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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尊上和小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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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高挂,白云之下却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
五门历史悠久,各家都有一句流传于内部的“敲门诗”,其中蕴含了各家宗门的真正地理位置。
“高门低门高低门”一句,便是水门白山的位置。
此外诸如:
火府的“踏浪逐日莫回头”;
木府的“桃林十里迎凤凰”;
金府的“白云深处唤金乌”;
土府的“莫向莲池倒轻舟”;
水府便是“高门低门高低门”。
只是自十年前大战以后,水门的敲门诗后面不知不觉便多了一句:“黑山白山黑白山”。
外界的人不知道,知道的人缄默不语,时间久了,便没人知道这句话是因何而起,只是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只闻其诗,不见其门,亦不见其山。
刘大风此人好奇心比天枢君更甚,但是他比天枢君大胆,也比他更耐心,自十年前听到这不解其意的诗句,他就按捺不住好奇心了,一人一剑出了宗门踏上了寻找水府的路。
他师傅有心拉他回去吧,这小子出身戒律堂,门规戒律玩儿得比谁都精明。
只是他虽有心寻个水府弟子问问,怎奈水府中人历来行事低调,哪怕水府实力强悍之时,也不曾让弟子大量地在世间走动。
尤其是这十年来,水门之人更是近乎消失在了这世上,哪里是他想寻便能寻到的?
七拐八绕地在林子里转了几圈,刘大风摆脱了身后跟屁虫一样的天枢君,微微舒了口气,深提一口气后向着一个方向疾奔。
他想去找刚刚那两个人。
他可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搅了三门的招生。且那黑斗篷的男人一身如霜似雪的气质身形像极了传说里的某个人。他坚信只要跟着他们,他一定能找到水门如今的位置。
刘大风有预感,只要他能和那个黑斗篷的人交上话,他一定能知道他想要的答案,但是心里一股不安也在萦绕。
刘大风在林间停下了脚步,好像他如果知道了十年前的真相他一定会后悔。但是随即刘大风又笑了笑,甩了甩头抛开了脑子里那股奇奇怪怪的感觉,他怎么可能会有后悔的那一天呢?
他修的剑道走的就是一往无前,义无反顾,要是会后悔他又怎么可能走到今天?!刘大风暗自失笑,暗道自己想太多了。便是又跃上了树冠,看了眼方向后追逐而去。
他身后一棵树后,露出了半个白衫人影,这人看了眼手上的三枚金色的莲花金币,又看了一眼远去的人影,叹了口气,道:
“唉……好奇心果然害死猫啊……”
远处的人似有所感,回过头朝着身后乱糟糟的林子看了一眼。
游玉循着目光看过去,除了乱七八糟的灌木和葱茏的大树什么也没看见,她不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问道:
“尊上,有问题?不会是有人跟上来了吧?咱俩干的事暴露啦?”
被称为“尊上”的男人摇了摇头,道:
“有人追上来了,不必在意,跟你做的事情无关,大概是冲人来的。”
“啊?!”
游玉吓了一跳,惊呼道:
“谁啊?咱们打得过吗?我要不要先躲起来?万一一会儿你们打起来了伤着我咋办?”
尊上斗篷底下的眼睛扫了她一眼,神色凉凉的,道:
“你老老实实闭上嘴就不会有人伤你。”
游玉看着她家尊上无情离去的背影,嘴角抽了抽,什么叫她闭嘴就不会有人伤她?难道会有人因为被她说了实话而欺负她吗?难道那些人不都是冲她家尊上来的吗?她就是一条无辜的池鱼好不好?还不能替自己说句公道话了吗?
“尊上……你这样是会失去我这个可爱的女儿的,你知道吗?”
“你不是我女儿。”
尊上声音里透着一股不讲人情的漠然。
“尊上你应该认我当女儿的,你毕竟孤家寡人一个,想来像你这种性格将来是不可能会有伴侣了,你要是不收下我这个女儿,谁给你养老啊?”
游玉说得煞有其事的,好似真的在为尊上着想似的。
“本尊不需要人给我养老。”
尊上第三百三十三次提出拒绝游玉养老的提议,依旧半点心动都没有。
“话不能这么说,你年纪已经大了,你要是没个伴儿你晚年可怎么办呐?回家连口热粥都喝不上。”
游玉接着劝,反正他也没赶她走不是吗?
“我早已辟谷,何况你熬的粥我可不敢喝。”
尊上斩钉截铁地拒绝,他喝过一次游玉上供的“热粥”,一口下去差点原地飞升。
“那天冷了有人提醒你加衣,夜深了有人提醒你早睡,早起有人陪你出门感觉不好吗?”
游玉年仅十岁的脸上愣是笑出了褶子,满脸都是“市侩”两个字。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本尊实在养不起你了,要不你还是走吧。”
尊上活了两百年愣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一时恻隐之心往这小孩儿破碗里丢了一枚铜钱,然后就被赖上了。
尊上通过这样一件事明白了,他就不配有恻隐之心这种东西,良心这种东西只会给他带来负担。
“尊上,做人像你这个样子是不行的,你看咱们走这一路,是不是我陪着你,我安慰你,我还帮你,你做人不能忘本知道吗?”
