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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青衣(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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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天就黑了,各家各户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整个街头笼罩在黑色和暗黄色之间。偶尔有路人走过,惊起几只狗此起彼伏地叫声。
清风客栈,一间上好的客房内。
一红袍男子趴在窗台上饶有兴味地注视着窗外寂静的夜色。披散的头发大都顺服的伏在背上,红色衣袍加上墨黑的头发,旖旎不可方物。只有几绺不甘寂寞的发丝随着主人的目光也飘向窗外。
他身后劲松般站立的两个黑衣护卫照例是好奇地看了一眼窗外,当看到和以前没什么区别都是黑漆漆的一片的情景时,两人对视一眼,不再去揣摩主子的奇怪心理,奇怪爱好。
男子转过身来,墨发轻轻扬起,飘了一下又垂下,脸上挂着恒久不变地灿烂的笑容,放佛永远都有开心不完的事情,即使是再怎么让人困扰的事也甭想让他撕掉这一层笑脸。只是,若是别人这么笑定然会给周围也带来欢悦的气氛,感染得周围的人也感到欢喜跟着露出笑容,然而同样是笑,同样是一样神情的笑,别人却不会觉得他是因什么高兴地事而笑,好像他本来就该是这样一般。若是放在一群笑着的人中,你会觉得他也在跟着众人笑,若是放入严肃的气氛中,也不会觉得他的笑容碍眼,似乎他的笑容和整个气氛都是融合在一起的。
“阿煞,阿刹,你们想知道我在看什么吗?”魅惑地声音,刻意将本就缓慢的语速放得更慢,倒像是在低吟一首诗,说不出的优雅动听。
两人齐齐低头、抱拳。“属下不敢逾矩。”
男子侧身,右手扶着窗沿,幽幽开口,“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是在看戏。”目光重又瞥向窗外,专注地好像真的看到戏一般,只是眸中除了夜色什么也没有映衬出来。“看一场场无影戏。”最后已接近呢喃。
良久,满意地收回手,回首呵呵笑道,“说了你们也不懂。”踱步走到圆桌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到唇边轻轻吹着。
阿煞和阿刹看到主子前后的表现,猛然觉得自己竟然还没有看透跟了十几年的主子,有些怀疑这个自己觉得透着落寞、伤感的主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对,一定是错觉了,意气风发、高傲不已的主子怎么会落寞呢?有什么东西又会让他伤感呢?
“最近老头子那儿怎么样了?有什么新消息?”噙着一口水,慢慢地咽下,三指轻轻旋转着茶杯,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在茶杯中随水波打着转儿,移动距离颇小的茶叶。
“飞鸽传书来说,因为您三个月前出来后一直没有给老爷一封信,老爷正在家发脾气,三姨娘也劝不住了......”左侧较为稳重的阿煞说道,一开始挺沉稳的,越说心里越没底,有些后悔揽下老爷这么个要命的差事。
“所以想让我回去啦?”嗤笑一声,笑睨着阿煞,“三姨娘应该不是用‘劝’的吧,注意你的措词。我觉得以三姨娘的‘劝’法,老头子他应该不会敢不听吧。”刻意加重两个“劝”字,待看到阿煞微僵且再挂不住笑容的脸,恶劣地扯扯嘴角。“老头子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替他说话了?”暗自寻摸着该不会是自己太仁慈,让身边的人给卖了自己的踪迹了。
“属下对主子忠心耿耿,主子明察!”黑色身影矮了下去,滴滴冷汗出现在两人的额头上。
他摆摆手,淡淡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紧张什么,快起来吧,刚下完雨地上太潮了。”
地上的两人依旧是不动的姿势。
他也不勉强,“对了,再走十几天就到襄阳了,我记得‘明水小榭’就在那儿吧,你们告诉老头子一声,就说......”略微沉吟了一下,“就说我去那儿视察一下生意,他不是总想让我接手试试吗,这次他应该满意了吧。”接着又道,“不管他信不信,速速报去。”
“明水小榭”,襄阳城最大的胭脂首饰铺,在襄阳仅仅开了十年,其生意兴隆程度不可小觑,各贵族妇人、小姐,皆以买到“明水小榭”最新推出的装饰品而自豪。大多数人都知道“明水小谢”属镜凰门。镜凰门的名字像一个武林门派的名字,其实不然,它的门主涂镜方四十出头,因祖上当官积累下一些财产,做起了生意,一直做到陵国第一首富的位置,但其人为人甚是低调,不自夸,不显摆,善助人,与朝廷关系颇好,在武林之中也有些地位。
