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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一百零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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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中用看蝼蚁的目光,打量了一番相月白。
“一个小女娃娃,知道的倒是不少。”他笑,“可你又有什么证据?还不是信口胡诌?”
证据。
上一世的相月白手里捏了很多证据,只是始终没有摸到,那个“结”在哪。
这一世她步步紧凑,即便有证据,也不会带在身上。
可即便带在身上——
她又为什么要在凶手面前自证?
相月白将令牌一收,苍白的指节绷紧,嘴角轻轻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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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都,宫门前。
守门侍卫搓了搓眼,难以置信地探头:
“你们是,西境军?”
孟谨行旋身下马,一身戎甲散发沙场血气:“西境军孟谨行,有紧急军情禀报!”
与此同时,宫中正乱作一团。
武安郡王父子叛逃的消息,震惊朝野上下。
“偏生这时候虞相也称病不见人,这……恐怕传言不虚啊。”
“可武安郡王若要……他们父子当年,何必回都城?”
岑家交出北境军权柄,是众所周知的事。
“这当中怕是有什么变故……”
国子监的寒门学子们全都坐于正殿前,雪落满身也不肯起。
他们说,祭酒纯臣,绝非叛国逆贼。
权贵家子弟虽因家族不能出面,却也打点了上下,叫他们不至于被赶走。
朝前争论不休,朝后齐家老家主与帝王对坐。
齐崧摇摇头:“这满朝野都知道的事情,偏陛下不知道。”
黑子落下,似是求和。
楚帝:“先生,你纵横阴阳一辈子,终于也有自己的私心了?就因为岑道是去救你最喜欢的学生,谢听风?”
白子围追堵截,赶尽杀绝。
“老朽已经到了这个岁数,一辈子都在为大楚之平衡而努力……岑家若有异心,不必陛下说,老朽早就动手。”
齐崧手中黑子丢在棋盘上,打乱了棋局。
头发花白的老人理了理袖口,起身行揖礼:“不知老朽这前太傅的身份,能否为岑家求来一个清白?”
楚帝眼神阴鸷:“好啊——那你拿齐家满门的性命来换?”
雪落地面,沙沙作响。
老人沉默片刻直身,依旧儒雅:“陛下若不肯,老朽也只能使用非常手段了。”
说罢,齐崧从袖中摸出一个香囊。
打开,放在棋盒上。
殿中只有君臣二人,一片寂静之中,楚帝青白色的脸愈发红涨——
楚瑞:“这……这是什么?徐承、徐承!”
齐崧低目,缓步退出。
“陛下忘了么,大太监徐承奉命前往北境灵州,取岑道与谢听风的性命了。”
疑心与毒瘾如蚀骨的虫,终究是蛀空了楚帝残败的身体。
按照楚帝的疑心,本不会让这样的漏洞出现。
不知是不是毒香影响心智,他竟是没在身边安排爪牙。
齐崧再次关上殿门的瞬间,长长地舒了口气。
看来备好的那封遗书,用不上了。
齐长瑜一路跑过来上前扶,气喘吁吁:“爹,西、西境军的人来了!说是有冤假错案,正敲登闻鼓!”
齐崧沉默良久,久到齐长瑜都觉出了不对劲。
殿内隐约传出痛苦的嚎叫。
齐长瑜后背冷汗瞬间冒了出来:“爹,陛下他……”
齐崧缓慢而坚决道:“旧疾复发。传太医院吧。”
*
京兆府尹就算是猪油蒙了心,吃了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审这西境孟小将军。
更何况他说的那些案子……
桩桩件件,哪一位他都惹不起啊!
沉闷肃穆的鼓声,一下一下,叩在所有人心上。
孟谨行一身戎甲,用力挥下一锤。
“……盛安八年,越州绣庄惨案,十八位绣娘惨死庄中,皆因她们不愿接受皇商周行中的垄断!”
“盛安十年,赈灾粮押送,四湖镖局和岐山镖局损伤惨重!乃是前越州州府周柏山授意,周行中挑拨导致!”
“盛安十八年,北境军中出现将士冻死之事!剖开冬衣一看,竟只有薄薄一层黑棉絮!同一批的辎重更是残次!导致北境军出战时死伤无数!而那一次负责押送的,正是皇商周行中!”
“去年乌青王子之死,导致大楚与西境关系破裂!周行中竟故意从中作梗,想要破坏两国和谈!只为垄断西境香料!家父孟不良在西境军一生的心血,被此等小人破坏!”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甚嚣尘上。
真相如置入水面的炮竹,炸起一片水花。
孟谨行也不为难京兆府尹:“此等叛国逆贼,合该千刀万剐!此案需得三堂会审!还请速速禀报陛下!”
京兆府尹满头汗,连声应着,准备进宫。
而他刚转身,就被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炸了个焦糊。
——陛下病重了!
*
北境雪山。
岑道带的这支队伍正埋伏在高耸入云的松树上。
下面不远处,是一支株洲士兵包围过来。
突然,随着一声冰凌破裂的动静,雪地上“轰”地炸起蓝色火焰!
惨叫声迭起,一炷香后,竟是伤亡大半!
