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桃花意难平（银嫱）》怡绛

2、青衣（二）

　　雷声愈发地密集，闪电照得整个村庄亮堂刺眼，须臾之间，豆大的雨点夹杂着凌厉的气势坠下，打在人的身上生疼。雨点击打着窗棂、窗台，不住地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街上的人急切地顶着雨点奔跑回家，不消片刻，街上的人声已消失渐无，只余急雨打地面的声音。

　　整个世界显得奇异的空旷、安静，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到。不时地雷声、闪电，天愈发的黑，闪电照的天空愈发诡异的亮。

　　施络莯斜躺在竹椅上，竹椅上铺就了两寸厚的锦被，她软软的身子埋在厚厚的棉被里，衬得她身体柔若无骨、玲珑有致，玉足踩绣百合素白缎鞋放在脚凳上，因刚刚沐浴过，素面不施粉黛，半湿的发用一根玉簪堪堪挽住。天然不加修饰的脸便如清水出芙蓉，较之昨日多了几分灵动，整个人散发出慵懒的气息，就如一只静卧的猫，看似安静，却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或许是依然如此，或许，便是致命一击。

　　忘忧则坐在椅子上嗑瓜子，右腿压在左腿上，身体微微后倾，靠着身后的倚靠。

　　“络莯，你这个样子比在外面的时候好看多了，干嘛把自己化的那么丑啊。”忘忧一边嗑瓜子一边说道。

　　络莯从旁边矮几上拿一颗桂圆慢慢剥皮，“我总不能化成你那样，被那么多人看，我自己都觉得不舒服。”

　　忘忧向梳妆台的方向伸出手，指尖轻轻一动，梳妆台上的菱花镜如被什么扯着一般，平平稳稳的划出一条弧线，落在了忘忧的手上，她轻轻握住菱花镜柄，伸到脸前，左右都打量了一下，“我精心幻化的面容果然是不错啊。”说完给络莯抛了个媚眼，看到她假作呕吐状，“咯咯”娇笑了几声。

　　“在这儿还是少用法术吧，让人看到就不好了，别被人当成妖怪烧了你，我记得上次还在一个村子里见过一个小孩子因为被怀疑成鬼附身绑在村□□活烧死了。”施络莯将桂圆放入口中含着，含糊不清的说道。

　　忘忧把菱花镜扣在桌子上，抚了抚鬓边的发丝，“我可不怕被人烧，我好歹也是个修炼了六百年的忘忧草呢，哪有那么容易被凡人给烧死啊。”顿了顿又道，“再说也没人会看到的。”

　　“没人会看到，但你施展法力难保不会有人感觉到。”吐出桂圆核，缓缓说道。

　　忘忧将手中的瓜子皮扔在地上，身体前倾，左手支颔，“你的意思是......这里，有古怪？“

　　“恩，不错，看到客栈门口的两根桃木桩了吗？”

　　“桃木桩？那又怎样？该不会是你觉得你本体的同类在那儿竖着不舒服？”眨眨眼睛，莞尔说道。“诶哟。”撅着嘴，揉揉额头，“干嘛丢我啊。”

　　施络莯收回刚扔了桂圆核的手，“正经一点，难道你忘了有一种阵法吗？正好跟这里的布局，很像啊。”转了转手中新的桂圆，幽幽道。

　　忘忧闻言细细思量了一下，恍若想起了什么，收起调笑的神色，两手手指互相缠绕，迟疑地开口，“难道是......？”

　　她点点头。

　　“那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人不犯我我不烦人，若是他们不来招惹我，我也就安生待到雨停继续往青城去，难不成还扰乱一下他们的好事或是帮他们一把？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哦。”忘忧略带失望的鼓鼓嘴，“我还以为有热闹可看呢。”

　　“整天就知道看热闹，赶紧过完这几十年就好，我可不想多惹事端，还有你，你是来保护我的，可不是来给我惹麻烦的，明白了没。”说完打个哈欠，伸个懒腰，重又陷入软被中。

　　忘忧瘪瘪嘴，“哦”一声继续嗑瓜子。

　　施络莯习惯地伸手去取桂圆，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转头一看，盘子里已经空了。呵呵笑了一声，“忘忧，你去给我买点儿桂圆吧。”

　　“不管，你自己有手有脚的，干嘛不自己去买。”自顾自地嗑着瓜子，没好气的说道。

　　“哎，有这么当丫鬟的吗？连主子的话都不听了。”自怨自艾的哀叹，仰头望着房顶。

　　忘忧不以为然，嗤笑一声，“你不是说了吗，我是来保护你的，你见过哪有保镖上街买东西的？”

　　“罢了罢了，我还是自己去吧。不敢麻烦忘忧了。”无奈的站起身子，活动一下躺卧太久的身子，趿拉趿拉地往外走，走到半路惊觉不对劲，又返回梳妆台前取下玉簪重新挽了一下，确定挽紧之后才继续走顺便从门后拿了一把伞，。

　　走到门口不忘吩咐一声，“千万别给我惹事，不然的话有你好看！”关上门沿走廊走下去。

　　门内的忘忧在门关上之后，吐吐舌头，水汪汪的眼睛狡黠地转了几下，看了一眼关上的门，弯弯的唇中透露出一丝坏坏的意味，仿佛是想到自己的恶作剧就要得逞一般，“我偏不想听，怎么办呢？呵呵。”

