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桃花意难平（银嫱）》怡绛

4、青衣（四）

　　乌云浓厚，后半夜最黑暗的时刻来临，在这样的时刻，最适合做的便是，杀人和，鬼魂出行。

　　施洛莯是被阴森的鬼气惊醒的，其实不算是醒，方才她只是闭着眼睛而已，努力看向窗户边，只看得到是一个披黑色宽大斗篷的人，与斗篷一体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男女不辨。

　　他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么一个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人，不，是鬼。周围的空气也因他身上的戾气急速增多而快速地流转，范围由小到大，由他的身边向四周扩散，他的斗篷鼓动着，衣料摩擦发出哗哗地声音，很快房间里的事物都受到了影响，桌子、椅子、茶壶、茶杯，所有的东西都在小幅度快速地颤抖，“嗒嗒”的器物撞击声不绝于耳。

　　施洛莯被强烈而无形的戾气吹得睁不开眼。在睁开眼之前已经被定住了身体，奇快的动作，自己竟一点也没有发觉。身体无法动弹，连话也没办法说，只有眼睛可以眨，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看到他不顾及一切地向自己示威，弄出不小的声响，本还有些庆幸，然而在房间里的声响足足响了半刻中之后彻底的心灰了，以忘忧和月见现在的功力，区区一堵墙怎能使他们什么也听不到呢？恐怕......

　　在心中默念传音术，希望他们只是昏迷，并没有被定住身子。可是念了整整三遍，一点回应也没有，急得额头冒着涔涔汗水。无力感冲上心头，第一次感到了绝望，无助。

　　他看到她的小动作，也不打断，直到她明了一切都是徒劳睁开眼睛，漆黑的大眼睛中有些伤感，奇怪地笑声从他的喉咙中发出，有些沙哑，又像是笑到一半被什么压抑一般，在喉咙滚动了几下，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施洛莯努力地用眼睛向下看了一下，又瞪着他。

　　他抬起脚，似乎只迈了一步，身影在空中凝了一下，拉出一抹黑影，转瞬之间就到了她的床边一尺处。轻轻挥了一下衣袖。施洛莯顿感喉头一轻，原来的堵塞感消失，陈恳的说道，“我们只是路过的的人，破坏了你的阵法实在是无意之为，我们天亮就走，至于你做的事情却对不会泄露出去。”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不好揣测他究竟同意不同意，只好再次询问，“不知可否放过我们一马？”

　　如今己方三人皆被缚住，若是这人真想动手，恐怕三人都会凶多吉少，天亮之后有谁会记得他们追究他们消失的原因呢？不，绝对要活下去。

　　一面与他商量着，一面运起所有的功力寻找定身术的突破口。

　　“我若是放你们一马，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反过来害我呢？那我可就亏大了，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可不会做。”

　　嘶哑暗淡的声音，虽然他的嗓子像破了一样，但依稀可以听出，他，不，是她，是一名女子。

　　施洛莯听到她的声音微微诧异了一下，没有多想下去，急切地辩解，“我说到做到，害你我们有什么好处？况且你在这里又不会干扰到我们，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自找麻烦呢？”

　　她伸向施洛莯的手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她的话是否可信，忽然又继续伸向她，“多说无益，我不想留下任何隐患。”冰冷的吐出不可置疑地话。

　　施洛莯看着她越来越近的手，加强了功力，在身体中巡视了又一圈，忽然找到了突破口，将功力全都集中到那里，一点点攻击它。

　　她散发出更强烈的戾气，黑色斗篷飘向身后，屋里的东西跳动地更加猛烈，“砰砰”接连几声，茶杯倒在桌子上，滚来滚去，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施洛莯几乎可以感到她的手散发出的冰凉，她上方半尺处便是她的手。

　　窗子猛地打开，窗扉拍打着墙壁，吱呀吱呀地响。窗外的冷空气如携带着刀子一般刮进来，一瞬间冷了许多，风声愈发凛冽，天边一阵滚雷，紧接着便是花白的闪电，似是将天空撕裂一般，一瞬间的光照在屋内，她背着光，纯黑与亮白的结合显得更加诡异，施洛莯被晃得看不清处，依稀只觉得她的手泛着奇异的白，无一丝生机，就像刚从坟墓中爬出来的森森白骨，诡异，阴冷。