尊上习惯了,这小孩儿说话颠三倒四的,通常把她自己感动的不行,给旁人气得要死要死的。
“……闭嘴。”
“我不,尊上我跟你讲,你再这个样子是娶不到媳妇儿的知道吗?你要是还想娶媳妇儿你得哄好我知道吗?不然你就是哪天看上了哪个姑娘我不同意她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你知道吗?
到时候你不光是会失去一个女儿,你还会失去一个媳妇儿知道吗……”
“游玉……当初就不该给你取这个名字,你但凡识个字儿都该知道‘犹豫’这两个字怎么写。”
“我知道啊,我跟你这么久我当然知道我名字怎么写了,游手好闲的游,白玉翡翠的玉!说明我值钱啊!尊上你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好的,我就是块宝玉,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知道吗?”
“……你还是闭嘴吧。”
“你怎么又这么说?我闭嘴了谁陪你说话聊天儿呢?”
“我不需要,把《道德经》给我默背一遍,明日考察,背不下来你就不用吃饭了。”
尊上不为所动,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游玉小跑着,一会儿再他左边,一会儿在他右边,嘴里就没停过。
“……尊上你这样做人真的不行,你考虑一下你宝贝闺女,也就是我,说的话。你要是没有我这个乖乖巧巧的闺女,你知道你会给自己招多少仇人吗?你知道你这张不会说话的嘴会得罪多少人吗?”
尊上心想:要不是你,我也没那么多需要还的债。
别人家女人是棉袄,他捡来的闺女是狗皮膏药不算,还是个沙堆的坎肩儿,风一吹就散了。
“闭嘴。”
游玉走累了直接上手攥住了尊上的斗篷,尊上停下来低头看她,游玉这个角度恰好将尊上的容貌映入眼帘。
“啧……尊上啊,你说你长了张祸国殃民的脸,怎么就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呢?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啊!”
尊上不懂,这小屁孩儿是怎么从一张戴了半张面具的脸上看出“祸国殃民”四个字的?看来小孩儿的语言表达能力也需要好好学一学。
低头冷着脸看着游玉额上的汗渍,也不说话,只是从袖子里摸出一块云白的帕子丢到游玉脸上。
游玉不小心被扑了满脸,说话声音戛然而止,气鼓鼓地抓下帕子后抬头一看,她家尊上已经跑了,正在旁边一颗树干上坐着,支着一条腿,另一条腿从树干上垂下,露出了斗篷下同样黑黢黢的衣裳。
游玉抖开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冲向树下,然后发现树干非常光滑,她爬不上去的那种光滑。
“尊上……我饿了……”
尊上:……
尊上没理她,他可记得,之前在镇子上的时候,这小孩儿一个人吃了十碗馄饨,最后差点儿吃吐了。这才过去两个时辰,饿了?
距离她饿还有半个时辰呢,真当他年纪大了不知道时间了不成!?
游玉小小个人儿,非常成熟稳重地叹了口气,坐在树下乘凉,打了个哈欠,又开始念叨:
“尊上啊……你这样不行的。你脾气这么差,要是离了我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怎么生活?你甚至连个粥都不会煮。”
被以为粥都不会煮的尊上——不理她。
游玉:“你还连个软话也不会说,整天冷着脸,整天说话也冷冰冰的。天天不吃东西不睡觉,一个人从天南走到海北,一路走来,你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多孤单啊。”
被以为孤苦伶仃的尊上——不理她。
游玉:“你这回还莫名其妙搅乱了人家大宗门的招生,那可是大宗门啊!那么大,那么厉害的宗门!你是不是跟他们有仇啊?他们那么厉害会不会找到你啊?会不会以为咱俩一伙儿的把我也算上了?”
被以为很弱的尊上——不理她。
游玉:“尊上你到底要去哪啊?看你好像漫无目的的走,但是你又不缺钱花,可是你连个下人都没有,尊上你是在找人吗?尊上你为什么不爱说话啊?是不是以前被欺负过啊?你没有家吗尊上?”
确实没家的尊上——这小孩儿好烦啊。
游玉:“尊上我好困啊,你不会丢下我跑了吧?这林子里会不会有狼啊?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吧?”
“……不会,睡吧。”
尊上终于忍不住开了尊口,说完底下就没声儿了,低头一看小孩儿已经睡着了,倒在树干上靠着,手里把帕子攥的死死的。
尊上避过日光,埋在荫凉里,抬手掀了下斗篷,看向头顶的蓝天白云。
一双暗陬色的眸子显得平静又漠然,黑里透红的眸子里映出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有些违和,倒像是把这些风景都禁锢在了一个框里。
拼命挣扎却不得逃脱。
尊上闭上眼,苍白的肤色透着寒霜冰雪的冷。
唯有腰间隐隐约约一抹白,干净地毫无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