　　雨已经变得小了，淅淅沥沥地下着。乌云早已散去，天空放晴，没了乌云遮蔽，世间变得亮了许多，因接近黄昏，日头西斜，天地都有些发黄。暴雨过后的空气清新了许多，微风轻拂，使人感到神清气爽，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闷热。

　　施络莯撑着伞走在街上，问了一下路人往城镇的方向，道了声谢就向西边走去。

　　乡间小路因都是泥土，一下雨更是泥泞非常，有已经走过这条路的人在路上铺了青石板，每隔一尺半就有一块，每块大约五寸见方，也有较小的不规则的形状。

　　施络莯因穿着裙子，脚步迈不大，不由后悔没有穿裙摆较宽的衣服，一手执着伞柄，一手为了保持平衡也不好提裙摆，叹了口气，运内力与脚下，放弃青石板，直接踩路而过。依旧是平常的步伐，只是身体几乎已离开地面，脚尖轻点，所过之地没有一丝痕迹。

　　欢快笑声从口中溢出，如一串银铃叮琅作响。

　　忽然一下踩空，眼看就要摔倒，忙转身旋转，衣袖划出一道弧线，滞在身前，顺势半蹲一下，落在旁边的青石板上，待身子稳了之后才起来。长舒一口气，“看来凡人的内力还是练的不到家啊。”

　　甩了一下衣袖，老老实实地踩着青石板走去。

　　“好俊的功夫。”一着绯红绣银丝图案织锦长袍的男子在旁边含笑赞道，“好有趣的姑娘。”呵呵笑了几声，带头走远，身后两个黑袍肃穆的男人似乎对他的言语已见怪不怪，表情中没有一点惊异，除了嘴角一直发抖，随后便跟上去。

　　街市上，零零星星有几个小摊子摆在路两旁店铺的楼檐下面，卖东西的小贩无精打采的趴在摊子上，商店开着的也不多，有的也是看雨下得不大了才打开门。

　　中间的路是石板铺的，十分平整，雨水只有浅浅的一层，因路两旁有沟渠，雨水都顺着沟渠流向镇子外的河里。施络莯因摆脱了泥泞的道路，心中也愉悦，嘴角含着笑缓缓地走着，目光在店铺的牌匾上寻找着。忽然看到了一家店铺，迈步走了进去。

　　店内有些昏暗，沿墙陈列着十来个木盒子，每个有一尺见方，两尺多深，每个盒子内都放着干果。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面，手支着额头，闭着眼睛，头一点一点的。

　　施络莯以手指敲敲柜台。掌柜的猛然惊醒，打量了一下施络莯，掐媚的笑容堆在脸上，“这位客官，想要些什么东西？我这儿的干果可都是上好的干果，品种齐全，在整个镇上都找不到比我好的啦，您想要什么尽管吩咐，我这儿的东西保管让您满意。”他从柜台后转过来，指着木盒子里的东西说道。

　　“我想要一些上好的桂圆。”

　　“来来来，您看这些怎么样，这可是我昨天刚进的货，绝对是好东西......”

　　施络莯直接问道，“怎么卖。”

　　老板笑的眼睛眯起来，“这个么，不贵，五十文一斤。”伸出五个指头，说话时两撇胡子一翘一翘的。

　　“你胡说，你上次卖的分明是二十文一斤，姐姐，他是骗你的钱。”一个童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语气中满是指责。

　　掌柜的手指指向施络莯的身后，“你，你，你，小三子，你个没爹的孩子，安地什么心那，存心冤枉我啊你......”

　　“姐姐，我真的没有说谎。真的，你相信我。”小三子依旧是破烂的衣服，乱蓬蓬的头发，生怕她不相信，瘦瘦的小手指捏着她的衣袖一角轻轻晃着。

　　施络莯摸摸他的脑袋阻拦了他的话，扔给掌柜一锭银子，“给我装三斤，不用找了。”

　　“啊，是，好好好。”利落地称了三斤多，递给施络莯，“姑娘下次欢迎再来。”恋恋不舍的目送着施络莯走出门，宝贝地将银子捏在手里护在胸前。

　　“姐姐，你......”

　　“嘘。”施络莯对他眨眨眼，将手伸出来，瞬间手上多了一块银子。

　　小三子不解地眨眨眼睛，对她手上凭空出现的银子除了惊奇还有一些不解。

　　施络莯也不解释。

　　“啊，我的银子呢，怎么消失了！”商店内掌柜的喊声传出。

　　小三子恍然大悟，随着施络莯走在街上。

　　“姐姐，姐姐，你真的是神仙吗？”昂起头问道。

　　“你说呢？”点点他的鼻子，继续走。

　　小三子吐吐舌头，“我还以为姐姐......”搔搔头，“没想到姐姐会这么惩罚他。”

　　“既然要惩罚，当然要玩的有趣些了。”一点也不嫌弃小三子脏乱的头发，抱着他的头，“倒是你，怎么会想起来帮我跟他讲价啊。”

　　“因为，我觉得仙女姐姐不能吃亏。”红着脸说道。

　　“仙女姐姐？我可不是仙女姐姐。”

　　“可是，你会仙术啊，刚才那个。”急急的说道。

　　施络莯摇摇头，“那可不是仙术。”

　　“那是什......“

　　“啊，天黑了我们快走吧。”

　　“真的哦，我要赶紧回去了，要不然我娘该打我了！”

　　拉着施络莯向前跑去。

　　奔跑在浅浅的雨水上，溅起低低的水花，两人的笑声交错。

　　不是仙术，是妖术。施络莯在心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