一道道黑色身影从树上凌空而下,犹如踏雪飞燕。
只是并非“二月春风似剪刀”,而是双手执了货真价实的匕首。
磷粉是硝石冰的“药引”,洒在雪里很难发觉,在冬季漫长的北境战场,是常用的防御手段。
岑道甚至没亲自出手,对面就都被收拾完了。
长刀背在身后,雪地一片狼藉。
凌厉的刀风划过领兵队长的头顶,极具杀意的威压逼近。
“周行中此次带来的人马多少,如何布阵,各据何方?”
听完准确的数字后,岑道眉头微动。
说实在的,有他坐镇,这个规模的株洲兵马,还不至于让他们陷入绝境。
虽然有些俗套,但调虎离山这法子,反而对他们有利。
相月白的反应怎会像生离死别一般?
她向来有在危急关头保持冷静的本事。
这次怎么……
不对。
分配任务时,相月白为什么强行领了第一道防线?
她为什么要第一个去面对周行中?
——“轰!”
脚下土地似乎发出一声颤抖的叹息,岑道猛地身形一晃,骤然转身。
雪山另一侧,积雪坍塌的崩落声回响在峡谷之间。
雪崩了!
雪山另外两侧,分别撤离的太子和丞相也听到了巨响传来。
几人在不同的地方同时回头:“雪崩?”
须臾,又有人放了一枚传讯烟花!
是清雅门惯用的。
谢听风心里沉沉地坠下去:“是小白!”
另一条路,虞子德眯着眼看了看,神情一凌:“……不好,走!”
移动的人如蝼蚁般渺小。
但都朝着方才天崩地陷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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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前。
按照计划,相月白将人引到机关处,成功阻拦了一半人马。
接下来本应该先撤,交给岑道负责的第二道防线。
但周行中拿出了一个琉璃罐。
琉璃反射着雪地荧蓝的光。
相月白脸色骤冷。
片刻后,她什么都没说,只一摆手,示意护卫先行撤离。
那是装西境毒虫的罐子,相月白在白罗刹那里领教过。
她并不畏惧周行中,但如果让他在此地放出毒虫来,恐怕很难斩草除根。
到时候遭殃的必然是本地百姓。
“西境的毒虫。看来是西境大王子给你的。”
周行中阴冷地笑了一声:“空口无凭,随你怎么说!”
相月白:“有人对我使过这一招。但是那人被我掀了膝盖骨,一把火烧了,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无知小儿!你若是想凭这个恐吓……”
水中月泛起泠泠血光。
她将弯刀横在身前,贴着手腕护腕,缓缓擦过。
刀面后,露出一只孤冷执拗的眼。
眼尾极深一刻,正如水中月。
相月白:“我是在楚都杀了那个人。”
周行中脊背一僵,被手中毒虫爬过一般。
他知道,楚都几个月前发生过一次走水,死了一个人。
是白罗刹。
毒虫,他也给过白罗刹一瓶。
而杀了白罗刹的人……
“弯月尖刀,黑袍面具……”
周行中不寒而栗,惊觉眼前这人身份。
他嘴唇微微哆嗦着,“你是、你是黑罗刹?”
树梢上雪团倏然落下,刀光乍现,如九天寒月。
锋锐刀刃直冲周行中的面中而去。
“恭喜你周家主,答对了。”
风中传来她意味深长的声音:
“陛下有‘爪牙’,你怎知太子焉没有?”
听闻此言,周行中瞳孔猛地收缩!
原来如此……他上当了!
他是被老皇帝当作了和太子博弈的刀!
难怪太子亲自来查他往年犯下的旧案!
难怪他说要灭口谢听风,老皇帝轻易就同意了!
谢听风竟然站队太子,难怪老皇帝要这乱葬山上的人全都死……!
周行中身边的死士纷纷扑上来挡住他。
刀光剑影间,敌刃接连应声而落,竟无人能挡其锋芒。
而株洲那位付将军,抬手把住周行中肩膀。
“周家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
太子和皇帝斗起来了!
周行中哪还有时间搭理付将军,他满脑子都是一句话:
若是太子登基,还能容得下他?
东宫在朝中存在感极低,楚正则深居简出多年,周行中之前往东宫送过几次噬魂香,都没成功。
来查他,显然是要把他当成开刀的对象了!
周行中一路爬上天下皇商的位置,最是心狠手辣。
他一咬牙:“付将军,你别管我是来做什么的,陛下密旨可是做不得假!”
付将军:“可那是东宫和贤王的令牌!”
周行中:“违抗圣旨是诛九族的大罪!”
相月白反手背摔一个死士,还不忘“添乱”:
“周行中,你的陛下说不定已经不是陛下了!”
周行中骤然回首,目眦欲裂。
“你说什么!”
水中月毫厘不差地抹了敌人脖子,相月白抬手擦了溅在脸上鲜血,一笑。
“你以为太子在此查案,证据就也在灵州吗?”
付将军没太听懂,皱着眉想了想,倏地瞪大眼睛。
“你是说……”
周行中双唇微颤。
话语间,弯月尖刀又收割了一个黑衣杀手性命。
“你猜,我把什么送到都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