座的车门。

　　夏凉从车上下来，就看着戴子墨已经捧着那一大束玫瑰花和蛋糕站在身边等着了。
　　“夏凉，”男人顿了顿，笑着将手里的花递给夏凉，“我一直在想，我什么时候能我送你一束玫瑰。”

　　街上人来人往，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都忍不住往这边侧目。
　　夏凉想着不能在公共场合拂了他的面子，便硬着头皮接下。
　　吴茜熙的眼睛一直在两人身上溜溜地打转，她就知道，她哥轻易才不会来接她呢。

　　刚进餐厅门口，夏凉就将手里的鲜花塞回戴子墨手里。
　　“抱歉。”

　　气氛很尴尬，但是戴子墨仍是挂着他那副温和的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静静的看着夏凉从窘迫变为平静，心里不禁感叹，在社会上打拼的女人就是和大学里的小姑娘不一样，连情绪都可以处理的这么快，这么完美。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欣赏她情绪上的变化和得体的行为。

　　吴茜熙见气氛不好，接口去调火锅蘸料，脚底抹油般逃走。

　　男人终于开了口：“我以为你和你那个男朋友分手了，终于轮到我来追求你了。”

　　语气让人听不出来是玩味还是认真，但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夏凉终于抬起头。她有些拧眉，但脸上还是带着几分得体的笑容。

　　马上就要走了，她不想走之前让自己和自己小徒弟再见面尴尬。

　　她笑，拿起手边的水杯。热水在水杯里滚了几圈，夏凉将杯子轻轻放在桌上。

　　“戴哥，你真是说笑，什么追不追的？”

　　“那怎么说，我是不用追你了？”

　　夏凉一想到自己要说什么就想笑，她忍了这么长时间，终于不想再看戴子墨脸上那副看似绅士的面具。

　　“我和我男朋友要结婚了，你追个鸡毛。”

　　这是她第一次说这么难听的话。
　　一句话打碎两个体面人的笑容。

　　戴子墨的笑僵在脸上，随后，他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还是和你那个开店的男朋友吗？他创业还成功吗？”

　　他的手指捏捏自己手边放着的奔驰车钥匙。

　　夏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男人的动作，直到吴茜熙端着调好的料汁重新坐回她身边，她挺直的脊背才松了松。

　　夏凉拿起包起身，她将手搭在吴茜熙肩上轻拍了两下。
　　“刚才公司说还有一些工作没有结尾，我得赶回去把项目搞完，你们吃，我买好单了。”

　　吴茜熙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凉急匆匆的样子，想着夏凉这几天就要转走了，肯定手里还有一大堆工作，早弄完早利索，夏凉肯定很着急，便嘱咐夏凉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两人有时间再约。

　　夏凉离开后，吴茜熙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肉。她有些怪戴子墨：“哥，我都说了，在外面你怎么跟那帮玩都无所谓，不要将主意打到我身边的人身上不行吗？”

　　戴子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起身将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丢进包厢门口的垃圾桶里。

　　他是个表面正经的浪子，见到夏凉的第一眼就盘算着如何将夏凉收入自己囊中。但是碍于中间有蒋鑫在，夏凉还有男朋友，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地想。
　　没想到刚一出手，对面就给他一个暴击。

　　戴子墨盘算了这么久，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夏凉和男朋友会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久到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他想，无所谓，反正世界这么大，长得像她的一抓一大把。

　　这件事就这样草草揭过。

　　*

　　夏凉回到家，她连客厅的灯都没打开，就这样一头栽倒在床上。

　　这都什么窝心的事啊，她心想。

　　夏凉拨通萧闫的电话。
　　刚接通就是萧闫恨不得怼在屏幕上的巨脸。

　　“怎么了？想我了？”
　　萧闫放下手里的东西，翘着二郎腿坐下。

　　他挑眉，等着夏凉否认，然后炸毛般说：鬼才想你。

　　但这次夏凉弯弯嘴角，她笑：“是啊，我现在恨不得飞回去捧着你的脸亲你一大口。”

　　萧闫没想到爱人这次这么坦诚，他无奈地笑笑，控制不住自己在夏凉身上又沉沦了几分。

　　可恶的夏凉，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将他拴在身边，栓的死死的。

　　“夏凉，你这样，我一晚都睡不着了。”
　　“那就别睡了。”

　　“你……”
　　萧闫无奈。

　　他不知道，夏凉订了明天半夜的机票，这是她能抢到的最早的航班。
　　他不知道爱人踏着春末，赶回了Y市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