再说这“明水小榭”生意如此之好的原因还有一个——三年前涂镜之子涂秣在“明水小榭”现身一次,引起半个襄阳城的轰动,从此它的生意如日中天,哪个女子不想再见涂大公子一面?只不过三年来一直没有等到就是了。
“是。”坚定地应一声,“咻”的一下黑影闪过,阿煞已不见了踪影。
他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瞥见窗外浓重的夜色,神色微变,由惊异到淡然。“这天,要变了。”
“你刚才说什么啊?”忘忧从旁边的窗户中伸出小半个身子,甩甩遮住视线的头发,问道。
施洛莯哑着嗓子刚想说话,喉咙就一阵痒,咳嗽几声,直到有些发疼才停下,清清嗓子,“我说,要变天了。”
忘忧艰难地抬起头,腹部压在床沿上有些不舒服,憋气地移动了一下,看看天,乌漆抹黑一片,一颗星星也没有,月亮也只有淡淡的透出乌云的光亮,“真的吗?我怎么看不出来?不过是刚下过雨天还没转好吧。”
施洛莯不回答,目光直射着她,直看得忘忧有些发毛,不安地扭动了几下,眼珠子一转,伸手将身后圆桌上的茶壶隔空取来,嘿嘿笑了声,轻轻将茶壶送到半空中,茶壶稳稳地落在一丈之外施洛莯坐着的窗沿上。
“唉,就算桂圆好吃也不能多吃啊,看,上火了吧,快喝点茶祛祛火气。”刻意摆出一副大姐姐照顾小妹妹的样子,最后实在是撑不住施洛莯的目光,强势的语气也减弱,声音越来越小。
施洛莯收回视线,拿过茶壶就着嘴倒了下去,清凉茶水湿润了干疼的喉咙,症状好多了,随手将茶壶从二楼扔下,白瓷茶壶急速下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细小的碎片轻微地蹦跶几下就不动了。
忘忧咕哝了几句,有些心虚。
“你惹的祸,那么今天晚上你给我守夜,不许推给月见。”
忘忧拍拍胸脯,拍的太急加上咯人得窗沿使她胸口一阵疼痛,眼中含着泪花,仍担保,“没问题,不就是一个游魂吗,刚刚去掉桃木桩的压制还能有多强?”接着又笑嘻嘻地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拔了一寸桃木桩的?”自认为在雨水的掩盖下,不过是高了一寸,谁会去注意?
施洛莯白她一眼,“你的鞋上有泥。”恰恰是雨水帮得忙,她刚一到客栈就发现桃木桩周围有人得脚印,桃木桩那里离出门后的大路有些距离,若不是有人刻意走到那里谁会在大雨天的踩一脚的泥?接着便看到桃木桩底部高出地面一寸处还沾着泥土,周围土质松动了一些,分明是有人拔了一寸。
忘忧吐吐舌头,生怕施洛莯埋怨,再次保证,“我不会让那游魂伤你的。”
施洛莯叹了口气,曲起两腿,胳膊圈住膝盖,“谁说那就是抑魂阵而不是助魂阵呢?”
忘忧惊讶一下,继而摇摇头,“不可能的,只有两根桃木桩当然是......”惊觉不妥,大惊失色,不由惊奇地张开了嘴,忙用手掩住唇,以询问的眼神看向施洛莯。
抑魂阵和助魂阵都是古老的阵术,有不少人知道但很少有人用,因为两阵都很伤神。两者布阵的方法很相似,只有一个不同点。抑魂阵用两根桃木桩,而助魂阵则用三根桃木桩。虽只有以一根桃木桩之差,两阵的功用却相反。抑魂阵是压抑鬼魂的,主要是防止鬼魂出来害人。而助魂阵,则可以保其功力不散,帮助鬼魂增长戾气,且可以隐藏其气息,让人难以察觉。
“我也不敢确定,只是直觉罢了,这次你将其中两棵桃木桩拔出一寸,只怕他已经记恨了,只是,不知道另一根究竟在哪里,希望,没有另一根吧。”
“那,要真是......该怎么办呢?”犹豫地问出口,毕竟是自己闯的祸,心虚不已。
雨后清新的风轻拂,带着一丝雨水的清香,以及,凉意。
施洛莯半眯着迎风的眼睛,“我也不知道,他若是来了我们当然要尽可能地阻挡了,如果不来,那自然是最好了,明天一早就出发,省的惹这些繁琐是非。”
“我知道是我惹得祸,我应该承担你的安全,可是你也不要这么置身事外好不好?”对于她又出现的姿态又恼怒又委屈的说道。
这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别人的事管不管随心事,自己的事从来都不管,淡淡地随它发展,很自然看别人去担心,急己所急,自己却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一般。难道是因为她的身边都是负责人的人,都将她应该急的事急过、帮过,自己不用插手,才显得她这么不管不顾吗?或许吧。谁知道是不是本性如此呢。
施洛莯不说话,脑中盘旋的是,自己真的是那样吗?
忘忧看她迷茫的样子,感叹无奈,气恼地拍了一下窗棂,跳下窗沿,双脚即刻向外走去,“我去找月见,晚上我们就在隔壁守着,要是出了事记得唤一声,别以为你现在一成的功力可以自己抵挡什么。”略带恼怒夹杂无奈的声音传出,人已离去。
施洛莯依旧是不变的姿势,轻轻呢喃,两个字随风飘散,细不可闻。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