　　近了，自己却还没有冲开束缚。

　　一道冰凉划过肩膀，如一柄锋利的刀，冰凉的触感，深入肩头，划出一条裂缝，可以感到皮肤被划破的所有感觉，以及血液流动的声音。

　　风声愈演愈烈，携着豆大的雨点敲击而下，密集地雨帘挂满天际。

　　她似乎是受了什么重击一般，捂着手倒退了几步。

　　施洛莯想到刹那间听到的那道划破风声的凌厉，努力看向窗户，却是徒劳。

　　她不甘心地站起来，这下她的下半部分脸在闪电的照耀下看得分明。强烈的光线，映着她苍白的肤色，嫣红的嘴唇也泛着紫。她放下受伤的右手，不再是缓慢的速度，迅速将左手伸向施洛莯，夹杂着凌厉的风声，身体迅速移动。

　　忽然门子被撞开，一条鞭子甩进来，她仓惶躲开，一个旋身转到一边，咬牙切齿地转向来人。

　　“你个区区游魂，居然用下三滥的手段定住我们，姑奶奶我今天非教训你一顿不可。”忘忧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每挥舞一下便在空中掠出一道银光，她不敢用手去接忘忧的鞭子，只有不停地闪躲，不时施些小妖术。忘忧看她已经远离了施洛莯，“月见，交给你了。”飞身到施洛莯旁边，集法术于指尖，在她上方空划一下，一道闪着银光的光线慢慢散开，覆盖在她的身上。施洛莯动动僵硬的手脚，被忘忧扶起来坐着。

　　忘忧的话音刚落，月见便执着弯刀进来，那女鬼似是拼了命一般，手上的指甲瞬间增长，两颗獠牙冒出来，“嗷”地嚎叫一声，漂浮着与月见周旋，月见手中的弯刀如有生命一般，紧跟着女鬼的身形，逼得她毫无退路，气愤地大叫一声，瓢泼的大雨更猛烈。

　　那边的忘忧甩出手中的鞭子直驱女鬼身后，月见的弯刀也随即到达。前后夹攻之下，女鬼被制住，月见掐住她的脖子。

　　“放了她吧。”

　　女鬼不顾脖子上随时可以要自己命的手，哈哈大笑，“没想到我居然还是错了一着，我应该早点杀了你们的！”喉间的手收得更紧，但她还是挣扎着道，这次却是对施洛莯说的，“看吧，我就知道你们绝对不会放过我的，我只恨自己没有动作快一点......”

　　“月见，听我的，放了她！”阻止了月见将要置她于死地的动作。

　　“络莯，你......”忘忧捏着她的胳膊，不解的说道。

　　施洛莯摇头制止了她的话，忘忧不服气地哼一声。月见放下她，她惊异地看着床上刚才几乎被自己杀死的人，“别奢望我会放过你们！”她撂下一句话，转瞬离去。

　　“络沐，她刚才想要杀你啊！你怎么......”叹一口气，“我真的不能理解你！”

　　施洛莯抚抚她的手，“她既然能够在这里安然生存，定然是有法力高强的人护她，我不敢保证我们是不是他的对手，我们若是伤了她，那么她背后保护她的人会放我们走吗？我知道，你和月见法术高强，可是我仅有一成的法力，到时候只会拖累你们，现在在人间我们不能惹太多的事......”

　　“好了，知道了，我们没把你当......算了算了，那天亮后我们赶快赶路就是了。”嗔她一口，不自然的说道。

　　施洛莯微笑一下，“对了，我用传心术跟你们说话，为什么一点回应也没有？”

　　忘忧挠挠头，“我们正在坐着，忽然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之后就什么知觉也没有了，应该是一种对付我们的特殊迷药。”

　　“恩。”施洛莯点点头，“那后来你们是怎么醒的？”

　　忘忧努力回想一下，“我记得好像是有人来给我们解了，依稀可以听到他说话，但醒来后却不见他的身影，接着我们听到你这边的声响，就马上赶来了。”

　　“那女鬼要害我的时候也有人帮了我，应该是同一个人，只是，究竟是谁会帮我们呢？”苦苦思索今日见过的人，实在是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人啊。

　　“我醒得比较早，只模模糊糊之间看到一个红色身影，是个男子，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一旁的月见说道。

　　红色。

　　衣服的颜色可以随时变幻，若是那人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谁，轻易便可以隐瞒过去，这次三人的性命得以保存多亏了那人，只可惜不知能不能当面感谢了。

　　暴风雨仍在下。

　　经过一场生死之间的徘徊，黑夜渐渐褪去，东方出现了一丝亮光。

　　最黑暗的时刻之后，便是光明的到来。

　　施洛莯疲惫的闭上双眼，嘴角划出一丝浅浅的笑意。